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后急忙又道:“我明白!”说完心已经飘到那人身上去了,“我去找他说个清楚!” 游不疾又拦住他:“纪大人!子意还真的不在府中,现在不知去哪里浪去了。你要找他,去彩船碰碰运气罢。” 纪惊风走的急,厚雪落下他的脚印,他拐向朱雀街,朝着城外走了去。 游不疾一进门,芸芸跑了出来,手里揣了个暖壶,问他:“外头有人?谁啊?” 他道:“就是那个,上回来陪你玩的宰相家的公子,人家如今已经是工部尚书大人了。” 芸芸两眼忽地一转:“是纪问大人!”她转身指着紫藤花藤蔓上挂着的雀笼道:“问问说,那只鹦鹉是陛下的,是子意带回来玩的,还说后面它自己飞回来了。” 游不疾愕然:“那鸟自己飞回来了?” 芸芸笑起来:“飞回来又飞走咯!他在外头看见的。子意呢?问问大人找他吗?” 游不疾道:“你儿子闹别扭,不知哪里野去了。” 芸芸看着雪花,摇摇头:“儿子才不会。” 那头,纪惊风路遇烤红薯的铺子,叫人用油纸包好了又放进自己的衣裳内,冬日里的这一口,趁热吃是最甜腻的。 身上的氅衣好在密不透风,不然他还担心怀里的烤红薯凉了。绕过山丘,他终于到了半山腰上。 小路上有座凉亭,四面漏风,他看见游子意坐在里面,背靠在柱子后边儿,脸颊被风吹得微红。上前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斜眼瞟他。 游子意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儿,在半山腰上的凉亭怎么能睡得着,于是伸手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氅衣里,这手冷得像冰块儿,乌紫乌紫的。 游子意抬起眼皮,问他:“纪大人升官了?” 纪惊风回道:“没有。” 他点点头:“也是,还是翰林院的好啊!等你爹告老还乡,你就去坐他的位置。”说罢,叹口气,“要是我爹也能如此争气就好咯,子承父业,让我也做做宰相。”又想,如今没了宋祯明的王朝,这宰相做的又有何意义。保不齐还要被太后拿去当挡箭牌,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差事,哪里又是那么好做。 “太后想效仿武后,旁人不知,纪大人也不知吗?你好歹做官也做了一年了,你爹还是先帝太子之师,太傅宰相都做了去,他有没有同你讲接下来该如何做啊?”这话好在是半山腰上讲的,若是在朱雀街上说出来,他不是断头就是诛九族。 游子意又笑道:“哎!你说,那美人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宋祯明的骨肉?我怀疑,就宋祯明那去得快的德行,到最后了病成那样还能跟美人同房?”他说着还呛了声,“顶多半柱香,他能成什么啊!” 话落,他偏头瞧见纪惊风脸色僵硬,又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跟宋祯明在床上翻云覆雨风,遂知道说错了话,急忙又扯开话题道:“你来的路上有没有帮我带点儿吃的,我来了一下午了,都有些饿了。” 纪惊风摸着他的手暖了些,于是从心口的衣裳里掏出红薯递给他:“买了,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 游子意微滞,他说的是玩笑话,本就没真的要问这个,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揣了吃的,落到手里时还热气腾腾,在冰霜里冒着烟,烫得手一缩。 “你——”游子意拉开他的衣裳,一把扯开,见他锁骨下被烫得一片通红,又瞧见他脖颈后方有道伤疤,问道:“烫成这样,你故意做给我看的?” 纪惊风拽过自己的衣领:“没有。” 游子意道:“你在杭州过得不好吗?” 纪惊风垂首,也不能说过得不好,就是游子意刚走的那半个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裴民见了就跑,觉得他是个衰神,怕得要命。 他剥开红薯皮,香味溢了出来,原本不饿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游子意尴尬地瞥眼,埋头吃红薯。 “听说杭州的水运工程是你亲自监督的?” “嗯。” “那想必很忙罢?” “也不忙,就是…”就是那个时候满脑子全是你。 游子意嘴角沾了点红薯,抬头问他:“就是什么?” 纪惊风盯着那嘴角看了眼:“就是夏季汛期治水比较麻烦。” 游子意颔首:“那倒也是,治水是个长期的活儿,急不得。”吃到一半,他把红薯递给他:“你要不要也尝尝看?挺香的。”他以为他也想吃,不然一直盯着自己看做甚? 纪惊风顿了顿:“我不饿。” “噢。”不吃就算了,他自己一个人全都吃掉。“你说你,总喜欢口是心非干什么?想要就说,我也不是小气的人,给你吃一口也不是不行的,纪大人?” 他早就看穿了,纪惊风一直盯着他吃红薯,那样子,那表情分明就很想吃一口。 纪惊风朝他靠近了些,忽地伸出手挡在他腰后,氅衣遮了寒风,游子意身上一暖,僵直了。 “给。”他把红薯又递了出去。 半响,俩人肩膀贴着肩膀,纪惊风抬起手臂用手背给他蹭去嘴角的红薯,道:“游大人的吃相不怎么雅观。” 游子意跟个兔子似的被惊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去:“总比你…比你吃饭漏米的好。” 一起去杭州前,纪惊风在他房里吃饭,他趴在床上看他用筷子夹了块藕,藕又拉丝,他啃了一口怎么也绕不开这藕丝,本想合着米饭下肚,不料米饭从嘴里掉了出来。 那场景看得游子意笑得捶床,被打的屁股疼得火辣辣的。 ---- ==
