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笠泽抹把汗,数落道:“你好好的怎么走到中宫去了?你这是摔了腿把脑子也摔坏了?” 刚才的气氛真是越想越诡异。下朝后张笠泽走在前面跟人聊了两句,等了一会不见楚荆便回头去寻,恰好看到楚荆被一只猫扯着走进了小花园。 这还没什么,张笠泽一路跟着楚荆,却看到李锡站在假山后面的阴影里,本以为是皇帝召见楚荆有话要说,正要离开时,又猛然听见祝鸢的声音,吓得他一激灵直接喊了出来。 张笠泽当年跟他同在翰林,楚荆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个中是非张笠泽却看得十分清楚,祝鸢的心思能瞒着楚荆却瞒不了张笠泽。李锡素来多疑善妒,朝中传言帝后关系不好,张笠泽难免有些担忧楚荆。 “你啊你,你说说你,还能不能长点心了。” “我到底怎么了?” 说也错,不说也是错,张笠泽自暴自弃道:“没什么,你以后少跟皇后见面,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楚荆想了想,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们本就多年没见过面,这次只是恰好碰见。” “君臣有别,总之就是不要见面!你这猫也是,好端端地在宫里乱跑什么。” 楚荆走了一路,到了宫门才想起躺在怀里的猫,“这猫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它干什么粘着你?”张笠泽瞧它惬意的小脸,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楚荆亲生的。 “谁还会带猫上朝?”楚荆无语,“我是无意中被缠上的。” “那你把它放下。” 楚荆手一松,白猫抓住胸前的衣服,挂在他身上。 张笠泽乐了,“这小东西还挺粘你的,捡回府养着呗。” “要不你带回去养吧。” “不不不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张笠泽连连摆手。 “没关系,我不喜欢它。” “可它喜欢你啊,”张笠泽指着前面的马车,“这大案终于结束了,我可要回去好好休息,先走一步了啊。” “……” 马车停在宫门前,楚荆走上前,还没动手就见一只手伸出来掀开了帘子。 “怎么这么久,你去哪了” 陆随伸手要把楚荆抱上车,不料手里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喵!”白猫也不抗拒,安静地窝在陆随手上。 “帮我抱着。”楚荆双手一撑,单脚蹦上了马车。 平时满皇宫乱窜的白猫一点也不怕生,被撸得舒服了,还在马车狭小的座位上打滚。 陆随一手接住要掉下去的白猫,帮楚荆拣衣服上的猫毛,说:“你这猫怎么来的” 听楚荆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陆随唤了声,“小白”。 马车内十分温暖,白猫努力往楚荆身上爬,听了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看来它不喜欢这名字,倒是挺喜欢你的。” 楚荆不是很想被它喜欢,“你抱回去养吧,我看你也挺喜欢它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猫” “不是,”楚荆想起大理寺那棵快枯死的桃树,说,“诸事烦身,我照顾不了它。” 陆随觉得这猫跟楚荆挺像的,安安静静不爱搭理人,可就是讨他喜欢,“也行,你给取个名字吧。” 楚荆起早了有点困,暖意上头昏昏欲睡,“你养的猫还是你取吧。” “那我取几个,要是喜欢你就叫一声。”陆随看着白猫。 “毛球?” 白猫向他呲了呲牙。 “二狗子?” 白猫默默伸出了爪子。 “吊睛白额大虫?” “……” 楚荆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惊醒了。 陆随无辜地看着他,“它有些挑剔。” 楚荆抚摸了两下,“此猫通体纯白,如一尺白玉,唤做尺玉如何?” 白猫“喵呜”一声跳上楚荆肩头。 “尺玉尺玉,”陆随笑道,“楚尺玉,挺好。” 楚荆微微睁开眼,歪头看他,“为什么是楚?” “你是它爹啊。” “那你呢?” “那我当它娘?” 楚荆眼睛又闭上了,“这猫以后要跟着你,应该跟你姓。” 陆随乐了,说:“也成,陆尺玉,我取姓你取名。” “……当我没说过。”
第22章 吃错药否 今年的雨实在短暂,连着半月都是晴天,才刚入二月,日光晒得人晃眼,路边的野花也只开了零星几朵,毫无春日的万物复苏之景。 一支的皇家队伍正向东行,陆随骑着马,隔半柱香就向后看两眼,好像在找什么人。 “将军。”连城唤了一声。 “什么事?” 连城小声在陆随耳边说:“皇后叫您过去一趟。” 祝鸢一路上都在轿子里不曾掀起帷幔,只吩咐宫女下了马车,递给他一瓶药。 陆随看了眼平平无奇的白瓷瓶,没接。 宫女尴尬地握着药瓶,低声道:“殿下想请将军办一件事。” “什么事?” “可否将这瓶药转交给楚寺卿?” “你为何不直接交给他?” “这……” 离唐王封地只不到半日的路程,队伍正穿过一片竹林,陆随招手让前面走慢些,自己一路巡逻到了行伍最后。 怎么没见到楚荆?陆随边走边看,心里想着。 陆随骑着马沿着来路寻找,终于远远就看到了人。 翠绿的竹林下,一人穿着青衣,身旁停着悠闲食草的棕马,发丝飘散,只是这人好像有点矮。 一棵刚长出新叶的大树下栓着马,楚荆手撑着树干,弯着腰低头干呕。 