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摇头,“既然没有幕后主使,你对皇上有何仇恨,才冒死也要深夜行刺?” 逐月不出声,头拧过一边不看他。 地牢里一阵浓重的血腥味,见问不出什么,楚荆无奈起身要走。 不开口的囚犯比比皆是,楚荆不认为自己是个仁慈的人,他从来都有办法让他们出声。 或是严刑逼供,或是父母妻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理由。 陆随吩咐给人用了刑,楚荆又带着药来唱红脸,可这个人是软硬不吃,既没有求生之志,也没有对亲人的愧疚,连刺杀的原因也毫无头绪。 楚荆摇摇头,装作不经意地对陆随说,“什么也问不出来,自己王府里的家丁刺上皇上,只是怕是要拉唐王下水。” 逐月死人一般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生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陆随把这一细微动作捕捉到了,看向背对着犯人的楚荆。
第27章 一只风筝 连城竖起耳朵听了小半日,什么也没听见,不知里头都审了些什么,只看到两人出来时,陆随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楚荆的药箱。 陆随一副请教姿态,说:“刑也上了,伤也治了,好人也都让你当了,断案如神的楚寺卿看出什么来了?” 楚荆没理会他的吹捧,疑道:“他之前也是一心求死,什么也不肯说?” “如你所见,逐月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但今日听你说到唐王,他似乎有些反应。” 木匣中放着逐月的匕首,血迹并未洗去,已经成了黑褐色。 楚荆小心拿起匕首端详,他虽是文官,对兵器却也不是毫无了解。刀刃有缺口,刀身也有锈迹,在西北军营耳濡目染了三年,楚荆能看出这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 楚荆问起:“这把匕首查过了么?” “查过了,没有淬毒。”连城答道。没有淬毒? 楚荆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古往今来的刺客不可胜数,刀刃淬毒也是最常见的手段。 这逐月单枪匹马,凭着一身不大高明的功夫和不大锋利的匕首行刺,是为了什么? 那日在宴会之上又为何改变了主意? 难不成是临时起意? 显然陆随并不如此认为,他道:“宴会时逐月发现我有所察觉,立即改变了行刺计划,可见是个心思缜密,头脑敏捷之人。他明知我当晚一定会加强布防还匆忙行事,连武器也不趁手,这番举动不似他的性格。” 案情尚不明朗,楚荆不作过多猜测,一切还需找到更多证据。 天色尚早,祭天之后天气便一直放晴,两人研究了小半日案情,出了地牢才发现今日终于下起雨来。 案情细节不便声张,陆随刻意寻了个旧库房充当地牢,就在王府后院的角落处,附近都是家仆住的地方。 那群家仆也已经听到风声,得知逐月便是刺杀皇上的刺客,纷纷不敢相信,总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站在地牢外不远处张望。 见他们出来,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一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原地与他们对视,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那老者步履不稳地朝他们走了几步,手里拿着把伞,讨好地给二人送上。 “两位大人,下雨了。” 陆随不好忤了老人家的心意,接过伞,问道:“老人家,可是有话对我们说?” 那老伯正躬着身子要往回走,闻言又停了脚步,似乎还在犹豫。他叹着气,似是下定决心才说道:“逐月这孩子一向忠君,怎么会做出刺杀皇上的事来呢,两位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呀?” 竟是来替他说好话的。 “忠君……”陆随装作才想起来,“我记得勤王一役,沿途招募兵马,率护卫兵突袭敌军的人,就是这个逐月吧?” 老者以为这是给逐月说好话,忙说:“是他!大人明鉴。” 楚荆与他对视一眼,已经心照不宣。这层身份可算不上好,当时陆随出兵及时,解了京师之困后,唐王便立即原路返回了兖州,彼时逐月还是救主的功臣。 当初就有言官弹劾唐王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执意进京,昔日的功臣如今成了刺杀皇帝的罪犯,很难不令人怀疑他当时进京是否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更何况又是唐王的军队,只怕更会牵扯到李锡。 “阿公,逐月哥哥去哪儿了?”一道稚嫩的童音在身后响起。 几步开外,一个小姑娘躲在了院门后,怯懦地探出半个身子来。 老伯步路蹒跚,走回去摸了摸她的发顶,说:“舒儿乖,逐月哥哥有别事情要忙。” 舒儿失望地低了头,道:“可逐月哥哥昨天才说要帮我把风筝取下来的。” 老伯叹了口气,不愿告诉她真相,道:“舒儿要听话,阿公帮你去取风筝。” 小姑娘扁了嘴,阿公走路还没她利索呢,分明是在敷衍自己。 一旁看了许久的楚荆上前,在小姑娘的身前矮下身子与她平视,道:“哥哥帮你取好不好?” 舒儿平日见的都是王府里的家丁侍卫,哪见过这等斯文好看的人,顿时心花怒放地拉着楚荆往院子里走,还不忘道谢:“好呀好呀,谢谢哥哥!” 纸扎的风筝挂了在枝丫上,高高的银杏树下,站着两大一小三个人。 舒儿指着那风筝,抬头看向了楚荆。 刚夸下海口的楚荆眯了眯眼目测了地面与风筝的距离,转头看向了陆随。 陆随正抱臂打算看楚荆要怎么收场,然后就见两人都盯着自己看。 陆随指了指自己:“?” 楚荆点了点头:“。” 锅从天上来,陆随无语凝噎,还是认命卷起袖子。 爬个树还是难不倒镇北将军的,陆随脱了外袍,三两下便稳稳攀上了树顶。 