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赖床了, 靠着小荷包发一会儿呆, 便下床洗漱更衣。 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探子的密报如雪片般飞进侯府。 自从林羡玉面见过太子陆启之后,皇宫之中似有震荡, 陆瑄曾在一天之内四进四出广明殿,林羡玉不知道具体何事, 但他相信:太子已经准备对陆瑄下手了。 陆瑄来侯府登门拜访, 林羡玉称病, 闭门不出,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坐在院中,望向天边墨云。 京城有山雨欲来之势。 与此同时, 远在北境的赫连洲正式颁布了劝农令,表示要向祁国学习,特意任命祁国人为劝农署的督察官, 专门负责劝引北境百姓开垦田土,禁止毁农田造牧场, 对开垦良田者发放奖励。 赫连洲也以身作则,在宫中开辟田地,亲自播种浇灌。此外, 他又将每年修缮宫殿的几百万开支全部免去,衣食住行都降低到同普通人家一样的水准。 他还准备治理苍门关一带的荒漠, 在二月中旬昭告天下,将利用荒漠的地形规划城郭, 建造长达十五公里的灌溉渠道,引莫阳山的雪水流入城郭, 再通过细小分支,灌溉田野,供百姓使用。为此,朝廷拨款一百万两,要求在六年内完工。 届时苍门关将不再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南方的商队也不再因为惧怕在荒漠中迷路而绕行北境。 赫连洲新增了关隘口、降低了关税,按照林羡玉之前的规划,在苍门郡向北二十里处建立官方榷场,联通四方驿道。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祁国商队奔赴北境,他们带来了茶叶、瓷器、蔬果种子,甚至还有祁国街头盛行的话本诗册……三月初,一个讲述官家小姐与书生在梦中相爱的话本在北境掀起轩然大波,百姓们看得如痴如醉,风靡一时。 边境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消息传到京城时,宫中瞬间慌了神。 林羡玉再一次找到太子,还召来谵王、瑄王,问满鹘之事如何解决。 陆谵在一旁低头沉默,陆瑄则坐立难安,余光一直瞥向两侧,但乌力罕始终站在林羡玉身后,陆瑄没有下手的机会。 林羡玉神色泰然,望向陆瑄:“殿下,北境绝不会让满鹘将军白白惨死。” 陆瑄眸色一颤,连忙道:“是,这是必然,满鹘将军不远万里护送谵王殿下回京,却被人恩将仇报,实在可惜。” 他还是想陷害陆谵。 太子缓缓开口:“三弟拿不出任何证据,就给七弟定了罪,这不免让人怀疑。” 陆瑄脸色极差。 一场会面闹得不欢而散,林羡玉走下台阶时,被陆谵叫住。 “娘娘。” 林羡玉回过头:“北境宫廷里的人都叫我林大人,殿下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当年的懵懂青涩。 判若两人。 “大人,”陆谵这段时间心力交瘁,竟长出了几根白发,他说:“满将军绝非我所杀,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林羡玉自然明白,但他并不表态。 “您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给满将军报仇,还是为了搅乱宫闱,看着我们兄弟相残,最后让北境那位坐收渔翁之利?” 林羡玉不解道:“殿下,满鹘将军死于祁国的鸩毒,这难道不是事实?” 陆谵难以置信:“你要为一个北境的将军,颠覆整个王朝?” 陆谵怔怔地望着林羡玉,悲哀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羡玉了,你实在太像赫连洲,说话时的语气动作都和他如出一辙,你们……还真是夫妻!” 林羡玉眉梢微挑,竟笑了,“殿下,你是我回京三月以来,第一个承认我是林羡玉的人,你的兄长们还自欺欺人地喊我嘉屏公主呢。” 陆谵理亏,垂眸不语。 “我不过是想让有罪者伏诛,至于因此牵动朝局,那就与我无关了。” 陆谵冷笑,“与你无关……” “扶京哥哥,你与其在这里诘问我,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应对瑄王,他看起来似乎坐不住了。你当初说赫连洲为了上位手刃兄长,这次你也落入相同的境地,我倒要看一看,你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陆谵身形猛晃,脸色瞬间煞白。 林羡玉转过身来,带着乌力罕一步步走下台阶,长扬而去。 陆谵握紧拳头,狠狠砸向石栏,侍从忙拦住他:“殿下切勿自伤!” “我……我不能看着京城乱起来,我宁愿不争那皇位,”陆谵看着手背上的鲜血,强撑着精神,说:“现在出宫,去瑄王府。” 他到时,瑄王府如临大敌。 陆谵说:“兄长,我没带任何兵马,也没带任何武器,孤身一人前来,只为请求兄长为祁国考虑,为陆家王朝考虑。” 陆瑄这才走出来。 陆谵说:“兄长,听我一言,你我之间千万不要相互倾轧,斗到最后,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我发誓,绝不与兄长相争,我将永远放弃争夺皇位。” 陆瑄愣住,“你——” “眼下最要紧之事,是一致对外。赫连洲正大举推动通商,我们必须关闭隘口,禁止百姓与北境通商通婚,将林羡玉及北境的军马逐出祁国。我了解赫连洲,他不是好战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开战,更何况,他也不想林羡玉变成祁国的罪人,是不是?” 二人商议到夜深,最后决定:三月初九,他们一同带兵强攻恭远侯府,以恭远侯夫妇威胁林羡玉退出祁国。 之后陆谵会拥护陆瑄称帝。 北祁永远断绝来往。 