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郑重地点了点头,取了他自己的那份。 不多,但是足够他去买白花花的大米,甚至可以买一小块鲜肉回家,好好地和顾笙吃一顿好的。 “不说了。”他站起身,“我要回家了。” 晏辞已经无法按捺住兴奋的心情,他收拾了东西立马去了集市,先买了米,又买了一块猪肉,然后又花了几文给顾笙买了包糖块。 他赶着车回到家,还未到家门口,便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挂着朴素车帷的马车。 看着很简朴,不像是大户人家的马车。 晏辞下了车,发现自家庭院门是半掩的,他心里莫名多出一阵不好的预感,手正要推开门,忽听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接着是顾笙的声音响起: “爹,孩儿哪都不去。” “不去什么,你想跟着他一辈子穷死不成?你丢的起这脸我可丢不起!”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当初出嫁前爹说了晏家是好人家,为何如今却要孩儿离开?”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跟我犯什么犟?不是都跟你说了,人家在胥州有带庭院的房子,还有仆人丫鬟伺候,你过去是去享福的...” 晏辞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一身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怒气冲冲地数落着什么,而在他面前,是倔强的不肯低头,直直跪在地上的顾笙。 顾笙听到声音惊讶地抬起头。 他本来紧紧抿着唇,脸上因为生气有些发白,眼角也是一片红,却坚强的没有落一丝泪。 然而看到晏辞的一瞬,他紧紧抿着的唇微微一松。 晏辞就看着他十分委屈的抽了抽鼻子,眼泪紧跟着就落下来了,还是那种怎么也止不住的落法,把小脸弄得一片花。 晏辞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啊,他的小夫郎是只有他在场的时候才会哭。 晏辞默默走上前,先扶着顾笙站起来。 然后才站直身子转向一旁一直用一种轻蔑眼光看着他的中年人。 在原主记忆里,他只跟这人见过一面,还是在那次不太愉快的喜宴上。 虽然此人来者不善,但晏辞出于礼貌,还是整了整衣服,朝着眼前看着有些面熟的中年人作了一揖: “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第16章 “你来的正好。”那中年人受了他的礼,说的话却不给他留丝毫情面。 “我这孩子自小养的性情温和,先前见你也是仪表堂堂,才把他许配给了你,哪知你成亲之后竟是这般不求上进。” 顾绰用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语气评判道,对面前这个名声不好,最主要还身无分文的草包没有丝毫尊重。 想他凭借秀才的身份一向在镇上被尊敬对待,若非晏家有些钱财,他才不会让自己与这些商贾之人有联系。 如今他这个便宜儿婿被他爹赶出了门,以后怕是沾不上晏家的便宜。不如赶紧趁着顾笙还没有孩子让他改嫁,这样还能再收一份聘礼,保证后顾无忧。 “既然你回来了,那快点把和离书写了,看在我儿伺候过你这几月的份上,就别让他下半辈子还跟着你受苦了。”顾绰煞有介事道。 顾笙攥住晏辞的袖子,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晏辞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岳丈大人,先前的确是小婿的错,小婿这段时间已经痛改前非,断不会再让夫郎与我受一点苦。” 顾绰冷笑道:“你都已经被赶出家门了,还住在这破屋子里,这还不叫受苦?” “夫君他从来没让我饿过肚子。”顾笙眼睫微颤,“住在哪里不重要,能和夫君在一起就好。” 顾绰似乎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小儿子敢出言顶撞他,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晏辞将顾笙拉到身后,微微蹙眉:“岳丈大人是读圣贤书明事理之人,何必要把念头强加于别人之上?” “那又如何,我这是为了他好,难道就让他跟你这样穷一辈子?”顾绰一甩袖子,脸上的神情一派正义凌然,仿佛真的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我已经给他寻了一门好人家,无论家世学识都在你之上。你不过一介商贾之子,自己不上进,莫要耽误别人。” “为了他好?”晏辞笑了起来,“既然是为了他好,你从头到尾就不问问他的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顾绰觉得晏辞莫名其妙。 “他是个哥儿,无非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罢了。” “...” “而且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你要是不同意就拿十五两出来。”到了此刻,顾绰终于不再打着对顾笙好的幌子了。 十五两这是人家答应给他的聘礼钱,虽然一个改嫁的哥儿根本不值这么多,但毕竟顾笙成亲前的名声很好,人又长得标致,这些聘礼对于顾绰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我没有十五两。” 晏辞心想,我今天刚挣了五十文,就有人管我要十五两,这就是世道险恶吗? “没十五两就写和离书。”顾绰冷哼一声,捋着胡子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让全镇都知道你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晏辞本来还心境平静,听了这句话头皮都炸了。 他气极反笑:“我怎么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 顾绰捋着胡子,悠悠道:“整日无所事事于社稷不利,此为不忠;不能承欢高堂膝下,此为不孝;先前恶意对夫郎行粗,此为不仁;行为不端放浪形骸,此为不义。” 人常说惹谁都不能惹读书人,晏辞这下可明白为什么了,他这岳丈举人考不中,这种文字枷锁玩的很在行。 不同之前那些市井流言,那些留言随便听听当个笑话就算了,过几个月自然就消了。