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局假死逃脱,被他找上门来,难不成陆岌可以不跟他计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程岁杪坚信,陆岌将给予他更严厉的惩罚,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对隋雾托孤,实是下策。 但别无他法。 倒不是担心陆岌真的会杀了他。 程岁杪同时也坚信,陆岌不会杀他,只会留在身边慢慢折磨,直到他真心实意地对他认错。 他担心自己出事,是担心自己被陆岌所做的事所连累。 在朝堂之事上搅弄风云,自己可以是刀,也可以是刀下亡魂。 何况和陆岌相比,自己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无名之辈。 程岁杪内心总是惴惴不安。 看到家人的时候,莫名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登时难过起来。 “别担心,岁杪,哥哥没事。” 程岁杞看到程岁杪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后怕自己失踪的事,担心他们这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的家人又有谁会出事。 于是出声宽慰。 “哥。” 程岁杪看着弟弟妹妹还睡着,压低了声音。 “我们到那边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程岁杞跟着程岁杪起身,等离开了两个孩子,程岁杪看了远处的他们一会儿,才把目光落到程岁杞身上。 “陆公子……” 他不确定陆岌有没有对大哥介绍自己,又或者如果介绍了,用的会否是真名。 “……刚才跟你遇到的公子,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程岁杞一脸茫然:“说什么?” “说……我和他之间的事。” “哦……” 程岁杞会心一笑:“没有时间说太多,只说你们认识很久了,是很好的朋友。” “还有呢?” “还有?嗯……说他受好友邀约,去京城小叙。” 程岁杞想到了什么,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些。 “我想到隋小将军出行必然和你我不同,肯定与大事有关,我并未跟你那位朋友说,我们也去京城。” 程岁杞一直担心自己做了错事。 可放任程岁杪的朋友不管任他们无处避雨,自己也找不到弟弟,怎么想都不合适。 现在他确实放松了许多。 “还好他跟隋小将军也认识,这就少了许多麻烦。” 隋雾一行人的目的地也是京城,要不要同行,就是他们的事了,跟自己无关。 程岁杪的状态则是和程岁杞呈现出来的截然不同。 “岁杪,你怎么了?” 程岁杞关切地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程岁杪抿唇,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对哥哥轻轻摇头。 “陆公子不是我的朋友。” 程岁杪说:“我是陆府的下人,他是我的主子,现在也是。” 程岁杞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你说的是真的?” 程岁杪点头,把自己是如何被陆岌买到府中的随便编了个简单版本的故事告诉了程岁杞。 看得出来程岁杞很难接受。 程岁杪只在心中感慨,自己这个傻哥哥啊。 以陆岌的气度非凡,说他们是朋友关系,程岁杞居然真的信了。 “陆公子是为了留住我的颜面,所以才没有直接告诉你。” “这我懂……” 程岁杞泄了气一般垂着脑袋。 “想想也是,明明知道你已把自己卖出去为奴,又怎么会这么容易恢复自由身。我看隋小将军与你那样要好,就想当然地以为是他帮你解决了麻烦。先前不敢问你,是怕勾起你的伤心事,又觉得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没有再提起来的必要。” 程岁杞长长的叹了口气,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是哥哥没用。” “这跟你无关。” 程岁杪安慰他。 “哥,我在陆府的生活并非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凄苦。陆家在芸城是高门大院,陆岌……陆六少爷……人不错,你也看到了,他完全可以直接跟你说实话,但没有。他对我很好。” 程岁杞看起来被安慰到了一点点,但还是难过。 “岁杪,要赎身出来,需要很多钱吗?能不能……能不能跟他们打个商量,再不然,去跟隋小将军……” “不行。” 程岁杪听到大哥把注意打到了隋雾身上,脑中立刻响起警铃。 “哥,不是钱的事。” 程岁杪很快想好了说辞:“你看,如今天下大乱,处处难民成灾。只因我担心你们,六少爷就体谅我的苦心放了我出来找你们。我也不能只享受他给我的好处,这个时候反而背弃他,对吗?” 程岁杞被说动了。 “这样说来……这位陆六少爷,人品出众,确实没什么可挑剔的。” 程岁杪点头:“如今我找到你们,知道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主人在身边,我不能不管不顾……” 话没说完,但程岁杞哪里还听不明白。 程岁杞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是要知恩图报。 但想到自己的亲弟弟从良民沦落到了贱籍,就算主子再好说话再尊贵,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程岁杞原本想着,等他们到某个地方稳定了,一家人住在一起做个什么小生意。 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穷一点儿也没关系。 程岁杞不知道陆家是个什么样的高门大户,这件事情里,他心里总是膈应,放不下。 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程岁杞如今在想些什么,程岁杪心里门儿清。 