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膳。” “哦。” 他们有段日子未曾一齐用膳,叶秋漓握着玉箸,慢慢悠悠吃着盘子的东西,忽而男人玉箸伸到她碗碟中,给她夹了块竹笋煨的鸡肉。 叶秋漓微怔。 “多吃点,太瘦。” 她余光看了眼陆清旭,男人冷峻邪肆的脸,在烛光映照下,侧颜很是养眼,看着看着,视线忽然落在男人绯红薄唇上,心脏怦地炸了一声。 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人亲吻的画面。 叶秋漓无意识抿了抿唇,耳垂面颊都红了几分。 “看我作甚?”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瞬间滑入叶秋漓耳朵,她假装随意的收回目光,这人怎么跟眼睛长在耳朵上似的,看一眼他都知道。 “没什么,夫君也多吃些。” “怎么,我也很瘦?” 男人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冷不冷热不热的,说完还直直盯着她,似是在等待什么回答。 “不瘦也能多吃些。”叶秋漓硬着头皮说。 可男人想要的,不是这种回答,亦或者与回答无关,而是这个态度。 他想要更亲近些...... 若是辰王那边,事情能成,那他与叶秋漓便能一直走下去。 退而求其次,以退为进,让父亲降职,只要离开上京,走到外围,陆家便可以重新筹谋,父亲亦可以喘口气。 存其形,玩其势,金蝉脱壳,以求东山再起。 “叶秋漓。”他依旧先唤她,声音低沉依旧带着天然冷冽,可隐约多了几分温柔。 他总是习惯这样叫她一声。 听到她应了,才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嗯。” “如今上京局势,你可有什么看法?” 叶秋漓没想到男人会这般问自己,她定了定神,“我不常出去,也不太了解。” “你不是时常看邸报?” “邸报不会讲这些。” 陆清旭盯着叶秋漓眼睛,嘴里咀嚼的动作放慢了几分,不过顷刻之间,他那双黑沉的眼睛,便暗暗染上几分野兽般的威势:“你在避讳什么?” 叶秋漓莫名觉得,他在咀嚼自己的肉....... “避讳我?” “还是避讳谈论这些事情?” “我何来地避讳你?”叶秋漓有些不解,“只是这些事情,我确实不大了解,也不说上什么。” “随便说。”男人语气放柔了些许,“你我是夫妻,不论来日如何,皆要一起面对,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古人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你这旁观者的想法,能拨开云雾,也未可知。” 叶秋漓心尖颤了几分。 她实在没想到,陆清旭会主动同她聊朝中的事,两人目光交织,叶秋漓心中喜悦,面由心生,唇角便也微扬起笑意。 梨涡轻陷间,陆清旭瞳仁颤动,这人笑什么笑,烦死了。 他故作镇定,将目光移到菜肴上,咽喉滚了滚:“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听着。” 叶秋漓抿了抿唇,思忖着那些事情,微偏脑袋看向身边人,出于从小到大家里教的礼节,她习惯如此。 “贵妃娘娘的事情,夫君可听说了?” “嗯,知道。” “听闻柳尚书在府门指桑骂槐,言语激烈难听,想必惠贵妃回宫后,得委屈好一会呢。” “此事在长街闹得沸沸扬扬,我未曾出府,都能知道此事,可见影响之大。且听闻陛下最近,着人在四处寻找年轻貌美的女子,要送进宫伺候,虽说——” 叶秋漓还未说完,男人忽而沉声打岔:“你说便是,不必看着我。” 为什么她说话时,总是像有盈盈月光落在其中,一颦一动皆是温柔细腻。 别一直看他,他会没心思听。 “哦.......”叶秋漓微愣,将视线收了回来,看着眼前菜肴。 陆清旭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面色依旧冷然:“继续说。” “就,虽说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多些美人也无可厚非,可若太过,到底不好,但如今因贵妃娘娘被柳尚书府拒之门外,搜寻美人之事,反倒没人提了。” “反正,许多事情细细想来,妾身脑中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 第200章 定护好你 “哪四个字?” “欲、盖、弥、彰。” 男人听闻四字,转眸看向她,“所以你觉得,陛下是想用贵妃一言一行,来掩盖自己所做逾矩之事?” 陆清旭声音平稳淡然,略带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引导叶秋漓发现什么,他看着叶秋漓陷入思考的眼眸,嘴角暗暗上扬了些许。 他喜欢此刻的感觉。 两人为了一件事,同心同德,相互琢磨。 “但若只是为了此事,便将贵妃娘娘推到风尖浪口,属实有些.......”叶秋漓眉间春水不在,黛眉微蹙。 “有些什么?” “小题大做。” “那你觉得,堂堂天子,当真会小题大做吗?” 叶秋漓略略沉吟,刹那间,眼中闪过一眸精光,顿悟:“夫君的意思是.......” “但也不一定,若此事乃陛下故意大题小做,为的是江山社稷,朝堂庙宇,事情便不会太糟糕;但若为的是独身私欲,多疑制衡,长此以往,恐礼制崩坏,朝堂内乱。” 