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昂点了点头:“公子这是有新打算。” “对。”晏辞道,“我要让赵家心甘情愿把腊梅香方主动还回来。” ... 自从他上次“醉酒”把香方透露给赵安侨后,还会当做没事人一样找晏辞去喝酒。消停了几日便再次送来拜帖,邀请晏辞到茶坊一叙。 晏辞欣然前往,到了才发现赵安侨已经在里面候着了,身边依旧带着那两个小哥儿,那叫流枝的哥儿本来安静地站着,一见到晏辞推门进来,神色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服了服身。 这叫流枝的哥儿似乎因为很受晏辞“满意”,于是赵安侨每次都安排他陪在一旁,留下来侍奉晏辞,而且这哥儿看晏辞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期待。 赵安侨用一种调侃的语气笑道:“这哥儿自从离了晏兄以后就魂不守舍的...晏兄这是有什么好本事,把这哥儿的魂都要勾走了。” 晏辞但笑不语,却没有看流枝,朝着赵安侨道:“赵兄,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赵安侨肥胖的脸上堆满笑意,招呼道:“晏兄,快快,快坐。” 晏辞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奇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看赵兄神色颇喜,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流枝依旧一身单薄的纱衣,软软地跪在晏辞另一侧,拎起茶壶往他的杯子里注满茶汤。 赵安侨笑嘻嘻道:“晏兄,这次来,主要想跟你商量件事。” 他吩咐另外一个哥儿从一旁桌子上的香盒里取出一块香饼,放在香炉里点燃了,香味徐徐升起,味道缥缈。 晏辞一怔:“这香...?” 赵安侨指着那香炉:“晏兄怎么忘了,这香方可是前些日子你给我的。” 晏辞一愣,随即脸上一愠:“赵兄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我的香方,如何就成我给你的了?” 他看起来很生气地站起身,就要拂袖离去。 “晏兄你别恼啊。”赵安侨忙叫住他,“你听我说,真的是你告诉我的。” 他上下打量着面色不好的晏辞:“我知道你之前就被晏方骗过香方,晏方不要脸,但我可不是他那种小人。” “虽然晏兄告诉我了这香方,可是我也不敢对外称是我做的不是。” 晏辞面上隐有踌躇,似乎在懊恼自己酒后失言,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赵安侨一见有门,拱了拱手,言语间颇为诚恳:“晏兄,你我两家在镇上明里暗里相斗多年,我这几日细细一想,无非是父辈的恩怨。可是你我还年轻,何必把那些仇啊怨啊的带到我们这一辈身上。” “我赵家早就有心思与晏家化解恩怨,这些日子我与晏兄也是相谈甚欢,更是萌生了交好之意。” “这次请晏兄来,就是为了这降真香一事。” 晏辞挑了一下眉,转头看过去。 赵安侨一使眼色,流枝忙将一张写好的纸递到晏辞眼皮底下。 晏辞接过来一目十行一扫而过,刻意忽略了上面各种委婉的用词,总结出一句话:“赵兄的意思是,想和我晏家合作一起拿下灵台观的供香?” “诶呦,晏兄当真是聪慧过人,立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赵安侨站起身,伸手指了指流枝:“这哥儿样貌身段都是顶顶尖儿,就当是我的一个诚意,晏兄不如带回去当个小宠放在府里养着。” 一旁跪着的流枝有点儿紧张地挺直腰背。 晏辞摊了摊手,一脸无辜:“赵兄这不是害我吗,我家夫人本来心思就敏感,我再带个哥儿回去,怕是要茶不思饭不想,更要恼我许久。” 赵安侨有点惊讶,似乎没听说谁家夫郎还能左右夫君的事。 不过他也没表现出来,拱手道:“晏兄与夫郎伉俪情深,理应如此,是我考虑不周。” 晏辞见状,顺水推舟地叹了口气:“赵兄,不瞒你说,之前你和晏方的事已经把我家老爷子气得够呛。如今晏家虽然是我做主,但这事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我怕是要因此遭殃,所以这个我实在不好答应你...” “别别。”赵安侨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忙道,“晏兄,你我本就是一同长大的交情,之前的事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不好,伯父如今因为这事身子欠缺,改日我必定上门赔不是。” 晏辞闻言,微微挑了下眉。 他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心里却想:怕不是赵安侨回去之后发现他故意放在沉芳堂台子上的香品比自家研制的降真香味道要好,但是根据自己“酒后失言”给的那张“缺斤少两”的香方又做不出来那个味道,所以这才找上自己。 晏辞假装迟疑地思考着。 赵安侨生怕他拒绝,赶紧表达自己的诚意,忙道: “不如这样,等我回去,就把铺子里那些所有跟腊梅香有关的香品全部撤下去,并且立字据为证,从此绝不再用这等香方制任何香品。”
