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爱,好看,美人,二皇子扔下这挑不出理,又足以将陆棠鸢气个半死的夸奖,带着一干随从前去训练场地,只留陆棠鸢在原地皮笑肉不笑。 陆棠鸢今年二十有五,早过了该婚配的年纪,十六那年,父皇就曾想下旨,赐婚他与丞相女。 只是圣旨未下,边疆急报先到,北方蛮族来犯。 为躲避赐婚圣旨,他在殿前豪言壮志一番,自请前往北疆参战。 当年的他还未曾参与一役,少年的骨架薄到似会被长枪压垮一般,父皇立即回绝了他的请求。 好在他身上还有“天象说”,天命护佑之人,定能带领大崇获胜。 就此,他逃过婚事一劫。 不曾想四年后凯旋,父皇仍未断了这心思,想把封赏与赐婚一同给予,求个喜上加喜。 他只得又一番建功立业之辞,言说攘外也要安内,既为天象所佑,便不可贪图享乐,自请南下平匪乱,平那大崇朝千百年来,未曾有人攻下的匪寨。 一晃三年过,待他平匪归来,丞相女早已与他人定下亲事。如此一来,朝臣子女之中,再无身份地位与年龄相貌都相当的女子能与他定亲。 他以为是天大的好事,终于不用娶女子为妻,误人一生。却没料到,宫中竟悄然生起了他是断袖的传言。 前日里露华里的人递来大祭司的消息,说祭司署新派正筹谋着,要将断袖传闻,借天象呈报给父皇。 真是好一个“天象”,无证妄议皇子是滔天大罪,有了这天象做幌子,多荒谬的事情都有了根据。如若父皇知晓了,疑心了,他再想拒绝婚事,就难了。 斗兽赛、上弦丹、阿枭、婚事,事事不能落定,事事叫他忧心。 从斗兽场到寝宫,一路上他的眉头都未曾松开,他不停在内心劝诫自己,急不得,急不得,要一件件来,可二皇子丑陋张扬的嘴脸一遍遍在他脑中复现。 他拉开密道门,矮身踏进通往地下的石阶,行至最底层。里面是堆积的禁 书,战败国失踪于战场的稀世珍宝,还有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 他本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压一压自己心里的燥,却不想四面沉闷的环境,叫他的燥烧得更旺了。 攥拳冷静良久,还是克制不住地将手中佛珠摔向墙面,情绪克制便克制了,一旦有了出口,便再难收回。 他挥手扫去了桌面上所有的藏书,没能扫下去的,便抓着书封蹂 躏撕碎,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最好烧了整座皇宫,蔓延到整个大崇,到时候就都清静了。 他好想找个开阔的地方喊一嗓子,可眼下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在这密道里喊叫,他好想抓乱自己的头发,撕碎自己身上的皇子官袍,却又看到跟进来的阿枭。 看着阿枭身后的暗道石门,上面抓痕斑驳,又低头看自己脚下的藏书碎屑,不禁苦笑,他又比畜牲好在哪里? 他长舒一口气,歪斜这脑袋问:“阿枭,好玩吗?” 阿枭不懂深宫计谋,看不出皇子间的兄友弟恭里,掺杂了多少明枪暗箭。陆棠鸢问他好玩吗,他便真以为陆棠鸢在玩。 他想说好玩,可看着昏暗烛火下,陆棠鸢隐隐闪光的眼底,脱口而出,“好看。” 陆棠鸢一瞬间冷了脸,陆临川的“夸奖”又到他的脑子里,他随手抄起一个物件向阿枭砸去,“滚!” 扔过去的是个香包,不疼,却能砸出万千的委屈,阿枭瘪嘴接住,不明所以。 陆棠鸢:“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阿枭眨眨眼,没说话,不是不敢再说,而是压根听不懂可笑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陆棠鸢没察觉,只是自问自答,“是啊,我是很可笑。” 上天给了他顶尊贵的身份,却又给了他一副妖媚模样,还叫他喜欢男子。 他本不觉得断袖是错,可每每这种时候,他就好恨自己是个断袖,又好恨昭贵妃。为什么要把他生成一个断袖。 人说冤有头债有主,可他寻不到带给他苦痛的源头,恨意无从排解,只能一声声叫喊给密道听。 发够了疯,泄够了愤,陆棠鸢靠着墙壁,跌坐在密道里缓神儿。 阿枭悄悄地爬了过来。 陆棠鸢理智回笼,抬脚踩上阿枭的肩膀,“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阿枭拼命点头,“我只和殿下说话!” 陆棠鸢这才反应过来,对外,傅枭是个“聋哑人”,他放下脚,嘲弄自己的蠢笨,又没来由地觉得,阿枭的声音是很好听,溪水似的。 得亏他给了阿枭这样一个聋哑的身份,不然叫别人听了去,男宠这层身份是怎样也洗不掉了。 阿枭趁他走神爬近了,歪头蹭蹭他曲起的膝盖,他此刻早把脾气发完了,破天荒地没推开,“真听话啊阿枭。” 待你服下上弦丹,必定更听话。