这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 三月初九,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林羡玉坐在秋千上,静静地看着院里盛放的桃花,兰殊坐在一旁看书。 前两天林羡玉为兰殊找来了当初把阿南卖进府的人牙子,确定了两人的兄弟身份。不过对于兰殊和阿南来说,人牙子的话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早就把对方当成最重要的亲人,与血缘无关。 兰殊翻了一页,阿南端来茶点。 林羡玉问:“兰先生,这几天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您不觉得有些可疑吗?” 兰殊微微蹙眉:“的确有些可疑。” “太子迟迟不见行动,陆谵和陆瑄也没了动静,越是风平浪静,越是奇怪。” “密探有消息吗?” “没有。”林羡玉摇头:“密探已经好几日没有传信过来了。” 说完他心里陡然一紧:“不会出事了吧?” 兰殊喊来乌力罕:“乌将军,再增派一些人手,保护好侯府。” 乌力罕领命离开。 当夜,乌力罕正在巡逻,走过转角时忽听树梢簌簌晃动,一只惊雀振翅飞起。 风吹林响,是寻常事。 乌力罕又往前走了两步,猛然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大喊:“拿起兵器,做好准备!” 王府四周的北境士兵立即握住单钩枪。 眨眼间,陆瑄和陆谵带着千余人披坚执锐地冲了过来,霎时火光映天。 军马踏破寂静春夜,汹汹逼近。 “有叛贼潜入恭远侯府,为护北境贵客安全,全城禁严!”陆瑄高声道。 乌力罕差人进府通知林羡玉,随后翻身上马,挥鞭冲到最前方:“刀盾手列阵在前!保护皇后,绝不能让他们攻进侯府!” 林羡玉本就睡得不安稳,隐约间听到乌力罕的声音,他腾地坐了起来。 不安的预感被迅速放大。 没等他下床,士兵就冲到后院:“大人,祁国兵马朝着侯府攻过来了!” 果然!果然出事了! 林羡玉在一阵慌乱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让士兵去厢房通知兰先生,然后匆匆穿上外袍冲到爹娘的院子。 林守言和范文瑛很快也下了床。 范文瑛吓得腿都软了,“这是怎么回事?玉儿,谵王和瑄王为何要攻侯府?” 林羡玉一时说不清楚。 府外传来刀枪剑戟的声响,有人呐喊,有人哀嚎,只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出门外是如何的惨况。 林羡玉闭了闭眼,握紧拳头。 他终于知道太子为何没有动静了,他低估了太子的手段,太子远比他更了解陆瑄和陆谵的脾气秉性,所以依旧躲在青纱帐后,看着陆瑄和陆谵犯蠢,看他们的目标一致对向林羡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和兰殊低估了太子,高估了陆瑄。 也……错估了陆扶京。 陆扶京终于和他断绝情义。 乌力罕安排了三百人守在侯府周围,可是士兵来报:祁国那方出动了上千人。 乌力罕再勇猛,也寡不敌众。 听着外面越来越汹涌的战况,林羡玉想冲出去,被兰殊死死拦住。 “我、我不能看着乌力罕再受伤——” “大人,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侯爷和夫人,只要你们安全,就没人能威胁皇上。” 林羡玉眼中含泪。 兰殊道:“乌将军一定派人去城外调兵了,城外还有八千多兵马,大人放心。” 可是很快,乌力罕身边的副将来报:“大人!今夜全城禁严,城门紧闭,我们的人出不去,援兵进不来!” 连兰殊都始料未及。 林羡玉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眼里满是仓惶和恐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爹娘已经年迈,经不起折腾,侯府里全是手无寸铁的家丁,他若慌了,所有人都要跟着乱作一团,只会更糟糕。 他强作镇定,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兰殊,兰殊很快想到了计策:“还有地窖,所有人藏进地窖!” 兰殊初进府时就让人将地窖掏空,以备不时之需。 林羡玉开始指挥所有人行动。 爹娘先进去,侍女们和几个年老的奶娘紧接着进去,身强体壮的门房们负责去庖房装食物和水,最后是兰殊和阿南。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了,林羡玉才走进去。 士兵们找东西掩盖住地窖的入口。 地窖里只有一个通风口,此时是深夜,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照进来。 林羡玉坐在角落里,抱住膝盖。 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不知道战况如何,也不知道乌力罕是否受伤。 他难受到极点,整颗心都悬着。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 自以为勘破局势,不听赫连洲的劝告,还是和陆瑄陆谵起了正面冲突,然而强弩之末困兽犹斗,岂容他骑墙旁观? 他那日不该对陆谵说出那番讥讽之语的,是他太不小心。 又是刀光血影,兵戎相见。 又有将士为护他而死。 林羡玉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他在黑暗中抱紧了膝盖,兰殊用手臂圈住他的肩膀,轻声说:“大人,您已经尽力了,我们在谋划,他们也在谋划,我们能想到的,他们未必不能想到。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本就艰难,胜负乃兵家常事,殿下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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