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说得格外重。 这句话没有任何含义,陆清衍却隐隐觉得不安,他声音有些发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什么都不必做,因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原谅的理由。” “我不想跟你再有什么牵扯,我也不想消气,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陆清衍周身温度下降,怔愣着,所以他们的关系,破裂到连原谅二字,都不配拥有。 男人沉默良久,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薄唇几度张开,又几度闭上,最后彻底没了声音,只剩下寂寥与疏离,在这昏暗房间游荡。 天边渐渐翻涌出亮色,日光从山头漫出,将窗格铺满阳光,晨曦温暖,可屋内两人的气氛,还是冷如冰山。 “叶寒霜,我是威胁过你很多次,可曾有哪一次,真的伤到过你?” 静谧之下,终究是男人先开口破冰。 叶寒霜睫毛轻抬,掀起眼皮,听到男人说这话时,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她更想笑了,“是的,没有,从未有过。你陆二公子光明磊落,清风似玉,是我这惯会妖媚手段的人,不知好歹,配不上你。” 陆清衍眉心拧得更紧。 他没想到,叶寒霜连半丝辩言都没有。 一副爱咋咋的模样。 尚在上京时,阿姐被他绑架,一夜未归,又恰好有一小人在上胡言乱语,两事重叠,险些毁了阿姐清白。 叶家祖母最重家风,为了此事,阿姐在叶家祠堂挨了那么多道鞭笞。 这事,别以为她忘了。 还没有伤害....... 去你大爷的。 陆清衍后知后觉,也觉得自己这话荒唐了些,许多事情,无意也好,有意也罢,终究是落下了伤痕,可后来....... 后来,他是想她留下。 可她却不顾一切要走。 想到那些事情,陆清衍心如刀割,可话谈到这里,算是彻底谈进了死胡同。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叶寒霜不想看他,一直靠坐在床榻最里面,眼神看向别处,谁知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抽泣。 先是细微克制的,再然后哽咽可怜,一阵一阵,传入她的耳朵。 她瞪大眼睛,朝男人看去,便瞧见高大男人弯着腰,垂着眉,坐在床榻边,耷拉脑袋,背脊一颤一颤。 救命。 叶寒霜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离谱的画面,陆清衍,这个陆清衍,这个神经病男人,居然,居然,在哭! 第503章 吸走阳气? 哭? 哭什么? 这陆清衍是不是脑子有病? 叶寒霜觉得荒唐,她还没哭呢,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从涠州出来时,阿姐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毫无生机。 她向死而生,杀掉那些人,带着阿姐逃到破庙,却被勤王来了个守株待兔。 这些日日夜夜,她和阿姐,日日犹如油锅上的蚂蚁,弱小无助。 她还没哭呢。 这人居然还哭上了? 脑子抽风还是怎的? 叶寒霜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她身子往后挪了挪,不过没有空间,只能坐在原地,满眼诧异:“你中邪了?还是被鬼上身了?” 陆清衍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许是因为羸弱之身,又或许是因为人偏瘦,皮肤又偏白,关节处泛着红。 那泪水就砸开那关节处。 而后炸开。 一滴一滴,一朵一朵。 叶寒霜眉头拧紧,舌尖抵了抵上颚,“你到底发生什么疯?” “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厌恶我,可......”他依旧垂着眸子,没有看叶寒霜,只虚无地盯着被褥,声音哽咽间,配上那白皙温润的脸,哭得就好似,叶寒霜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人一般。 “可,你别不要我。” “我不想当鳏夫。”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男人抬起眸子,黑眸被泪水淹没,叶寒霜只看得见一片湿濡与可怜,却瞧不见眼泪之下的暗芒与偏执,他固执地重复呢喃,“叶寒霜,你不能不要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 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而且,你曾经在白云观说过,要与我共生共死,你忘了吗? 陆清衍确实想乞求原谅,他也放低姿态,可骨子里面,某些深不可测的暗芒,隐匿盘旋,始终没有消失。 他知晓,有些事,是他的错。 他也确实做错了。 在得知叶寒霜被‘火化’,尸骨无存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叶寒霜不能消失,不能离开,不能独自远走高飞。 她爱也好,不爱也罢。 她都必须在他的身边。 叶寒霜吃软不吃硬,威胁硬来,只能让她更想远离,既如此,那便换一种计谋。 他还不信了。 古人三十六计。 就算一个一个挨着试,他也要把叶寒霜‘捆’回来,不用绳子,不用武力,就用其他能用的。 “寒霜.......” 