第13章 断袖 不管前日里多么不堪,第二日,陆棠鸢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九殿下,带着无价贺礼,踏进丞相府大门。 婚宴宾客都是老丞相亲自审过一遍的,自然也知道跟着在他身后的,凭空而来的傅枭。 远远地见着他过来,老丞相就下了主位候着他,“九殿下亲自参加小女的婚宴,老臣不胜荣幸。” 陆棠鸢落座主位,这是规矩,但他态度谦逊,是他仅存的人性。因为他这该死的断袖之癖,耽搁了杜小姐许多年,是他少有的愧事。 “不必多礼,丞相大人不嫌我叨扰就好。” “九殿下哪里话。”丞相大人本就慈眉善目,今日有了喜事,更是满身暖意。带着这一身暖意,他的视线投向陆棠鸢身后的阿枭,“这孩子就是傅将军的遗孤?” 他的昏黄眼珠突然泛起一阵伤感,“老臣曾与傅将军情同手足,竟不知道傅将军还有一子流落在外,实在惭愧。应该是随了母亲吧,清秀些,但眉宇间的气度,倒是有几分傅将军的姿态。” 陆棠鸢故作感叹地点头,心里腹诽这丞相老眼昏花,阿枭跟傅将军那野猪长相可没有半点关系。 他扶额遮挡自己装不出悲情的脸,“是啊,傅将军说不想后代如他一般奔波,一直将阿枭养在乡下,却不想天赋藏不住,这孩子天生神力,自学成才,跑到影卫队来了。真是对不住傅将军,将阿枭带到了这无眼的刀剑中。” “虎父无犬子,有九殿下护佑,老傅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他们两个在这追思故人,阿枭却是眉头都皱不了一下,老丞相也发觉了异样,欲言又止。 陆棠鸢偏头看身侧,阿枭如石像一般站立着,“丞相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幼时高烧,乡下又无名医,生生烧坏了嗓子和耳朵,如今是听不到,说不出,哎...” 老丞相与傅将军曾是真正的挚交好友,以至于关心则乱,都忘了核实身份这一步,满心都是得见故人之子的遗憾和心疼。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老丞相都得让阿枭跪下喊他一声义父,再好好的摸摸这孩子的面庞。 有老丞相的认可,阿枭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他给阿枭的所谓特权和宠爱也有了由头,不是耽溺美色骄纵男宠,而是心有大义,不忘为国捐躯的忠臣。 这下,看那些新派的蠢货还敢不敢借着阿枭和天象,去父皇跟前说那些断袖的污秽之语。` 心头患解决,陆棠鸢又有了吃酒闲聊的心思,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发觉府上的布置,同寻常婚宴有些不同。 老丞相察觉到他的动作,摇摇头,眼里满身无奈,“老臣的女婿有半分外邦血统,小女觉得女婿入赘大崇,背井离乡已是委屈,婚宴就得按女婿那边的习俗来。” 这事陆棠鸢有所耳闻,丞相的女婿是个北疆穷书生,拿不出聘礼,考不出功名,额头还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杜小姐却说什么都要嫁。 老丞相是两朝元老,不二忠诚,说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算僭越,倒是真不需要通过嫁女去巩固位置。 从前杜小姐心无所属,父皇撮合他们算是门当户对锦上添花,如今心有所属,随心而嫁无可厚非。穷书生又如何,杜丞相在此,少不了那小子的一官半职。 他这头还有心掰扯别人的亲事,却不知自己的麻烦事悄然而至。 耳边一凉,打断他的游思,他抬手去触碰冰凉的源头,却摸到一枝带着水的花枝,拿下来细瞧,是一朵白玉兰。 阿枭折下了桌上插着的玉兰花枝,别在了他的右耳鬓。 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地转身问阿枭,“做什么?” 若这里是斗兽场,那他必定一脚踢在阿枭的肚子上,可身在丞相府,阿枭又是傅将军遗孤,他只能宽容又怜爱。 阿枭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又递给陆棠鸢一枝玉兰花枝,似乎是想让陆棠鸢帮他别上。 陆棠鸢不知道这畜牲怎么就突然起了玩儿心,想随便搪塞过去,余光却瞥见老丞相的面色有些僵硬。 怎么,难道这玉兰在北疆有什么含义,是为杜小姐的婚宴特意摆放了数量? 不等他开口问,不等丞相开口说,二皇子陆临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陆临川总是笑口常开的模样,“哎哟哟,九弟怎么跟随从开这种玩笑?” 老丞相起身行礼,被他伸手挡回去,继续说着自己的。那嗓门,有种生怕别人听不见的过度豪爽,“九弟,婚姻大事岂能同男子儿戏?” 陆棠鸢不明所以,尽力克制表情和眼神,又回想刚才老丞相的脸色,似乎察觉到了手中玉兰花在北疆的特殊含义。 二皇子恼人的声音也印证了他的猜想,“九弟你肯定是不知道吧?男左女右,互簪白玉兰于耳鬓,就是北疆的结亲礼。”结亲礼。 这三个字让陆棠鸢差点把手里的佛珠掐断,痴心妄想的畜牲,竟敢肖想与他结亲。 他好不容易给这畜牲找了天衣无缝的身份,费尽心力带他来婚宴坐实这身份,就是为了堵住闲杂人等嘴里的“断袖”二字。 这下好了,满堂宾客都听见了陆临川这一嗓子。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给看热闹的宾客一个交代,“他一个孩子懂什么,无聊随便拿着玩的,你看在座诸位,谁知道这玉兰竟有此等深意?二哥莫说笑了,小孩子玩闹罢了。” “你看你,二哥还能不知道你?你肯定是不知道这玉兰的深意,可你身后这随从...留不得。”陆临川捏着下巴走近,一副为弟弟忧心的样子,“他这俊俏面相很像北疆人,你不知不代表他不知,九弟,此人不宜...” “二哥,你想多了。”陆棠鸢起身打断陆临川的无限推理,“这孩子是傅将军遗孤,与北疆并无干系,臣弟只是感念傅将军生前为大崇的鞠躬尽瘁,对这孩子格外宽容,并无其他。” 陆临川还要说,被他一个拜礼打断,“下人不懂礼数,是臣弟管教不严,念在他不知者无罪,还望二哥莫气、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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