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睁眼看着床顶活灵活现的雕花,莫名地眼眶发热:“是朕……是朕对不起皇后,对不起我的滢滢……” 似乎有什么湿润晶莹的东西落了下来,浸入明黄的被褥。 洛华缓缓闭眼。 沉重的老钟响起,传遍整个皇宫,穿透层层密密的红墙黄瓦,被飞鸟衔着投入云端。 安瑶扶着哭成泪人的皇后,强忍泪意。 一声丧钟,江山易主。 夜里,洛华走进牢狱,四皇子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依旧难以消解洛华的郁气。 他蹲下来,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衣服沾上秽物。 四皇子费力地睁眼看他,疯了一般,神情激动,双目充血,犹如恶鬼。 洛华表情淡淡,是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漠然:“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四皇子早被拔了舌头,说不了话,洛华也不需要他回答:“你很想要那个位子……对不对?” “你也很讨厌安瑶。” 他静静地给四皇子戳刀子:“那我要是把这位置给安瑶坐了,你会不会活活气死?” “很惊讶?” 牢狱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脸庞竟冷得刺骨,乌压压的情绪沉淀在那双眼睛里,洛华凑近,轻声细语:“毕竟安瑶才是这世间唯一留存的正统皇室血脉。” “你我,都是棋子咯?” 他呵呵地笑起来,落在四皇子耳中,犹如恶鬼。 四皇子惊恐地睁大眼睛,眼球像是要凸出来,布满血丝,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喊。 父皇是个疯子,世家害死了他心爱之人的孩子,他就狠心地搞死了世家女生下来的皇子,偷偷调换几个宗族小孩,让世家自相残杀。 只有安瑶,是皇帝心里唯一的小辈。 他把安瑶当做亲生孩子疼爱。 可安瑶志不在皇位,他也舍不得将这个孩子一生困在这个吃人的木头笼子里,所以……找了洛华这颗棋子。 或者说,是安瑶自己找了他。 安瑶选择了洛华,所以洛华必须登上皇位,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安瑶好过的。 走出来,看见明媚的春光。 洛华有时候在想,自己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可以做一个幕僚,跟在安瑶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能日日相见便已是极好。 可是他不能,安瑶要肆意地活着,而洛华,会在他见不到的背后,默默等着。 或许尖尖以后会结婚生子,他想,自己能体贴地做好那个孩子的伯伯,一辈子看着尖尖幸福快乐,就是极好。 旧皇安葬,新皇登基,所有的事情办完,几乎半个多月过去。 安瑶以守丧之名住在宫里——从前与洛华一同住的地方,新皇早已搬去太和殿,留下的布置到没什么变化,就是每日起个大早去上朝有些烦人。 正是朝际更迭之际,早朝上各路大臣闹哄哄的像菜市场,多亏洛华脾气好,若换了安瑶,非得一个二个揍一顿不可。 安瑶摇摇脑袋把这想法丢出去,谋反可是连掉脑袋的。 待所有事情情结束,新皇已经坐稳了位置,众人才反应过来,身边潜够默化地换了好些人。 当今圣上办事像暗河里的水,静默无言,却尽在掌握之中,面上温和好说话,但当真不是会吃亏的。 傍晚,安瑶来到御书房门口。 崔公公弯腰掀起珠帘,脸上满是恭敬:“陛下吩咐了,侯爷随意进出即可,不必通报。” “多谢。”他跨步走进去,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盒子。 崔公公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位才是这紫禁城最不能得罪的人。 皇帝宠爱,兵权在手,朝中重臣也都站在他那边。 安瑶走进去的时候,洛华正在批奏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眼里是温柔的笑意。 洛华放下笔:“小侯爷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御书房?” 安瑶在一旁坐下,太监上完茶,便统统退出去。 “来看看你。”安瑶单手托腮,语气有些怜悯:“这下子你更忙了。” 某人摇摇头:“真不容易啊。” 洛华走过来坐在他的下位:“你若是真觉得我不容易,就来帮忙,不要说风凉话。” “天地良心,我可不想帮忙。”安瑶把那个明黄色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洛华眼里的笑意淡了,看向安瑶的时候又是温柔的:“怎么?” “那天晚上皇舅舅给我的,说是……” “说我以后要是欺负你,就把这个拿出来,对不对?” 安瑶瞪圆眼睛:“你知道?” 洛华无奈:“我猜的。”先帝宠爱安瑶一世,临死前怎么可能就这般不管不顾,肯定是会给安瑶留后路的。 不过尖尖对他如此信任,倒让洛华十分欢喜。 “父皇嘱咐过你,不要让我知晓,对吗?” 安瑶眼神飘忽,嘟着嘴巴不说话。 洛华将盒子推回去:“尖尖信哥哥,哥哥十分欢喜,你放在手里便是。” “只不过,不要打开,好吗?” “哥哥不会伤害你,我用性命保证。” 他的语气诚挚而郑重。 倒让安瑶十分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为了不让兄长与自己之间有误会,才会把这个拿出来的,怎么现在倒是兄长给自己保证了。 “我知道的,哥哥对尖尖最好了。” 洛华揉揉他的脑袋:“是尖尖对我好。”他哪怕是付出一万倍,也是比不上的。 ---- 洛华是个表面风光月霁,暗地里感情压抑到极致的疯子,俗话说就是他在不断pua自己hhh 呜呜呜保佑我考试全过,不要挂科QAQ
