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烛冷眼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都察院那些言官下能参奏百官,上能监督皇帝,若是被他们抓到这件事,后果可大可小。 “也罢,那就不用脱了。”段明烛冷笑一声,负手走上前去。“都抬起头来。” 那群跪着的玄羽卫小心翼翼直起身来,却仍是十分谨慎的模样。 “抬起头来!”段明烛又呵斥一声。 “……” 段明烛缓缓踱步在玄羽卫的行列中,冷峻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韩卓见状,已经知晓他要做什么了。 医者望闻问切,首先在于“望”。 穿过一排又绕过另一排,最终,段明烛在一人面前驻足,头也没低,目无下尘般垂睫看他一眼。 “把手伸出来。” 那名玄羽卫仰了仰头,面露惧意,虽不明就里,又不敢抗命,只得抬起一只手。 段明烛两指搭在他手腕上,只一下便心里有了数。 那人心下一惊,这下不懂也懂了。他听说过,今上医术超然,相比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有之过而无不及,皇上这是要探他的脉。他下意识想收回手,段明烛却主动松开了他。 “脉滑而无力,一息六至,阴血虚于内,这是失血之象啊,身上负伤了吧?”段明烛微眯双眸。“跟谁交过手?” 那人慌乱之下摇了摇头:“没、没有,属下没跟谁交过手……” “狡辩!”段明烛抬脚一踹,狠狠地踢在了他肋下,直接将人踹飞出去。那人吃痛,捂着被踢的地方挣扎着想跪回去,却怎么也起不来,很快那肋下之处的衣裳洇出了鲜血,显然是之前已经受过伤,而且还是新伤。 栾庆山见状,心头一紧。 段明烛如法炮制,很快拎出了受伤的另一个人。 在场之人气不敢出,谁都没料到这位陛下仅靠诊脉就找到了目标。 “你们伤从何来?主动承认的,朕从轻处置。”段明烛负手转身,看向那二人。 他们两人挣扎着跪好,依旧低着头,还试图偷偷看向栾庆山。 栾庆山收到目光,咬了咬牙,低斥道:“圣上问话,你们回答便是,看我作甚!” 段明烛冷笑未言,静静等着他们回话。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回答道:“私下跟兄弟们比试,属下技不如人,一时不慎,负了伤。” 段明烛看向另一个:“你呢?” “……属下也是。” 段明烛又看向栾庆山:“你们玄羽司互相切磋比试,居然还要动真刀真枪?” 栾庆山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朕看你们是一派胡言!”段明烛斥了一句。“把这二人押去养心殿,朕亲自审讯!” 说罢,段明烛不欲再言,转身回了御辇。 韩卓领命,待段明烛离开之后,他走到栾庆山身边,淡淡道:“栾指挥使,得罪了。把人带走。” 栾庆山终于忍不住了,玄羽司和缇行厂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被韩卓压了这么一头,仿佛感觉受了辱一般,咬牙道:“不过就是皇上身边一条狗,逮着机会在这里耀武扬威。” 韩卓轻笑一声:“大家都是狗,谁比谁高贵?” 栾庆山气得说不出话来,韩卓继续道:“不过狗身边的狗倒是很忠心,那两名玄羽卫居然没把你供出来。只可惜,皇上铁了心要整治玄羽司,栾指挥使,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说罢,韩卓也转身而去。 栾庆山的牙都快咬碎了,他紧盯着御辇离开的方向,脸上阴沉沉的。过了片刻,他沉声吩咐下属。 “马上去一趟宁康宫,把今天的事告诉太后娘娘。” ---- 下次更新是周四0点
第27章 声声慢(六) 养心殿的院子里充斥着廷杖的声音,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段明烛亲自审那两个玄羽卫,可是听他们惨叫声没一会儿就听烦了。 韩卓捕捉到段明烛微皱的眉头,于是吩咐近卫把他们的嘴堵上。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来报,称翰林院掌院学士沈扶求见,段明烛眉眼间的不耐顿时烟消云散。 “你来审他们。”段明烛交代韩卓,“打完了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说,不愿意就再接着打。” 韩卓躬身站在他身侧,低声说:“主子,这样打人会没命的。太后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段明烛侧目瞥他一眼:“缇行厂平时是怎么刑讯的?还能把人打死不成?” “……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卓无奈应下。主子这是自己审不出结果,然后让他来审。恰好沈学士来了,又到了主子逍遥快活的时候。 段明烛回到书房的时候,沈扶已经在等候了。看到他来,沈扶行了个揖礼,段明烛走上前去,虚扶他一把,赐座又吩咐上茶。 “先生主动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段明烛话里有话,毕竟平时都是他骚扰沈扶,鲜少有沈扶亲自来找他的时候。 沈扶假装没听到他弦外之音,只说道:“听闻,陛下今日在玄羽司大动肝火,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凡宫里发生这种事情,定然会很快就传遍整个前朝后宫。段明烛没想到,就连翰林院都听到了消息。不过这件事情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沈扶,于是将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一遍。沈扶早就猜到瘟疫与栾党有关,如今从段明烛口中得知实情,倒也没有任何惊讶。 “弦歌已经查出,楚王府的瘟疫是栾庆山所为。