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蛋糕?”顾笙有点诧异地重复着这个字眼,“那是什么?” “就是过生日要吃的蛋糕啊。”晏辞郁闷地趴在桌面上,神色明显是不明白顾笙为什么如此费解。 他此时神情举止就像一个小孩子,平日里清澈的眸子熏满酒意,可是依旧半仰着头不依不挠地看着顾笙,似乎非常坚持要他吹蜡烛。 顾笙不再迟疑,附身吹灭了蜡烛。 不料趴在桌子上的人怔怔地看着冒着烟气的蜡烛,抬起头委屈地说:“可是你还没有许愿...” 顾笙一愣:“还要许愿吗?” 晏辞一副受了伤的样子,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笙儿真笨,愿望都不许。” 这声语气里混杂着委屈和一点点撒娇意味的“笙儿”,令顾笙笑了起来。 “好啦。”他上前扶起晏辞,连哄带骗,“夫君,你今天太累了,早点儿休息吧。” 说罢艰难地扶着人往床上走去,费力地帮他解开腰带,褪去衣服鞋子,将人塞到被子里,严严实实盖好。 自己也钻了进去被子里,环住他的腰,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忽然听到身旁的人问:“你今天开心吗?” 顾笙紧了紧手臂,在他胸前点了点头。 不多时,又听到上方的声音传来:“我还没唱生日歌。” 没等顾笙回话,一首他从没听过的曲调便在黑夜里响起,哼着歌的人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中,调子也是时断时续,顾笙却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直到他抱着的人呼吸渐稳,那首奇怪的小曲也随之消失了,只余下轻轻的一声: “生日快乐,笙儿。” ----- 冬至过后,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起来。 布庄里的人来府上给晏家的人送来先前量身定制了几套冬装,晏辞坐在屋里,看着顾笙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然后绕出来给他看。 自从顾笙的生辰后,顾绰每天都准时过来拍门,口里一口一个贤婿地叫着。 看门的护院便以主人忙着处理年关的事务为由,或是找些别的理由把他请离,听府里出去采买粮食的小厮说,他那岳父在镇上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他的贤婿,语气表情就好像是说他儿子三甲及第,考中了状元。 就这样过了几天,晏辞照旧在书房里处理府务,这时外面有小厮进来,跟他说外面有人找。 晏辞以为又是顾绰,正想说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就听小厮说: “外面站着一个穿青色道袍,戴着斗笠的道士...不知什么来头,看起来挺仙儿,说是来跟公子辞行的。” 晏辞闻言放下笔。 他并不是道教徒,若非降真香的事,他这辈子可能都没什么机会与道士打交道,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后,总共接触的道士也就三个,一个是小归鹤,一个是他的师父方延清。 但是自从斋醮后,灵台观重新闭观,这两个人应该都在观里清修,那么他认识的,还有些交情的道士就只剩一个了。 晏辞走到门口,就看见晏府的台阶下施施然站着个人。 这个天气,他脚上踩着一双步履,身上只穿了件淡青色看不出质地的道袍,双袖如水垂坠,腰间还挂着一只半旧的葫芦。 台阶下的人听到脚步声,略微抬起头,青竹笠的笠檐下,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半隐半现。 林朝鹤看见刚刚从府里走出来的,一身淡紫色袍服的晏辞,眼神里并无任何惊诧,非常自然地笑起来,声音洋洋悦耳: “小友,又见面了。”
第135章 晏辞不得不承认,见到林朝鹤出现在白檀镇上,还是出现在晏府门口,他着实很诧异。 毕竟上次见这个道士还是中秋节前在灵台镇的事,那时他以为他们是萍水相逢,往后不会再有交集。 但见林朝鹤双手相叠,双袖垂坠: “自上次一别已有三月,再见小友如故安然,贫道甚慰。” ... 位于垂花影壁前的前厅是专门招待外来客的地方。 此时小厮刚刚在旁边的茶水房沏好了茶,将两个茶杯注满茶汤,然后将两杯茶放到茶托上,端起来走进前院。 晏府的前院栽着一棵有些年头的柏树,树枝盘虬卧龙,老态龙钟。 树下安置着一张刻着棋盘的石桌和几张石凳,大概是先前晏老爷命人雕刻的。若是夏天枝叶繁茂的时候,在此下棋品茗,不失为一件美事。 此时那石桌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拥着紫袍轻裘,是自家主人,对面的一身青色道袍,是个道士。 小厮将茶盘放在棋桌一侧,安静退下。 “道兄什么时候到镇上来的,上次一别我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了。”晏辞拢了拢身上的裘袍。 他指着里屋道:“不如留宿一晚,我今晚备宴,好好招待道兄一番。” 林朝鹤笑着推拒了:“贫道今日是与小友辞行的,就不多做叨扰了。” 晏辞见他孤身寡人一个,除了一个葫芦,一顶斗笠,连件简单的行囊也没有,正想问他要去哪里,就见林朝鹤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似乎对那棋盘很有兴趣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他抬头,兴致勃勃:“小友要来一局——” 晏辞张了张嘴,正想说自己不具备围棋这项技能。 “——五子棋吗?” “...” 晏辞眼见对方从棋盘旁边的棋篓里拾起一枚白棋,夹在指尖,轻轻扣了扣棋盘边缘,抬眼看向自己。 