薛仲元对阿枭是有些抵触的,眉眼间似乎也在怀疑,为何他们经历了毒瘴和夜雨还能存活,“如今你该自称草民。”薛仲元抬眼望向陆棠鸢身后的零星将士,“身为平民,有如此私军,拥兵自重,就是死罪。” 他朝着那些将士们道:“陛下宽容,你们继续跟随平民陆棠鸢,就是反叛私军,但你们归顺大崇军队,便可免你们死罪,放你们回乡。” “仲元公公,身后数万大军,也要忌惮我这几千伤兵吗?” “你这反贼,何出此言?”薛仲元道,“是陛下施行德政,愿给每一位子民改过的机会。” “哦,唯独不给我?”陆棠鸢嗤笑他这胆小如鼠的做派,也不去多做挽留。 反正王诚和落月定是不会弃他而去,余下的都是些臭鱼烂虾,他有一个阿枭,足够他冲破重围回到宫中。 他不相信父皇真会如此对他。 或许是二皇子一派趁他出宫,将父皇挟持,又或许是被薛仲元这身边人算计,否则,父皇怎会对他如此狠心? 看着对准他的万千长矛,他轻搭阿枭的左肩,“阿枭,不要恋战,带本宫突围回宫。” 阿枭此刻也分清了轻重缓急,没在这种时候向他索要什么条件,只是回头牵住了他的手,道:“跟紧我。” 一刹那的功夫,薛仲元都来不及下令厮杀,他身下战马的四条腿就已被阿枭飞出的狼牙弯刀斩断。 他跌落下马的空隙,阿枭就已经拿回弯刀,牵着陆棠鸢冲到他身前。 弯刀落下,刃逼脖颈。 周围树叶簇簇落下,宣告阿枭第一战,胜。 陆棠鸢被扯着旁观这第一战,在阿枭的敏锐身手下脑子晃得晕乎乎,难为他此刻还笑得出来,笑他自己被变数冲昏了头脑,还不如阿枭懂得兵法。 何须突围,擒贼先擒王便好。 “薛仲元,叫你的士兵给本宫让出一条路来,否则刀剑无眼,休怪本宫不念旧情。” 谁料薛仲元竟直接闭上了眼睛,“你可知陛下为何派我前来?” “少废话!”看着阿枭横在薛仲元身上的弯刀,着实想不到他陆棠鸢也有狐假虎威的一天,“别扯些没用的,快些下令开路!” 薛仲元仍旧安然闭着双眼,自说自话,“陛下之所以派我领军,是早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换做任何一个人前来,都有可能会贪生怕死,为你让出一条路来,但我薛仲元,永远忠于陛下。”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他轻笑一声,猛地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众将士听令,斩杀反贼陆棠鸢!” 随后挺身撞向刀刃,一道横血飞出,人头落地。 陆棠鸢来不及惊吓,万千箭矢就已飞鸣而来,近前长矛直指门面。 阿枭转腕挥起狼牙刀做格挡,牵紧他的手向大军一侧跑去,凭着野外生存多年的能力,直接将他拦腰抱住,跃上一侧的参天大树。 落月散尽浑身暗器,准确旋进每一个人的头部,王诚夺马挥刀,扎进敌军之中狂刀乱斩。 日前,陆棠鸢还在抱怨野林里的树太高太密,树枝太过交错,不宜行军。 如今,他十分感念这里的形势,足够阿枭攀爬,跳跃,躲避。 他被阿枭紧紧护在怀里,阿枭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打在他的胸膛,每一声都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身后万马奔腾,敌军追击,明明是绝境,却久违地感到轻松,他只需要搂紧了身前人的脖颈,不要从他身上掉下去就好。 感受到他的双臂收紧,阿枭还有余力用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后颈,“殿下不怕,阿枭保护殿下。” 箭矢不停地朝他射来,又被交错的枝叶格挡落下,追击的刀剑砍树速度跟不上阿枭的跳跃,陆棠鸢依在阿枭耳边,“我已经不是殿下了。” “你是!”阿枭笃定,在危急地逃跑跳跃之中,仍然语气坚定,“谁说你不是殿下,我就去杀了谁,有阿枭在,殿下永远是殿下。”
第38章 依赖 阿枭动作快,又有意往高处逃,借着昏暗的雾光和交错的巨叶杂枝,一直逃窜到没有丝毫天光,才将马蹄追赶声甩远了些。 他汗湿了里衣,精疲力竭,循着记忆,带陆棠鸢绕回途经的一棵巨树上。 此树足有六人环抱之粗,上中段天然腐蚀出一个树洞,正好供两人躲避休憩。 而落月和王诚,早已在逃跑中走散。 “阿枭,父皇曾说,迟迟不立太子是保护我。他不想我成为众矢之的,其实心里早已认定我。”陆棠鸢靠在腐湿的木壁上,败烂的气息萦绕周身,几乎钻进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陷入颓丧之中。 “他会惩处责骂其他皇子,却总偏爱我,从小到大,我的恩赐总是独一份的。” “父皇命我前往北疆,分明是许我立功继位,怎会是…”他缓缓摇头,说服自己,否定薛仲元,“父皇一定是被陆临川和薛仲元胁迫了。” 陆棠鸢是个聪明人,他分析万事都不会漏过任何一个细节,但这件事,他放过了太多可能。 冷情理智的人终有破绽,总会有一件事,需要撞了南墙,才知是否该回头。 毕竟,那是他的父亲。 不是利益关系的盟友,不是服从关系的主仆,那是他这世上亲缘最近的父亲。 父皇即位以来,赋税徭役都大大减轻,前朝用上弦丹掌控朝臣的畸形手段被取缔,以神丹透支将士生命穷兵黩武的方式也彻底结束,父皇是公认的贤君。 虎毒不食子,有什么原因能让一向宠信他的父皇,要治他于死地说什么忌惮他的兵力,宛如笑话一般。 明明是父皇毫不吝啬予他兵权,全心全意交付信任,一次次命他远征,一手培养起了他的兵力。 