第29章 暗室 七月七日乞巧节,为给长久悲凉的上京城带来一抹欢快,连带皇宫内地办了场宴会,去去秽气。 太后一身素装,只是象征着露了个面安瑶陪着她,直到夜里才起身赴宴。 名为家宴,来的人却多得不得了。 斛筹交错,轻歌曼舞。 时光如棱,从前洛华坐在侧位给安瑶剥萄萄,现在,却是一个人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一边慢悠悠地剥葡萄,淡笑着谈论家国大事。 洛华视线掠过,看见什么,忽然顿住,无言的压力弥散开来,对面的人臣心中惨得慌,不知自己说错什么,惹恼了皇帝,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是悦宁侯。 他更奇怪了,皇上不是向来与悦宁侯关系亲近?洛华调整完表情,若无其事地继续,捏着葡萄的右手,青筋暴起,却克制着,没有捏坏葡萄,圆润晶莹的葡萄躺在琉璃盘中,十分可爱。 大臣被这低气压压得不敢抬头,又不明所以,只能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颤颤巍巍继续谈事。 洛华看见。 安瑶身边那个亲近的侍人,低着身子,在难以让人发现的地方,舔去了安瑶手指上沾染的酒渍。 小侯爷似乎瞪他一眼,并未生气。 白皙的手指染上水光,分外色气。 刘公公出宫陪着太后了,新提携上来的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太监,姓崔。 崔公公会意上前,洛华端起那盘葡萄放在他手中:“给悦宁端过去。” “是。” 皇帝政务繁忙,安瑶无聊得长毛,一时也回不去边疆,他多大个人了,天天去宫外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也不大对,似乎有损他这战神威严,从前有家人陪着没发觉,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发现皇宫当真是这天下第一等孤独的地方。 傍晚,洛华得空来看他。 饭后不多久,哪位大臣有事上奏,安谣到处走走消食,这地儿他十分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等到长大,来的次数才渐渐少了,这样看去,陈设竟与之前没发生过什么变化。 那秋千,还是他八九岁时,洛华亲手扎的,青藤爬上绳子,叶生得绿而旺盛,懒懒地下垂,安瑶轻轻一推,秋千动起来,那叶子一晃一晃的,愁态可掬。 安瑶眼里染上几分笑意,穿过一片郁郁竹林,跨过曲廊,走进去,是一间小书房,虽平常有人打扫,但没什么烟火气,应该无人很久了。 书架旁,有个小门,从整座宫殿布局来看,这似乎与兄长的寝殿靠近。 安瑶走过去,推开木门,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声响,是谈完事情的洛华。 “皇兄?” 洛华纠正过很多回他的称呼,像以前一样叫"太子哥哥"是不行了,去掉"太子"二字又不够尊重,安瑶坚持之下,洛华也不肯让步,最后两人融合一下,就叫皇兄。 夕阳的光被树截住,落下一片阴影,明黄的龙袍,雕龙栩栩如生,洛华站在那,脸被阴影映得有些看不清。 第一次,安瑶感到一股无言的陌生。 "嗯"洛华走近些:“怎么走到这儿了?” 安瑶看一眼室内,被层层架子遮挡,看不见什么东西:“随便走走……怎么,不能随便逛?” 洛华忍俊不禁,那股陌生感淡化得无多无踪,让安瑶以为刚刚只是个错觉:“这哪里你未撒过欢?” "….…."安摇摇头:"我多大个人了……给点面子。” 真是,小时候的事总拿出来说。 “这里面是什么?” 洛华看着那屋子,笑意不变,顿了一会儿,回答道:“一些书法、字画、平常收集的小东西。” 他圈住安瑶的手腕,那温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摩挲两下:“没什么好看的。” "走吧,为兄陪你下棋,好不好?" 跨出门的那一刻,安瑶转头,又望了眼那扇门: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安瑶隔了几天,心中总惦记着那扇门,像是踏雪在挠自己的心。 说起踏雪,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大家伙不仅没瘦,反而壮了一圈,被养得油光水滑,可见是半点也没想他。 踏雪和许筠一碰面,似乎谁也不待见谁,许筠顾忌着他,表面上不会和踏雪有什么不愉快,但每次伏在他膝头,拐着弯地总要可怜几句。 让安瑶觉得好笑。 渐渐的让他俩磨出一点什么来,这一人一狗怎么像在争宠似的?错觉吧。 终于有一天,安瑶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避开人,再走进那个小书房,发现竟上了锁——但这锁不怎么样,估计是下人未尽心,安谣瑶拿出一根铜丝,三下两下便可以开门。 进门之前,安瑶有些踌躇,莫名地有一种感觉,这门一旦走进去,便会改变什么东西,且再也回不来了。 思索片刻,安瑶走进去,合上身后的门,室内通风较好,没什么异味,越过遮挡视线的置物架,他终于看清了那些“书法,字画,平日收集的小玩意”。 墙上嵌着夜明珠,刚好可视物。 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让他的大脑有片刻空白。 映入肌帘的画纸上,皆是一个人——安瑶,他一时有些难以数清,粗略看去,从他四岁到上京开始,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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