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在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古代,这四块牌匾如果被顾绰编排完压下来,能把他砸个半死。他不背井离乡,这辈子在这镇上都别想干成什么事。 史书那些靠不寻常手段上位的皇帝,用史书美化杀兄弑父的过往,无一不担心被这匾子砸的面目全非。 他现在报官勒索有没有人管?! 晏辞越生气越想笑,反问道:“所以岳丈先前既未考取功名又不外出养家,就是忠孝了?如今又擅自逼迫儿子和离改嫁,就是仁义了?” 顾笙很显然和他想的一样,他太害怕爹真的会对夫君做点什么,听了这话单薄的身子再一次跪了下来,用尽力气恳求道:“爹,孩儿求你了,你别这样...” 明明他的夫君对他这样好,明明他从来都不奢求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破坏他和夫君的生活? 顾绰听完这话,胡子都吹起来了:“我是你岳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与你这小辈计较。” 他似乎认定晏辞拿不出十五两就一定得答应和离,又装模作样地道: “这样吧...看在你我两家是亲家的份上,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给我十五两,不然我就带他走。” 晏辞听了这话,更加糟心。 他强迫自己冷静,很快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目前处境: 对方是镇上唯一的秀才,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对方还是自己岳丈,他若是打着对顾笙好的幌子逼他们和离,于情于理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不会太多。 晏辞觉得自己这么好声好气地说了一堆,更像是对牛弹琴,简直憋屈至极。没想到他这便宜岳丈在某些方面迂腐不化,在某些方面又出奇的“开放”。 他一直奉行着三观不合,话不投机就没必要讨论的原则。 既然如此,不如速战速决。 “不必了。”晏辞冷声道。 顾笙正哀求着顾绰,忽然听到晏辞说出的三个字。 这一刻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慌忙回头看向晏辞,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卑微绝望地伸手去拉他垂在衣袖下的手指。 如果夫君不要他了,他是不是就得嫁给别人? 那他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晏辞感受到了手指上的温度,他反握住顾笙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到年底。”他看着顾绰说,事到如今不如先稳住他,后面再想办法。 “把时间延至年底,到时候我给你二十两。” 顾绰听了这话微微吃惊,显然没想到晏辞会为了一个哥儿做到这种地步,心里暗自想这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他点了点头:“记得你的话。”到年底也无妨,左右他不吃亏。 顾绰走后,晏辞揉了揉眉心,他拉着顾笙的胳膊把他拉起来,顺便替他把衣服上的土拍干净。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顾笙那一直缺失的安全感是为什么了。 “你爹还真是...” 他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这种卖子求财的事也干的出来,亏他还是个读书人。自己这才被赶出来几天,就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儿子改嫁了。 本来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毁了,他无奈地看向顾笙:“成亲的时候他也没问过你的意见?” 顾笙在经历一系列心境上的起起落落后,本来沉默地坐在旁边。 一听这话,顿时手脚无措地站起来。 他生怕晏辞会因为这件事有隔阂,小心解释道:“爹爹没问过我...但是能嫁给夫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小夫郎认认真真地说道,满眼担忧,生怕自己会误会。 晏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知道答案何必再问他一遍? 他突然觉得他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能遇到顾笙是件很幸运的事,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有人在需要他,而他需要守护住这份温暖。 “我知道。”他把他拉进怀里,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顾笙本来已经止住的泪被他这么轻柔地触摸,顿时又无法抑制地流了下来。 晏辞失笑,心想这就是泪失-禁体质吗? “可是我们哪有二十两?”顾笙垂着首,就算把这屋子卖了都不值二十两。 “我来想办法。”晏辞揉了揉他的脸,尽力缓解他的焦虑。 “先吃饭吧。”他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顾笙转头看着桌子上的米和肉,轻声问:“夫君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吃食?” “不止这些呢。” 晏辞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展开来,里面是五块蜜饯,是桃脯一类的物什,半透明色泽金黄,上面还撒了薄薄一层糖霜,闻之清香甜美。 顾笙讶然抬头,眼睛亮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晏辞直接拿了一块塞到他嘴里,手指不小心碰到柔软的唇瓣,他手指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顾笙轻轻“唔”了一声,用舌尖把蜜饯卷进嘴里。许是那蜜饯个头大了些的缘故,撑得他的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觅食的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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