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紧盯着他:“栾党已经尽数伏诛,为何陛下反而颓废下去了?孝贤皇后已逝,难道陛下就走不出来了吗?那么敢问陛下,孝贤皇后去世之时,陛下答应过她什么,难道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励精图治,体察民隐。任贤用能,勤政爱民。 段明烛咬了咬唇。 沈扶继续逼问:“陛下,抬起头来看着臣,回答臣。” 段明烛紧紧握着拳头,不肯跟他对视。 “陛下!”沈扶提高了声音。 段明烛依旧一声不吭,只将眉头拧成川字,脸色难看得仿佛风雨欲来。 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沈扶一字一句道:“孝贤皇后临终前,陛下答应过她的,如今却做不到,但是臣答应她的,却不能言而无信。” 段明烛倏然间抬起头看着他,皱起眉:“你……你要干什么?” 他突然想起林靖瑶临终前,曾经托付沈扶的话。 沈扶缓缓吐出一口气,娓娓道来:“臣答应过孝贤皇后,要好好辅佐陛下。若陛下行事有差池,臣当替陛下指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扬声道:“来人,备驾。” 段明烛不解:“去哪里?” 沈扶瞥他一眼:“京郊大营。” 段明烛眼神里半是愤怒半是疑惑:“朕去京郊大营作甚?朕不要去!” 沈扶冷冷地看着他:“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但凡送去军营磨炼一年,也能将心性磨平。陛下不是不愿意理政吗?那便到军营练兵去。” “沈青砚!你凭什么替朕做决定!”段明烛大怒,“朕是皇帝,你……你放肆!” “陛下现在想起来自己身居帝位来了。”沈扶冷眼看着他,“方才不是还说不想当皇帝了么?” “你……” 段明烛哑口无言,正在这时,韩卓进来了。 “主子,沈大人,轿子已经备好了。” “好。叫几个侍卫来,把你们主子请上御辇,送他去京郊大营。” “是。” 韩卓几乎没敢抬头看段明烛就赶紧转身走了,他准备去叫贺浔来把段明烛“请”上御辇。 段明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方才确实是说过“不想当皇帝”的话,可那也只不过是气话而已,可是如今,这养心殿的下人们仿佛已经换了主子,他们的新主子好像是沈扶。他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无论他怎么喊,没有人听他的话;而沈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吩咐,就能让韩卓他们俯首帖耳。 贺浔和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先行了一礼,低声道一句“属下得罪”,然后架起段明烛送上了御辇。 “放开朕!放开!贺浔你想造反不成?!”段明烛用力挣扎着,可是他大病初愈,本就体弱,如今又被几个侍卫钳制着,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十六人抬的御辇起驾之后,沈扶负手而立,清冷的目光看着轿辇上的人。 “陛下不愿处理政务,这几日也不必回宫,就留在军营里练兵吧。何时愿意理政了,何时再回宫。” 段明烛紧咬牙关,扣住御辇上的扶手,回头狠狠地盯着沈扶,他气得要死,可又无可奈何。直到御辇走远了,段明烛才恨恨地转回头去,赌气一般地不再看他了。 而沈扶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御辇离去的方向。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梢,留下一个清冷而孤寂的身影。 ---- ①②出自《谏太宗十思疏》 ③出自《治安疏》
第56章 燕山风(一) 燕山地处京郊,此地位于山脚下,地势相对平坦,但是山风很大,时常一阵风沙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去年年底,段明烛从北境回凤京之时,将一部分燕梧铁骑带回了凤京,即位之后,这些燕梧铁骑便被安置在了京郊大营。这个月,长平长公主段云岫又率领岭南大军回京,如今也驻扎在了京郊大营。 御辇停在军营辕门处,门口的士兵单膝跪地行军礼。贺浔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正欲扶主子下辇,段明烛仍在气头上,并没有配合他的意思。贺浔只能继续躬身站在那里,愈发恭敬地候着。 段明烛晾了他好一会儿,又侧目瞥他一眼。此时他心里仍憋着一股气,虽然很想发作,可是这里是军营,贺浔有军职在身,段明烛也不好在将士们面前落他颜面。 过了须臾,段明烛起身自己下了御辇,也没让他扶着,贺浔只得悻悻收回了手。 走进大营,远远看见上万士兵正在校场练兵,猎猎旌旗迎风作响,洪亮的口号伴随着风,吹入燕山,回声阵阵。那站在高台上身穿轻甲负责指挥的,俨然正是长平长公主段云岫。 段明烛负手走了进去,山风将他的袍角吹起。此时一身玄色龙纹银边箭袖的他,倒是与这军营有几分格格不入。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远处的他,大声喊了一句“陛下”,随后众人也都发现了来者,纷纷单膝跪地,军营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呼喊:“参见陛下。” 段云岫回头一看,走下高台,将士们面前,段云岫拱手行礼道:“参见陛下。” 段明烛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上万士兵,他无端想起从前在驻守在北境的那些日子。今日虽然风大,可是凤京府的气候已经是比北境好了数倍,这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的大风,可以称得上是和风习习。 