陆随远远就跳下马,悄悄靠近,趁其不备,抓住时机拔剑出鞘——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银光一闪,楚荆还未来得及转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腰部往旁边闪躲,陆随像堵墙一样挡在他身前。 同时,猩红溅血的蛇断成两截,在破空声中从头顶的树枝上飞了出去。原本盘踞在树枝上朝楚荆吐着蛇信子的青蛇顿时鲜血淋漓,身子痛苦地扭动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楚荆带着好奇心瞥了一眼陆随身后,果然被那血口大张狰狞不已的蛇头恶心到了,猝然发力推开陆随,捂着胸口又干呕起来。 为了挡着楚荆被溅了半身蛇血的陆随,剑还没收回来,委屈问道:“我就这么恶心你么?” 楚荆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摆摆手回头道:“不是……唔呕……” 陆随:“……” 见楚荆脸色发青,好似随时能栽下来,陆随也没心思同他开玩笑,扶着他离蛇的尸体走远了些,轻轻拍着他的背。 坐在树荫下,楚荆感觉似乎也好了点,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陆随帮他把水壶拧开,说:“喝口水。” 楚荆头疼之余还看了眼壶身,上面写着“陆”字。 “嫌弃?不喝就——” 没等他讲完,不知是嫌弃自己还是嫌弃他,楚荆将水壶悬空,仰头把水倒进了口中,嘴角溢出的几滴水流进了衣领。……讲究人。 陆随心道,楚荆浑身上下就一个毛病,太讲究。不过想想也是,楚荆是个文人,就该干干净净的,平时查查案子写写奏疏,要是让他上场打仗,恐怕连跑马都跑不直。 楚荆终于缓了过来,说:“多谢。” 陆随一开口就是:“你吃错药了” “……” 楚荆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手里还握着他的水壶。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吃点药” 好像也不对,陆随暗骂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瓶。 楚荆看了眼,没有接,说:“不必,还回去吧。” “为什么”陆随明知故问。 “免得被有心人看见,落人口实,这可是你教我的。” 陆随嗤笑,他还是第一次见楚荆如此记仇,年前的一句话记到了现在。 “我算是信了。” “信什么?” 陆随意味深长地看着瓶子,“传闻楚寺卿跟皇后交情匪浅,看来世人诚不欺我。” 楚荆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又行了,站起来整理好发皱的衣摆,道:“你想多了,不过君臣之谊罢了。有些忙,陆将军还是不要帮为好。” 见他正解马栓,陆随把瓶子打开抹了一手的冰凉,把手心贴在楚荆太阳穴的位置。 楚荆本能地要躲开,却被他按住了脖子。 “别动。”陆随凑在耳边说道。 “谁说这是她给的了,这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找到的药。”陆随忍不住说他,“平时办案比谁都能干,不是有御医跟着吗,怎么吐成这样就不见你去找御医呢” 干呕才是最难受的,一股气不上不下,什么也发泄不出来,楚荆心里正闷着,怼道:“你也知道那叫做御医。” “那你不会同我说”陆随憋了一路,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随身带着这药干什么,带兵打仗的人还能骑不了马?” 陆随小声嘀咕着:“还不是给某个学不会骑马的人准备的。” 丝丝凉意沁入脑中,楚荆舒服了不少,神志清明以后,问:“这药的配方是什么效果不错。” 陆随笑道:“祖传配方,非子女妻儿,不得外泄。” “薄荷、甘草、桉油……”楚荆凑近瓶子闻了闻,一一把成分说了出来,“你可得藏好了,免得被我一个外人偷学了去。” “你要真想学,当个内人也不是不行。” 陆随抚了抚树旁拴着的马,随口说道。 楚荆脸飞上一抹绯红,移开眼神掩饰道:“你我同辈,我还不想认个爹。” “那请问楚寺卿可以上路了吗” 耽误了这会功夫,前面不知已经走了多远。 “可以。” 楚荆走在前面,陆随略慢一些,跟在后头观察他骑马,不过半刻终于忍不住了,夹了夹马腹赶上前去。 “我跟你换一匹。” “怎么了” 楚荆的马是匹好马,就是有点小脾气,走得时快时慢,左摇右拐,歪歪扭扭,欺负楚荆没有经验。他当时是听了厩令的糊弄随便挑的,一路上左支右绌,根本控制不住它。 陆随帮他拉着缰绳,“照你这么骑,我们到晚上都出不了这竹林。” 两匹马并行,陆随一手绕过楚荆的腰,往上一提,把他提坐到了自己前面。 “你怎么回事,没吃饭啊”楚荆整个人轻飘飘的,比上次又瘦了不少。 “没吃。”没想到楚荆还真老实回答了。 “没吃”现在已过正午,陆随惊讶道,“那你吃什么了” 楚荆身形偏瘦,整个人被陆随手臂环着,后背时不时贴着他的前胸,感觉确实比自己骑马好了些,说:“吃了也是吐出来,还不如不吃。” 陆随简直要被气笑了,细想又确实是楚荆能干出来的事,他这人好面子,要他在众人面前吐,估计比革他的职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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