叶秋漓深知其中道理,确实如此。 皇储之争,礼制崩乱,这可是.......动乱之相啊,好在今年风调雨顺,并无灾害,若是起了灾害,下面民心动摇,上面困于党争,朝纲积弊便会一览无遗,那才真是乱世之兆。 无奈喟叹一声,叶秋漓心中还在感叹,陆清旭忽而拿出一封书信,放在她身前。 她视线望去,和离书三个字映入眼帘,诧异闪过,她抬眸看向男人:“夫君这是.......” “此信你先拿着,若来日侯府遭难,你拿着此信回到娘家,尚可保全自身。当然,若诸事顺遂,你也别想自己乱跑,我陆清旭去哪,你便去哪。” 这份和离书,只当后路。 若事情不顺利,让绮兰与恬薇陪着回娘家,总比在侯府安全。 若事情顺利,她要敢自己拿着和离书跑了,他就算动用整个影刹门力量,也要把人给绑回来。 男人这话,简直如那山峰与谷底间来回颠倒,吓得叶秋漓倒吸一口凉气,心跳险些夭折在山腰密林,看到和离书瞬间闭气凝神没了呼吸,听完他说最后一句,才恢复心跳。 陆清旭被她骤然煞白的脸色逗笑,弧度不大,但确实笑了:“怎的,怕我休了你?” “若非犯了七出或义绝之行,是不可随意休妻的,只可和离。”叶秋漓微垂睫毛,心中略生起几分脾气,语气不似那般娇柔,“妾身又未做过那等子事情,再怎样,都只能和离,你休不了我!” 休妻与和离可大不相同。 她叶秋漓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混个被人休妻的地步。 看她向来柔顺,竟在此刻暗暗生出几分脾气,陆清旭将她手中玉箸抽走,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抵住巴掌后腰,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捞进自己怀中。 叶秋漓还懵着,就被男人扯到大腿上侧坐着,“夫君你……你这是作甚?” 目光相对,叶秋漓娇小身姿,被男人宽厚胸膛完全笼罩遮挡,幽暗双眸虚虚实实,眼角像是带着几分笑意,又像是没有,毕竟他神色天然带着冷,任何时刻都是如此。 气氛忽而多了几分暧昧。 他侧头靠近,微凉鼻尖蹭了蹭她面颊,还未等叶秋漓反应过来,男人滚烫的吻便落了下来,辗转吻了两下便松开。 他手指覆上她的耳垂,轻轻摩挲:“放心,三书六礼,红妆霞披娶进门的,休了我也难找。” 叶秋漓心口怦怦跳。 这人......怎么净说些没脸没皮的话。 怎的突然就这样,今日晚膳没备酒,为何他声音哑成这样,眼底也像是蕴着微醺之色? “书信且先拿着。”男人将书信放在她手中,忽而语气低沉,逼近的眼眸也充斥狠戾凶残,牙齿厮磨着威胁:“但是——若非我所说那般,到了迫不得已,不可拿出来。” 威胁声音戾气四散。 “不用。”叶秋漓将信推给他,男人不接,她索性直接塞在男人侧领之中,“夫君不必这般,若来日侯府出事,我拿着和离书躲到娘家,保不齐被人说不忠不孝,这般没骨气的事,我不想做,也不要做。” 陆清旭眼底欣然有了几分喜色。 但,比起被人说不忠不孝,他只要她能不涉险,便一切都好。 却不料,他这娘子,面上柔柔弱弱,心里自有一番准则。 看着她温婉清和的面颊,陆清旭忽而觉得,他实在小瞧了她,也并非十分了解她,许多事情,都是他自以为的好。 “先拿着,万一......” “不要。”叶秋漓摇头。 陆清旭还想让她先收着。 以备不时之需。 可叶秋漓双手环住缩着,眼神坚定,就不要。 男人心中偷笑,她怎么跟兔子似的。 还把手这样缩起来。 笑着笑着,他眼底微酸,靠近闭眼,吻了吻叶秋漓的眉骨,声音也跟着轻颤:“既如此,我定护好你。” 叶秋漓心口涟漪四起,这句话,她似乎在哪听过,回忆掀起,才想起新婚那日,他亦说过这话。 ——‘我将利害与你说清楚,你亦想清楚,现下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将你养在侯府亦或郊外庄子,等过段时间写放妻书于你。’ ——‘若是不悔,以后,你便是我陆清旭之妻。’ ——‘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会尽量护着你。’ 那是新婚洞房花烛夜时,他说过的话,而今日,他说: ——‘既如此,我定护好你。’ 叶秋漓睫毛眨了眨,望着眼前这张有棱有角俊美异常的脸,心中思绪万千,五味杂陈:“夫君,你说如今陛下东猜西疑,不重朝纲,崩乱礼制,只隔岸观火,瞧着皇子们明争暗斗,大晋国运这般,会不会有人,意图谋反?” 陆清旭向来倨傲隐忍,冷意持重,可听到此话时,心中也遏制不住地微怔片刻。 “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沉重开口。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如今局势,夫君可有打算?” 陆清旭漆黑眸子掠过半抹幽光,他早已把叶秋漓当做自己妻子,所以她这般问,他便也实话同她说,“我打算做局,将侯府迁离京城,当然,若真出了京城,侯府应该也不是侯府了,但至少如此,能保住陆家,不会失去根基。” “夫君是打算金蝉脱壳,暂退后方?” “你倒挺聪明。”男人唇角微勾,“不过你觉得,此事可妥当?” 叶秋漓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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