第二十四章 桥归桥 寒风凛冽,翠绿的草地覆盖着白色的雪,白茫茫雾朦朦。虽天寒地冻,可嫩芽已经冲破土壤,野草春复生。 一只麻雀飞了进来,跳着落在他们的对面,低头啄着游子意扔的红薯皮。 游子意道:“往后有什么打算?” 纪惊风道:“还没想好。” 心里是有了想法的,但没说。纪惊风没有把握的时候,他是不会说的。想了想,他掏出手帕,一把抓了栏杆上的雪用掌心的温度化了滴在手帕上给他。 “擦手。” 游子意停下咀嚼的动作,盯着手帕顿了会:“其实你也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们……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关系。” 这话一下子就刺痛了纪惊风,也不管他愿意与否,捏着他的下巴就往嘴上擦,擦完再擦手,最后把湿湿的手帕放回袖口里。 嘴唇被他搓得通红,纪惊风道:“反正我的话,你从来就不会听。让你在家等我,偏偏要跑出来。你知道我会担心,做什么从来也不想想我。” 什么叫做什么事情不想想他,他怎么就说出这般话来,他难道就没想过吗? 游子意抽回手,笑道:“我就是个烂人,烂心烂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想你做什么?难道我想纪大人,纪大人也会想我?难道我被人强|干了,还要想他?我犯不着跟自己较劲。” 麻雀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 纪惊风捏紧手心,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我错了,是我那会子发疯,是我畜生。”现在想来,他怎么就干了那样的事,于是又道:“只要你愿意,把我当成乔倬言罢,你叫他的名字也没关系。” 游子意猛地回头,眼神里充满着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想做他的替身?你就这么想变成他?你要是这么想,我劝纪大人早些回家去罢。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在朝中如何,也不干我的事,我的事也请纪大人不要插手。新皇登基的事,我自有打算。” 纪惊风额角青筋暴起,道:“你这人说的话怎么如此气人?我哪里就想变成他?我哪里就想做什么替身了?我的意思,明明就是——!”他换了口气,难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他还不清楚吗? 游子意接着他的话道:“是我?”他笑了声,“是我,你想说那个人是我?是,没错,我都知道。”即使他知道,他还那时还跟宋祯明鬼混。“你明知我故意撩你,你也不生气吗?” 纪惊风眨眨眼,他没生过气,就算被撩得面红耳赤也没生过气,生气没生过,倒是醋吃了一堆。 有时候连回家饭都省了,纪丞仪以为他来京都跟别人学做了个酒池肉林的狗官。 后来才知道,他得了相思病。 一看正主,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眼神四处勾人。那会儿,江逐月还心疼得不得了,人又机灵。一看自己儿子,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哪里,抢着喂药都不会。再者他老早就听说了,那位户部侍郎大人,四处撩拨,可也不是逮着人就亲。 头一次听闻,他儿子当场被亲得个七荤八素,想起那个场面就忍俊不禁。又听闻是游不疾的儿子,一瞬间就勾起了少年同窗的回忆。 仔细打量起江逐月,再对比自家儿子,人家大理寺少卿,家中长兄手握兵权,父亲在朝官居要职,江崇峰奸诈老狐狸,虽是太后一派,可也算是个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的好官。一想就觉得纪惊风输了,再者还有个皇帝,比来比去,论官职,很一般,论家世,也不算显赫,论长相,还行,论这眼色,是真的一窍不通。笨得不行,特别是情情爱爱的。 他当时就想过了,管他男的女的,只要纪惊风喜欢,那就无理由支持他,帮他争取。奈何这厮脑子不行,怎么帮都没用。 说了嘴对嘴喂药,合着第二天人就跑了。 他就该用强的。 要对付游子意这种人,越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其实越是心思细腻,在意的要死。 不如生米煮成熟饭,一锅端掉,省得旁人惦记。 他爹的用意,纪惊风是一字未解。 生平第一回 骂了他,「你这夯货!」 “我生什么气…”纪惊风道,“你方才说新皇登基,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我知道很难。但是现在国不可一日无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他虽然脾气不如宋祯明的好,可若是经你父亲纪相一番调教,学好政务,批改奏折也不算难事。何况,还有你在。” 纪惊风道:“方始休拿什么同太后斗?光凭我们去对付那八十万大军?你怎么想的?兵部现在全换成了太后的人,江崇峰不肯低头,行不通的。” “行不通?”游子意站起来,“行不通也得行,我去求江崇峰。” “你——”纪惊风愕然,“你再去一次那又如何?江逐月死了,他势必要把死因怪在你头上。” 游子意:“那你就有法子?”俩人在朝为官,政见不同,第一次有了分歧。“你别告诉我,你以后想做美人肚子里的辅佐大臣!” 纪惊风顿住,他不是这样想的,“我没有。” “我实话给你说了罢,宋祯明……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的那些后宫妃子有孕!”宋祯明那点儿小九九,他摸的很清楚。他不是不行,而是罕见的无涎。美人有孕只是太后想为自己做女皇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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