他只能尽可能地给哥哥说好话宽慰他。 但另一方面,程岁杪也担心陆岌那边等得不耐烦,只能对哥哥好言相劝,把话说足了,然后留下他自己一个人消化。 紧赶慢赶,赶到陆岌身边的时候还是晚了。 陆岌和身边的人已经提前挑好了暂住的地方。 见程岁杪过来,陆岌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戴着面具的连却不动声色地悄然退下。 屋子里顿时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程岁杪发觉自己劝哥哥劝得口干舌燥。 再见到陆岌,心里的紧张感已经较之前削弱了很多。 程岁杪东张西望了一阵。 发现这屋子虽然简陋,但墙壁大多完好。 而原有的厚厚的灰尘在他到来之前已经被连却统统打扫干净。 那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这地方可没条件让陆岌沐浴,也找不出干净的被褥供他入眠。 程岁杪只好安安静静站到陆岌身边,等待着他的惩罚或者吩咐。 他不出声,陆岌也不出声。 若是现在有人在外面听墙角,必然会认为这间房中空无一人。 “你是将狮鸾提前吞下,解了砒霜之毒?” 程岁杪没想到陆岌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他点点头:“是。” “府中书籍并无对此的记载,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这是要先盘问,再惩戒吗? 程岁杪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他已经离开那么久了,这些小事,陆岌要么不应该在意,要么应该早就想清楚查清楚了才对。 莫不是想知道事实是否和自己的猜想一致? “是……府外进来的话本。” “是林澍?” “……是。” 陆岌道:“那些东西我看过。” 言下之意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程岁杪咽了咽口水,主动坦白道:“在我还能出府的时候,隋雾跟林澍通信,赠了我一小瓶难得的药水,给林澍了一方砚台,二者实为一体。林澍将话本中有用的字圈出来,旁人看不出,我沾上药水,就知道他想告诉我些什么。” 话毕,陆岌并没有立刻出声。 程岁杪看着他坐着的影子…… 发觉自己这么想从这个人身边逃开,但重新被他抓住,竟然似乎也没有多害怕。 “好啊……好得很。” 陆岌似乎气急了,反而笑了。 ----
第106章 承诺 程岁杪不敢出声,从被陆岌买回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一直都明白。 “岁杪,我不是没有疑心过。” 程岁杪眼皮一跳,微微颔首。 道了声“我知道。” 陆岌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 “我此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我知道这件事没有把握,却依然做了。” 程岁杪低着头,喉头微动。 “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程岁杪闭了闭眼睛,不去看陆岌的眼睛,直接双膝跪地,做出磕头谢罪的样子。 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陆岌并没有让他起来。 “你进了安苑以后,也跪过我几次,今日又跪……” 程岁杪没有说话,在心里答了声“是”。 那几次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故意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让陆岌可怜,还以为陆岌也很吃那一套,每一次都很快就让他起来了。 回头想想他们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还真不知道是谁略胜一筹。 “岁杪,对我,你是真有愧意吗?” 程岁杪终于抬头看向陆岌,烛火摇曳,闪闪烁烁,他看不清陆岌的眼睛。 “……” “不要再骗我。” 陆岌声音微沉:“我不想再听到你对我说的那些谎话。” 程岁杪刚准备开口,陆岌抢在他之前开口,让原本想说好话的程岁杪立刻变得闭口不言。 他思忖片刻,决定如陆岌所言,对他说实话。 “有愧意。” 程岁杪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轻声开口。 “但我也很想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愧意吗?” 陆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程岁杪毫不退让。 “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原先要救我的人是林澍和隋雾,你因为和隋雾的个人恩怨,想要利用我。所以抢在他之前让柳芜姐影响我,做出一个局来,让整件事看起来是我主动投奔了你,但其实,你才是造局的人,我去陆府,完全是遵循着你的计划。” “我可曾害过你?” 听到他的问题,程岁杪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陆岌看起来就没有愧疚,同样的,他看起来对程岁杪知道这件事毫不惊讶。 程岁杪想,就算自己离开陆府之前陆岌还拿不准这些,在他毅然决然离开陆府以后,陆岌也应该已经想通了。 哑然片刻,程岁杪开口:“这是两码事。” “既然你已经完完全全忘了他是谁,原本也不认得我,那跟着谁有什么区别吗?” 陆岌似乎是真的感觉到疑惑:“我难道对你不好?而且,你受伤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那两个蠢货在救你这件事上根本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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