如此荒谬的罪名,他认不下。 “我是在跟死人说话吗?!”他的亟需阿枭的附和和认可。 人只有在自我欺骗,或做离经叛道之事时,才需要他人的认可和推波助澜。 他踢了一脚脚下残屑,飘起些腐木片,潮湿闷住尘土的味道泛起来,恍若已然被贬进大牢,与虫鼠一窝。 阿枭不知愁,累得犯困,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在树洞口做门神保护陆棠鸢,陆棠鸢还不体谅他,念经一般絮絮叨叨的,催他入睡一般。 被陆棠鸢这莫名其妙的抱怨一吓,差点往前栽出树外去。 他不知道陆棠鸢此时是何心境,只回头表达自己的感受,“嘘,殿下小点声,不要让坏人听见了。” 陆棠鸢心里憋屈,想把胸腔里积攒的怨气顺势发泄给阿枭,才欲开口,肚子竟咕噜一声,把他浑身的气势和面子都打碎了。 阿枭了然,“原来是饿了呀,殿下在此处等着,阿枭去寻野果来。” 陆棠鸢很难习惯吃瘪和窝囊,闭上双眼偏过头去,“寻什么寻,你想毒死我?” 阿枭眨巴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没有想毒死殿下,阿枭知道林里什么果可以吃,殿下实在害怕就看我先吃,没事你再吃。” “不行,万一真有毒呢?”陆棠鸢立刻否决,脱口而出,“你死了我怎么办?” 阿枭没有回答他,却慢慢红了脸颊,显然,这句话的歧义很大,他们两人如同任何一次交谈,站在了两个最远的极端。 陆棠鸢:“……” 他发誓自己没有对阿枭产生依赖,阿枭只是他孤立无援时不得不做的选择,是妥协和无可奈何。 但他没有解释。 哪怕过后会自食恶果,他当下也需要这份误解。 “比起食物,我们更需要马匹。”陆棠鸢,“你去尾随到军队最末尾,找准时机杀掉最后一人,夺其战马。” 如此,他们便能在三天之内骑出野林,到达边地村庄。 “如若他们发现了你,甩开他们再来接我。” 野林虽大,万军万马也不容小觑,寻他们难,寻军队易。 野林中树木茂密,行军必得分成小队穿行,掳走队末一人,只要做得干净,不是难事。 阿枭没说话,从洞口跳到附近枝杈,停留一瞬,又跳回来,突然开始解衣服。 陆棠鸢下意识曲腿遮挡,这畜生不会是考察了一下树洞的私密性,迟来地打算讨要今日的听话筹码吧? 陆棠鸢:“你要做什么?” 阿枭不言不语,只是非常迅速地将自己黑色的外衣解开。 陆棠鸢:“这里又冷又危险,你清醒点!” 阿枭停下了解衣服的动作,在树洞里弯着腰靠近他。 他自知此刻孤立无援,惹怒和违逆阿枭没有任何好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要他在这充满刺鼻腐破味的树洞里云雨,和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他深深皱着眉,指尖抠紧,泥土跑进了指甲里都顾不得恶心,只剩下感言自怜。 谁料阿枭只是过来把玄墨黑外袍披在了他身上,紧紧往他的脖颈里掖了掖,“这样从外面就看不到殿下啦,殿下的衣服是青黛色,会看见一点点,危险,阿枭要把殿下好好藏起来。” 陆棠鸢:“…啊?哦,行,你且去吧。”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耳后开始发热,庆幸树洞昏暗,没让阿枭看见。 阿枭将他藏好,“殿下刚才说什么?阿枭没听清。” “没事,没说什么。”陆棠鸢干咳了两声,眨着眼睛不看阿枭,“我只是说…,哦,我说你把衣服脱给我,太冷了。” 阿枭又是一副少女含春的姿态,“殿下关心我…” 一句话就叫他的疲累尽数消失,“阿枭不冷!阿枭一会跑起来就热了!殿下都咳嗽了,殿下穿多点。” “知道了。”陆棠鸢直想把头也藏进这玄黑的外袍里,“路上留意着些王诚和落月,万事小心,马可以夺不来,但是…” “你一定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这周(周四-下周三)有15000字任务会多多更新的
第39章 高热 阿枭跳出树洞,感觉耳后胀痛,伸手触摸,是耳后那根银针又冒出头来了。 自从他服下神药,身体伤病总是愈合得很快,这“银针”大抵是神药想要去恢复的漏洞,一次次冒出来。 但都被他自己给怼回去了。 他这几日总爱做梦,梦里依稀有陆棠鸢把银针按回去的画面,虽然他已经记不清殿下当初是为何刺他这根银针,但殿下如此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听话便是。 此次亦然,他忍痛将银针按进自己的耳后,等疼痛消散后,分辨着野林里的杂声,感受着每一棵古树传达给他的震动,很快判断出了人声所在。 不知为何,来到野林,像是上天赋予了他保护陆棠鸢的能力,他感觉自己的五感比之前要敏锐很多,对这里的地形地势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无论是逃跑还是解毒,都如有神助。 从前看到北疆结亲礼就莫名熟悉,甚至下意识央求陆棠鸢跟他以北疆结亲礼成婚,宫人们也曾议论他有几分北疆面相,银针冒头的每个夜梦里,许多陌生的场景亦真亦假,他同他的殿下一样,心里存了许多不明白,却不去探究,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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