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人高的蓬草轻轻晃动着,似乎还发出“铃铃铃”的细微声响。 柳仪温如临大敌,如今是神情紧绷,草木皆兵了。 回头一看,发现许怀清的脸色实在是不好,人也浑浑噩噩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一般,赶忙扑了过去,急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又倒出了几颗百消丹,“你……怎么样啊?是不是还很痛?再吃一颗丹药吧。” 许怀清摇了摇头,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不痛的,只是刚刚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扯到伤口罢了,别浪费药丸了,我听到了外面有响铃的声音。” “是,应该是有人追来了,我们还是快跑吧。”柳仪温的手紧紧攥着蒙汗药,另一只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锄头。 眼角因为高度紧张与害怕沁出了泪珠,他又连忙擦掉,强迫自己坚强与冷静,许怀清现在受伤了行动不便,救援还没有到,就只能靠自己了。 对比之下,许怀清的表情就沉静许多,仿佛外面不断逼近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对了!”柳仪温忽然一个激灵,不知想起了什么,慌里慌张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着,摸出了一个信号弹,“我……我有信号弹的。” 这是宋琲给他的,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就朝天空发射,南越尘一群人就赶到。 人在极度的恐惧与惊慌之下大脑会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想到这样关键东西的存在。 许怀清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眸色一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仪温的腿脚还有些发软,扶着墙面才勉强站起来,再次打开了窗户,就在即将拉响信号弹的时候被人袭击了颈后。 巨痛与麻痹之下让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了大门被破开,一丝光透了进来,然后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 柳仪温觉得头好疼,脑袋一片浆糊,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似乎眼皮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了景王的声音,清清冽冽又带些许怒气与祈求,许怀清的语气也不是很友善,冰冷而呛人。 “你冷静一点,许怀清!你就不能……不能听话一次?稍微……稍微地依赖我一下吗……” “这是善知啊,我怎么能够冷静下来!” 善知,那个梦里曾经出现的名字,可是善知究竟是谁啊…… 渐渐地,耳边的声音变小了,柳仪温感觉到脑袋上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哒哒哒”…… 耳边传来了小跑的声音,声音渐渐变大,画面也清晰了起来。 “小少爷,您跑慢些,仔细摔着了。”两个仆从在一个小娃娃身后追着护着,生怕自家小主子磕在哪儿碰在哪儿了,然后哭鼻子。 因为跑得太快,善知的小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可脸上却是挂着明媚的笑容,跑到了一个小亭子里,踮起脚尖够在了书桌上。 “哥哥,哥哥,你看你看,小兔叽哦,给哥哥哒。”善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陶瓷小白兔放在了书桌上。 哥哥眼睛一亮,“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和爹爹一起做的哦。”善知的小脑袋扬得高高的,十分得意的模样。 “真可爱。”拿起小兔子仔仔细细地看着,兔子憨态可掬,就是鼻子嘴巴有点歪,但是不影响他的可爱。 忽然,按到了底座的一个机关,一个纸条掉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生辰快乐”,也是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出于谁的手笔。 哥哥又惊又喜,直接将把小善知抱了起来,在他软软糯糯的脸颊亲了一口,“我们善知可真厉害,又会捏陶土又会写字的。” “嘿嘿,哥哥喜欢就好。” “你做什么你哥哥都喜欢,去年生辰还送了哥哥一只小麻雀呢,被养得胖乎乎的,都要飞不起来了。”来人轻轻地摸了摸小善知毛茸茸的脑袋。 男子一袭浅色长袍,长发垂落,仅用一根玉簪挽起,富有书卷气,温文尔雅,两个小家伙的容貌便是随了他。 “爹爹!”善知脆生生地喊了一声,伸出手就要爹爹抱。 爹爹将小善知抱了起来,温温润润地笑道:“哎呀,小粘人精,长大了可怎么好哦。” “长大了我也要粘着爹爹和哥哥呀。”小善知在爹爹脸上亲了一口。 温暖温馨的场景转瞬即逝,还是同样的小院子,同样的爹爹与哥哥。 只是庭院的门忽然被破开,一个蓬头垢面的丫鬟跑了进来,“夫人,少爷,快跑!啊——”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剑刺穿了喉咙。 随着丫鬟倒地,院外的全景显露出来,到处是尸体,鲜血都溅在了门扉上。 一阵天旋地转,方才还笑颜如花的爹爹已经躺在了地上,漂亮的容颜上全是血迹,脖子上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眼睛半阖着,闭都闭不上。 小善知被哥哥压在身下,紧紧地抱在怀中护着,一小团的人儿让人一时没有察觉到。 哥哥还有一口气息,后背有道伤痕从肩胛骨一直往下,血流不止,善知的脸上手上全是血,那只白色的小兔子也沾了血迹,滚了出来。 “呜呜呜,哥哥,哥哥……”善知小声的啜泣着。 “嘘,乖宝,不哭不哭……”哥哥扯出了一个笑容,想要伸出手摸摸弟弟的脑袋,可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气息也开始渐渐地变得微弱起来。 善知紧紧地咬住嘴唇,听话的没有再出声,唇上溢出了血珠,眼泪鼻涕横飞,泪水糊住了眼睛。 紧接着他的阿爹被拽了进来,蒙着面的黑衣人高举大刀架在阿爹的脖子上,冷冷道:“许世仁,要怪就怪你不听主子的话。”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敢出声,更不敢冲上去对着黑衣人撕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爹也死在了自己眼前,死不瞑目惨不忍睹。 