若非他面上神情过于坦然,晏辞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沉默一瞬后,晏辞自信撩袍坐下。 旁边的回廊里站着时刻准备上前给他们看茶的小厮,眼见着主人和客人各执一子相对而坐,一时之间没敢上去打扰。 一紫一青,样貌风姿皆是极为出众者,不过两人专注点显然都不在棋盘上,晏辞看了看棋盘: “道兄方才说要出远门,要去哪里?” 林朝鹤摩挲着指尖的棋子:“去来的地方。” “来的地方?” “贫道本就是趁着灵台观开观之时来访友的,如今灵台观既已重新闭观,是时候该回去了。” 晏辞对此人一无所知,先前也是在客栈里偶遇此人,不过若非他告诉自己关于降真香的事,自己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得到灵台观斋醮的买卖。 “说起来,还要感谢道兄。” 林朝鹤没有答话,目光却落向晏辞拿着棋子的手指。 他五根手指的根部至今仍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在白皙的肤色上很显眼,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曾经受过不轻的伤。 “小友的手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晏辞闻言不着痕迹地将手指用袖子盖住:“遇上一点小麻烦,都是以前的事了。” 林朝鹤不再多问,只是笑道:“小友可还记得初见时,贫道为小友所卜之卦?” 晏辞记起他和林朝鹤初见时,这人当时给自己算了一卦,还是免费的。 他当时以为不过是江湖戏言,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记得道兄昔日为我卜的卦象名为‘天地否’,有否极泰来之意。如今看来,还真是被道兄算准了。” 林朝鹤支着下颌,眼睛看着棋盘:“贫道侥幸窥得一线天机,小友却是真正吉人之相,自有天佑。” 晏辞见此人身上什么也没带,于是想给他拿些盘缠,备好车马送他一程。 林朝鹤却笑着拒绝了:“小友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贫道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哪处孤庙便停下来歇一晚,等回了来处怕是要许久,不敢劳烦小友。” 他顿了顿:“不过倒是有一件不情之请,希望小友应允。” 晏辞道:“道兄只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竭力相助。” “倒不是什么大事。”林朝鹤依旧用手肘支着棋盘,“贫道想向小友讨一道香。” “香?”晏辞一怔,踌躇着,“可是无论什么香,从制香到成香,做出来至少要七天时间,道兄不是急着启程吗,恐怕...” “小友误会了。”林朝鹤和颜悦色道,“贫道不是要小友新作的香来。” 晏辞奇道:“那道兄想要什么香?” 林朝鹤微微颔首:“小友可否将之前送去灵台观的那道香给贫道一支?” 晏辞有些惊讶:“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 虽然晏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道香,但是他府里恰巧有些这种香的线香,于是也不迟疑,当即就招来小厮,从香房将那道降真香取了一捆过来,外面用竹筒装好。 林朝鹤接过去,用手摩挲着竹筒,将上面的塞子打开来,朝里面的线香看了看,接着抬起头,笑意不减:“贫道闻这香难得幽致,味道不似寻常降真香的清冽。” “若是贫道没猜错,这香所用并非燕朝南郡所产的降真木,乃是取自海上南蕃三佛齐、阇罗的蕃降真。” 晏辞闻言直了直身子,这蕃降真的确是他不远万里从南蕃运来的,虽然产量少,胜在味道奇清。 取三十两蕃降真切成香片,放入腊茶茶汤中浸泡,灌入的茶汤比香木高一指即可,等到茶汤煮沸后,将降真木浸泡一日取出。 风干的香木再配上好酒和炼蜜,与青枣同煮,等到鼎内汤水再次煮干,取出香木晾干,于罐中密封。 等到把风干的香木放在香炉焚烧时,所出之味清远异常,绝非寻常降真香可以比拟的。 晏辞点了点头,坦然道: “道兄说的不错,这道香以蕃降真于腊茶汤浸煮多时,再放入枣、蜜同煮,这法子可以去除降真木自带的烈性,使香味更加柔和。” “还没请教小友这香的名字?” 晏辞答道:“这支香唤作‘宣和降真香’。” 林朝鹤眨了眨眼:“宣和...” 这道降真香本是出自宋徽宗宣和年间,故而“宣和”二字表示年号,全称为“宣和内府降真香”,曾经是宫中御制降真香。 好在林朝鹤并没有问晏辞为何叫这样一个名字,因为他已经将那竹筒自顾自地放进了袖子里。 晏辞道:“道兄若是喜欢,我再拿一些送给道兄。” “一支即可。”林朝鹤笑道,接着从袖子里取出另外一件东西来。 “小友。”他抬头看向晏辞,“贫道云游至此,身无长物,身上只有这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就留给小友以表谢意,望小友莫要推辞。” 晏辞定睛一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外表质地光润,呈现乳白色,一时之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他话已至此,晏辞本想拒绝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儿咽了回去。 不接似乎不太好,接过来入手微凉,沉甸甸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一时之间看不出这东西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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