栾家想用瘟疫暗害明煜不成,又派人刺杀。朕哪能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段明烛抿了一口茶,道,“栾庆山多半是受了太后指使,朕一想到玄羽司还曾在宫外行刺过你,新仇旧怨,今日也非要处置玄羽司不可。” 所以他要从那几名昨日潜入楚王府刺杀段明煜的玄羽卫入手,让他们交代出是栾庆山指使他们这么做的,继而再审讯栾庆山。 沈扶沉吟片刻,说:“陛下这样做,相当于公开与栾党宣战,与太后娘娘宣战。” 段明烛:“太后都已经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了,栾党是迟早要整治的,朕就是要从玄羽司入手。”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又说:“更何况朕答应过你,等扳倒栾家,时机成熟,朕就送明煜去封地。答应过先生的事,朕又岂能食言。” 沈扶一听,不由垂下双眸。 “朕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可是又一想……”说到这里,段明烛看向一侧,闷声说,“再难,还能比让先生回心转意更难么?朕费心千辛万苦让先生对朕稍有改观,实在是不想……半途而废。” 段明烛再次看向他,低声道:“朕做这些,不仅仅为了整治栾党,也是为了先生。” 沈扶微怔。 他此来养心殿的目的,明明是要规劝他不要操之过急,段明烛才二十岁,即位至今不足半年,即便他有城府有手段,可是哪里能斗得过栾太后和栾鸿?栾党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老狐狸,若是操之过急,最后只怕会功亏一篑。 可是听完段明烛这一番话,沈扶想规劝他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想到段明烛之所以这么想整治栾家,只是为了曾经向他许下的一个承诺。 “先生怎么不说话?”段明烛轻声问。 沈扶回过神来,说:“陛下押回来的那两名玄羽卫呢?” “朕让韩卓审讯去了,他们若再不招,就送去缇行厂接着审。” 沈扶斟酌片刻,“可否让臣来审?” 毕竟缇行厂和玄羽司本就交恶,未必能审讯出结果。 “先生是不信朕吗?”段明烛一听,顿时有些不闷闷不乐,“还是说,但凡牵扯到明煜的事,先生定要亲力亲为?” 沈扶心里纳罕,这跟段明煜有什么干系? “玄羽司这种地方陛下该比臣更懂。能选入玄羽卫,定然心智坚韧非比常人,说不定还有什么把柄握在栾庆山手中。若要他们招供,要有耐心,循循善诱,只靠屈打成招是不够的。”沈扶说。 段明烛斟酌片刻,似乎认同他所言:“先生,朕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沈扶见他一脸严肃,故问:“何事?” 段明烛认真地说:“当初朕刚把你从诏狱里带出来的时候,跟韩卓说过同样的话。” 沈扶:…… 段明烛眨了眨眼睛:“对先生要有耐心,要循循善诱,先生才能回心转意。” 沈扶闻言,顿时冷了神色,一拂袖背过身去:“陛下下次再用这一招,可不管用了。” “诶,先生!”段明烛又绕到他面前,“你不会生气了吧?朕也是无奈之举嘛,除了好好哄着先生,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扶睨他一眼,正想开口,屋外一名侍卫进来,抱拳一礼:“启禀圣上,太后娘娘的凤辇正在往养心殿这边赶来。” 段明烛早就料到太后会来找他,甚至比他预料中的还来得晚了些。那两个玄羽卫被他一顿廷杖,还被押走了好几个人,他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跟太后告状是必然的。 他倒是不担心太后会如何找他算账,可是此时身边还有个沈扶…… “先生,你先回避一下吧。”段明烛看向他。 不知怎的,沈扶此时突然想到了上一次跟太后见面的情景。那已经是数月之前了,在养心殿的厢房,段明烛欲对他行强迫之事,却被太后撞个正着。 看着沈扶神色露出几分窘迫,段明烛关切道:“先生,你怎么了?” 沈扶摇了摇头,草草地拱手一礼:“陛下不要跟太后娘娘起冲突,臣先告退了。” 段明烛吩咐那名侍卫:“你送先生离开,从后门走,别跟太后撞上。” 沈扶刚要出门,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太后到”,段明烛心一紧,转身道:“来不及了,先生现在书房待着,我去将太后引去正殿。” 沈扶刚想再嘱咐他一句,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栾太后一身绛色牡丹苏绣宫装,妆容精致却面色不虞,手上戴着细长金色护甲,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宫女。 “皇帝要将哀家引去哪儿啊?”
第28章 声声慢(七) “儿臣给母后请安。”段明烛淡淡行了个揖礼。 栾太后拿眼尾瞧着他,继而眯起的眸子又转到沈扶身上。 沈扶面不改色,只敛衽跪地,磕下头去,规规矩矩行臣礼:“微臣翰林学士沈扶,叩见太后娘娘。” 栾太后看着他冷哼一声,并没有让他起身。 “听闻皇上在玄羽司大发雷霆,还带走了几个玄羽卫审讯,不知审出了什么?” 段明烛无动于衷道:“母后不应该先问朕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究竟犯了何事么?母后既然不问,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放肆!”栾太后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他们犯何事哀家如何得知,皇帝休要混淆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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