一场大火燃气,火光映着血光血水混着雨水吞没了整个许府。 他受了刺激直接昏死了过去,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直到一个仆从将他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 那是阿爹的贴身侍从,他愣怔地被人抱了起来,许府一片阴沉死寂,许家上下二十一人,除了他们无一活口。 仆从抱着小善知声泪雨下,“小少爷,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忘了,通通忘了,将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全部忘掉,可连同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阿爹、爹爹还有哥哥…… 柳仪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满脸呆滞,被迫地承受着这些早已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心痛,心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的痛,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仪温,你醒了!” 柳仪温的视线落在了许怀清身上,他的容貌与记忆中的哥哥慢慢重叠,最后一眼的那张一张灰白死气变得鲜活起来,他的眼泪珠子一串一串往下落,滴在了枕巾上,浸湿了一片。 许怀清手忙脚乱地给柳仪温擦眼泪,轻声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得救了,不哭不哭……” 柳仪温紧紧地握住了许怀清的手,抓住了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哥哥,好痛,好痛啊……” 许怀清难受死了,以为是自己手劲大了,弄疼了他,一脸的歉意与愧疚,“是脖子痛吗?我帮你揉揉。” 等柳仪温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处柳府,是许怀清将他送回来的。 原来是“铃铃铃”的响铃声不是那群追杀的人,而是许怀清的援助,至于他是如何晕倒的,据说是房梁上掉下了一根木棍,正好砸到了他,柳仪温不疑有他,信了这个说法。 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亲人,柳仪温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总是往许怀清那儿跑,一来为了给他治伤,二来和他说说话。 柳仪温还想给宋琲写信,想要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他,告诉他自己除了师父还有别的亲人,是最亲最亲的人,可刚提笔写了几个字就犹豫住了。 许怀清还没有明确地表示要认他,每每提到相关的事情,期许地望向哥哥,可哥哥总是故意岔开话题。 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隐形的仇人,那人不知身份不知地位,更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而灭了许家满门,所以不能轻易将此事说出来的。 柳仪温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这封信撕掉了,重新给宋琲写了一封,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当然隐去了遇刺之事,以免宋琲担忧。 宋琲的书信一般两日一次,长的便是三日,可今天已经第四天了,还没有收到回信,就连报信的鸽子都没有飞回来,让人觉得很是奇怪。 幸好师父有了点消息,羽荣回来说恭顺亲王的病还没有好全,总是反反复复的,特请皇帝让柳庆在待上几日。 柳仪温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就剩宋琲是毫无音讯了,宛如失踪了一般,真让人忧心焦躁不已。 然而没等他多想什么,今日就又出了事情。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着眼熟,是御前的人,神色慌张,对着整个太医院道:“都去椒房殿,陛下头风发作,疼痛难忍!” 等众人匆匆忙忙地赶到时,皇帝正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皇后一脸担忧地守在身边,用手轻轻地为皇帝按着太阳穴。 今儿是十五,皇帝散了朝就到椒房殿来,用过午膳后就开始头疼,吃了柳庆留下的药丹都不管用,安妃是后来被叫过来的,站在一旁,皇帝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要找到一丝慰藉,缓解痛苦一般。 皇帝一旦头风发作,比常人痛苦百倍,诸位太医都束手无策,唯一能有效解决皇帝头风症的柳庆远在顺山就算现在召回也来不及了,其他太医只敢采取保守治疗方式,不敢对皇帝下针。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柳庆在医治,其他人用手都没有此功效,从前就有个为皇帝医治的人由于没有成效而被诛连九族,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人敢出头,只能自称无能。 “无用!”皇帝疼得将桌面上的茶碗通通扫了下去,瓷碗四分五裂,“要你们太医院做什么!” 诸位太医随着瓷碗破碎都哆哆嗦嗦地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安妃微微蹙眉,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没有多余的情绪。 “陛下不要动气啊,小心伤身啊。”皇后轻轻地顺着皇帝的心口,又转头朝着张之勇问道:“张太医连你都不行吗?” 张之勇立刻道:“微臣并不擅长此道,陛下圣体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还是将柳院首召回吧。” “现下也来不及了啊,一来一回也要三两日的功夫,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一天一夜,陛下实在是太痛了。”皇后眼中一片担忧与悲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终于在人群中看见了柳仪温的身影,眼眸中都带着阴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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