陆清衍这男人,声线本就是雅致温柔,此刻充斥泣音,又带着可怜,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男人朝她伸手:“寒霜,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是夫妻,不是吗?” 叶寒霜瞳仁怔愣。 看着逐渐往里,身子朝她靠近的人,吓得猛地扬起手,脆生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陆清衍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你是什么鬼,附他的身,指定没有好下场,更吸不到什么阳气,赶紧从他身上离开。”叶寒霜语气严肃而清冷,牙齿咬紧。 男人脸颊被打偏。 陆清衍舌尖抵了抵被打的位置,嘴角轻勾,眼神瞬间黑了下来,他抬眸,黝黑眸子如寒冰般,发出阴冷的光芒,“什么叫,从我身上,吸不到阳气?” 叶寒霜看他这个眼神。 似是恢复了正常,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语气恢复平淡:“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应这话,想必你自己清楚呗。” “你夫君我什么水平,你没感受过?” 叶寒霜轻呵一声,她感受过又如何,感受过也不想给他面,于是用一种很平淡,但又充斥讽刺,藏满挑衅,装着丝丝冷漠的语气,说了句:“感受过,很一般。” 男人眼神更黑:“你说什么?” 叶寒霜不甘示弱,毫无畏惧:“听不懂?那就别听了,也不是什么好话。” “万一你听多了,身子受不住,那可就不好了。” 陆清衍忽然伸手,猛地将叶寒霜手臂拽起,视线对上,叶寒霜毫不闪躲,直直盯着。陆清衍骨子里暗黑的欲望,险些就要控制不住。 可身体离得近了。 感受到她身上鲜活叛逆的气息,男人一下又收了脾气,莽夫才会逞一时之勇。 他陆清衍,不屑于这点激将法。 想办法和叶寒霜重修旧好,才是他长线目标,以后有的是机会证明,不急于一时。 冷静。 冷静。 然后,叶寒霜就看见,原本拽紧她手的人,忽然拉住她手,往他脸上贴,他睫毛长黑浓密,此刻还挂着泪,那令她‘骇然’的可怜样,又出来了。 感受到她的体温,男人喉结吞咽,贪恋地轻蹭了两下,“没事,那为夫以后,少些蛮劲,多些技巧,总能改善。” 叶寒霜猛地抽开手。 “什么为夫!”她有些恼,只觉这男人太多变,根本琢磨不透,“你妻子已经死了,还有!少在我面前说这些!” 蛮劲? 技巧? 还改善? 这人在说些什么? 面颊温度骤然消失。 陆清衍眸色又暗了几分。 他静静盯着她的面颊,倒也没有分别三年五载,可他却觉得,实在过了好久好久。晦暗不明的视线,从她的睫毛,到鼻尖,再到那吸吮过无数次的唇。 渐渐的,那本来可怜兮兮的眸子,开始多了几分侵略性。 叶寒霜感受着他的目光,晨曦缓缓洒了进来,屋内明明逐渐亮堂起来,可床榻幔帐之内,却有一股幽光,在不停地往暗处钻。 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氛。 悄然拉扯。 叶寒霜倒也没有任何怯懦害羞,垂眸冷睨间,和男人视线交织,擦出火花,也不曾闪躲半分。 “寒霜,我真的,很想念你。” “哦,是吗?”叶寒霜手指轻轻推开男人肩膀,“可我,与陆二公子,截然相反呢。” 陆清衍心口一扯,“别这样叫我.......” 他的声音,是真黯淡下来了,沁着悲伤。 “以前,你都唤我夫君。”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叶寒霜别看眼神,说起以前二字,心口总密密麻麻裹着疼。 她自小缺爱,因性子太过乖张忤逆,太深宅大院,可谓最不讨喜。 可她天生逆鳞,被罚了千万次。 也还是不愿改。 这爱,自然就更少了。 刚嫁入肃昌侯府时,陆清衍温柔细腻,在下人面前护她周全,一同看书写字,赏花观画,耳鬓厮磨,温柔待她这件事,总还是实实在在发生过。 那些瞬间。 她难道不曾动心吗? 她难道不曾贪恋吗? 可,可一切都是假的。 就连同房之事,都是某人恶劣的,用手刺破......她从未对谁说过这件事,连陆清衍本人都没有,可她其实很想问,那时的她,就这么不配吗? 过往记忆传来,她鼻尖一酸,泪水翻涌,却又倔强,伸手朝上抹去。 陆清衍看她忽而落了泪,眼底闪过慌乱:“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没哭!” “别碰我!” 叶寒霜烦躁不耐地推开那双想靠近的手,冷盯着他:“你能出去了吗?” 第504章 将人除掉? “不能。”男人想也不想回答。 叶寒霜:“.......” “我们现在都是阶下囚,勤王就安排一间牢房,我也没办法。” 听到阶下囚三个字,她眉梢微凝,“你不是说来救我?” “你都不待见我。”陆清衍眼底含着几分委屈,垂眸看着自己手指,“这样,我怎么救你?” 叶寒霜:“........” “不用你救,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过被关在这里,比起被人追杀,不知安全了多少倍。再者,阿姐不会丢下我。” 陆清衍脸色略有些难看,不过很快恢复,“我也不会丢下你。” “别说这些恶心的话,我不想听。” 陆清衍沉默,两人就这样僵持,直至外面的房门被敲响,有人来送早膳。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谢修竹和勤王在一紧闭的阁楼中,阁楼放着各式各样,研制火器军械的工具,好几个工匠低头忙碌,按照手中的火器方子,一一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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