段明烛深吸一口气,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将士们站起身来,继续操练。 段云岫道:“怎么想起来军营了?” 段明烛脸色一黑,皱了皱眉低声说:“有人拿刀架朕脖子上,逼着朕过来一趟,不来就砍。” 段云岫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我还当陛下终于舍得从宝贵的床上起来了呢。” 段明烛没搭理她。 沈扶让他来军营本意是练兵,只是他久未曾来此,加之大病初愈,想在这偌大的军营中喊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段明烛就挑了高位上一处空座坐了下去,背靠椅背,胳膊放在扶手上,长腿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狭长凤目远远望着校场上的士兵们,听着段云岫喊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自从病愈后,就一直嗜睡,至今都半个多月了。 段明烛实在是困倦,于是双眸微微阖起。又过了片刻,彻底闭了眼,手肘撑在扶手上,握起拳头支着脑袋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异样的风声,从前行军之时养成的警惕性让他霎时睁眸,只见一根黑漆漆的不只是何物的东西已然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要打在脸上。电光火石之间,他瞬间抬手抓住了那物,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把剑鞘。 段明烛皱起眉头,望向那剑鞘飞来的方向,只见台下一群士兵仍然在训练,呼声啸天。而一身戎装的段云岫抱臂立于他不远处,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段云岫!你有病啊?”段明烛顿时大怒。 方才若是反应慢一点,他脸上必定挂彩。 段云岫轻笑一声,阔步走了过来:“在军营里都能睡着,你是怎么想的?” 段明烛:…… 段云岫:“赶紧清醒清醒,今日练完兵之后,还有一场比武。” 段明烛闻言,不由微微凝眸。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宣平侯偶尔会在军中举办一场比武,让底下的燕梧军们切磋武艺,有时候还会有些彩头。将士们也是拿出看家本领,毕竟,谁也不想在主将面前输了比试。 “那就打吧,朕看着。”段明烛坐在那里,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拿到魁首的人,朕有赏。” “今日的比武,既然岭南军和燕梧军都在,那不妨那两边各自为营,看看最后哪边能赢。”段云岫道。 段明烛一听,稍一抬眸,随即不屑道:“燕梧军是骑兵,岭南军是步兵。你又是怎么想的?这未免太有过于失了公允。” 段云岫:“怎么,陛下以为,岭南军打不过燕梧军?” “你说呢?” “好,那就来试试。”段云岫一锤定音。“我与陛下各自挑选百人,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看看最终夺魁的究竟是燕梧军还是岭南军。” 段明烛想了想,偏头看向一旁的贺浔:“去问问谁愿意来。” 贺浔拱手一礼:“是。” 随后段明烛看了段云岫一眼,又吩咐道:“挑几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免得有人说燕梧军免得胜之不武。” 贺浔迟疑片刻,道:“……属下遵命。” 说罢,贺浔便离开了。段明烛又道:“记得挑几个能打的。” 这话却是对段云岫说的。 段云岫笑笑:“我已经让副将挑人去了,陛下既然如此势在必得,那不如来下点赌注。” “赌什么?”段明烛问道。说罢,他突然想起之前提过的,给段云岫封王的事情。 段云岫常年驻守岭南,军功在身,早应封王,之前却始终被栾党阻拦。如今障碍已经清除,年后却是该赐封了。 “你久居岭南,在凤京府连一个住处都没有。”段明烛说。“这样吧。你若赢了,朕从内务府拨款,给你在京城修建一座五进五出的公主府。” 从内务府拨款,意思就是不走国库,而走段明烛的私账。至于这宅院,左右封了王也得赐王府,还不如现在就早做打算。 “我要这公主府作甚。”段云岫说,“还是住在宫里的好,还能时不时去养心殿查岗,看看陛下有没有荒废政务。” 段明烛:…… “我看不如这样。谁若输了,谁就去试剑坪,连续单挑十人。”段云岫抱臂看向远处,淡然道。“就当是给这京郊大营的数万将士开开眼,如何?”
第57章 燕山风(二) 擂台比武是岭南军和燕梧军之间的比试,而这赌约,却是段云岫和段明烛之间的比试。从前,两人各自领兵作战,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北境,相隔千里。虽然都是大晟强兵,却从不曾交过手。 今日的比武,是第一次。 练兵结束后,众人来到了试剑坪。台上锣鼓震天,昭示着比武正式开始。段明烛坐在高台上视野最好的位置,将试剑坪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比武的规矩是,所有人随机分组,两两对战,赢了的进下一轮,输了的淘汰。只有一直赢,方才能站到最后。但凡输一局,便没了夺魁的可能。首轮的分组都是燕梧军对阵岭南军。很快,第一轮就开始了。 段明烛心不在焉地坐在台上,望着试剑坪。燕梧军都是骑兵,马上作战距离远,用枪更为合适。而岭南军皆为步兵,更擅长使刀。 锣鼓声一响,台上立刻短兵相接,枪杆架住长刀的攻势,然后狠狠一掀,那名岭南军后撤一步稳住身形,举刀再劈。你来我往地拆招,不消片刻,五十招过后,双方仍旧未曾分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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