可惜纸扎的风筝被雨淋湿,上面糊着的纸已经破破烂烂,只剩个竹片做的骨架支撑着。 舒儿抱着已经不成型的风筝,上色也已经晕开,神色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这风筝坏了,再买一只吧。”陆随从树梢轻巧地一跃而下,晃落了几片新叶。 舒儿摇摇头说:“可这是逐月哥哥给我做的。” 过了会儿,舒儿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说:“能不能……能不能把逐月哥哥放出来呀?” 楚荆蹲下身摸摸她的头,却并不回答,只问道:“逐月哥哥待你很好?” 舒儿重重点头,说:“逐月哥哥再累再忙也会陪舒儿玩,给阿姐带好吃的回来,还帮阿公提菜篮子,他是舒儿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老伯已经离开,院里的人也都各自忙活去了,舒儿拉着楚荆的衣袖,小声道:“逐月哥哥不是坏人,舒儿知道你们也是好人,所以……能不能放他出来呀?” 孩童的眼里很简单,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既然他的逐月哥哥是好人,帮他捡风筝的也是好人,那楚荆和陆随就该把逐月放出来。 陆随想起楚荆方才一阵语塞便觉得好笑,道:“堂堂楚寺卿,竟上了个小姑娘的当。” 楚荆淡然一笑,觉得舒儿倒是机灵,寻了个取风筝的由头给逐月说好话。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可以看出逐月与府里其他家仆的关系都不错,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逐月是遭人陷害。 逐月确实不是寻常家仆,住的地方也不是其他人一样的大通铺,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房内早被搜寻过了,逐月的房间里本就收拾的干净整洁,虽住了许多年,东西却不多,都是寻常衣物和几柄习武的剑。 屋中有些财物积蓄,只不过王府每月俸禄不少,他又侍奉唐王多年,这点财物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些是什么?”楚荆发现床底下里堆了一箱杂物。 正要半跪下去看,陆随拉住了他,说:“我来。” 盖子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积灰,打开里面满满一箱,还真是不能更杂的杂物。 “折扇、木剑、香囊……”陆随仔细翻看,发现都是些小玩物,“怎么跟你一样都爱藏些有的没的?” “……”楚荆心道他身上揣着的都是有用的东西,“这些似乎都是唐王的赏赐。” “你管这叫赏赐?”陆随随手挑出一柄快断成两截的木剑,用惯了兵器的他还有些嫌弃,“连当柴火烧也不中用吧。” 虽未署名,楚荆认得这扇面是李锂的题字,其中的许多玩物都是唐王的喜好,他说:“我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许多是唐王的旧物,被逐月好好收藏起来了。” 联想到在地牢那一番动静,陆随猜测道:“他与李锂似乎交情匪浅。” 初春的阴雨天湿冷刺骨,楚荆的腿伤才好不久,自离京以后这双腿就没好好休息过,自昨晚便感觉右腿隐隐作痛。楚荆面上不动声色,一手撑着木桌暗暗给腿上卸力。 “剩下的他们会去查的。”陆随一手搭在楚荆肩上,揽着他往回走,“再站着你这腿又该疼了。” 楚荆微微一笑没再掩饰,“你怎么看出来的?” “有什么是本将军看不出来的。” 方才要跪下时,楚荆右腿一瞬间的僵硬早就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才刚回了西苑,见院子里坐着个不速之客。 桌上多了一套茶具,李锂如今还有这闲情逸致,招呼着给人倒了两杯龙井。 “二位回来了。” 李锂目光探寻,停留在陆随向内收拢搭在楚荆肩膀的手腕上,有些意味深长道:“听闻二位关系势同水火,看来传闻是半点也不可信。” 楚荆还没意识到他二人过于亲昵的姿势有什么不妥,打了声招呼道:“殿下。” 陆随直入主题,说:“唐王殿下来此,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锡虽未被问罪,但府上家丁成了刺客,无论逐月是否受人指使,有何动机,李锂都脱不开责任,还有人翻起李锂多年前涉嫌谋杀小皇子的旧账,甚至已经有阁臣连夜上书弹劾唐王谋反罪责了。 “逐月可有说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白,有刻意探听消息之嫌。楚荆也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殿下对逐月了解多少?” 若是在事发前问他,也许会是不一样的回答,可此时李锂只能说:“他本是我的心腹,自我来兖州以后,是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管理府中的杂事。我这闲散王爷当得无聊了,发现他身手不错,便教他练过剑术,逐月也成为了我的亲卫。” “我自以为了解他,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要刺杀皇上。”李锂叹气道。 李锂自被贬后离京已有十一年,逐月与他年纪相仿,如今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当年才十几岁的他能与皇帝有什么仇恨,以至于要冒险行刺。 “他可还有亲人在世?” 每个王府的家仆李锂都查过他们的身份,“他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当年天寒地冻,他饿的晕倒在王府前,我不忍心看他冻死,便收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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