第129章 晏辞回府之后把今天的事给陈昂说了,奇怪地问: “这笔灵台观供香的生意到底有多大的利润,值得赵安侨这么放血?” 陈昂听完道:“倒也并非是因为利润可观。” “这降真香说是与灵台观做的生意,倒不如说是跟官府做的。”陈昂与其解释,“那灵台观是圣人钦点的圣观,这斋醮又是多少年难遇一次,官家重视一些是正常的。” “这笔生意虽然不见得有多少利润,但是因此得到官府的青睐,得到周边镇子通行的许可,以后在周围畅通无阻地做生意,这才是赵家的目的。” 晏辞心想,怪不得那赵安侨宁可再舍弃腊梅香的利润,也死皮赖脸要跟自己搭伙,他也是个狠人,往长远考虑,失小得大。 陈昂见他再次沉思,笑道:“只能说公子的香品独一无二,只稍一闻,就让赵家怕了,知道自己的香没法跟公子的比,所以才想出这等计策。” 或者说他太想要这笔生意了,同时也是压根没看得起晏辞这个“酒鬼”。 晏辞却是问道:“白檀镇这样一个小镇,镇上的那几个□□品的小官也值得费心如此?” 陈昂笑道:“公子之前不曾接手晏家的生意,自然不知其中的道道。” “这官再小,他也是官。”他顿了一下,“公子可知,老爷先前便吩咐过,每年岁末都得从本年的收成中抽出三成银子,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用。” “这又是为什么?” 陈昂面不改色:“这银钱便是每年年关送给官府的岁礼。” 晏辞一顿:“你是说我们每年都要拿利收成三成给他们?” “这件事公子知道就好,我会去里正那里亲自走一趟,余下之事自不会让公子费心。” 陈昂以为他第一次处理这种事难免感到别扭:“这种事虽然没人会在明面上说起,但是镇上有些名头的生意人家,要是想要明年一切顺利,私下里都会打点些给官府,不过是银钱多少的问题。” 否则一个不如愿,敲诈,勒索,重税这几个随便一个砸在小商户的头上,都足够让其委屈一年没有饭吃。 “我记得前些日子佃户交租的时候,有几家今年收成不好交不上,陈叔说必须让他们按时缴纳,否则会影响府内近几月开销?” 晏辞吐了口气:“如果是这样,为何不先拿这笔岁礼一部分垫给府里的开销,先免了那几户今年的佃租,明年开春再让他们补上。” “公子,这岁礼还是一分不要少的好,免得惹来事端。至于那些佃农——” 陈昂顿了顿:“大公子心善,减免这几家的佃租自然可以,但是恐怕其他佃农见此之后会纷纷效仿,明年开春若是补得上还好,补不上恐怕会节外生枝。” “陈叔此话没错,可是如今到了岁末,那些佃农留给自己的余粮只堪堪够过冬用,若是我们还要逼迫他们将活命的粮食交租,他们一家老小活不过明年春天,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而且晏辞一想到衙门那几个滥用私刑官官相护,到头来自己还得为了明年生计给他们“送礼”就觉得憋屈,他不再犹豫:“先拿出‘岁礼’的一部分垫府内的开销,另外这几个月府内的吃穿用度标准降一降。” “至于佃租,允许那几户佃农的佃租晚一点交,若是实在交不上,就先用家里值钱的东西抵押。” 陈昂见他神态坚决,说的这两个办法也算折中,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但求那些佃户家里有值钱的东西能够抵押。 ... 陈昂离开后,晏辞便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开始拆今早驿站送来的信件。 不多时,书房的门又从外面被轻轻推开了。 晏辞闻声抬了抬眼,见到来人立马放下笔。 顾笙穿着一件寻常大户人家的哥儿穿的银鼠袄,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鹊袍,下巴拢在领子上的一圈裘茸里,显得人愈发干净可爱。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后,惜容便站在门外关上门。 晏辞放松了身子,展颜道:“什么好吃的?” 顾笙用勺子轻轻舀着碗里的吃食,将热气散去些:“冰糖银耳羹。” 晏辞接过去,顾笙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看着他吃。 吃了几口,晏辞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的袄子上,那袍子从外面看有点儿旧了,眼看着袖子上都起了毛边,原本明亮的鹅黄色也黯淡许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你怎么穿着这个?”他拉了拉顾笙的衣摆,“没让陈叔去布庄定件新的?” 顾笙忙拒绝:“不用。” “这衣服虽然旧了点,可是里面的瓤子都没破,也保暖,还能穿好久。夫君不是说这几个月先减少府里的用度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着这种事还是得先从自己做起,不然怕是府中人心有不甘,所以就退了新定的那批冬服,让惜容找出来以前的袄子穿。” 晏辞闻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个冬天就先坚持一下,等我想办法把府上前几月的亏空填补上,到时候一定给你定一批好看的衣服。” 他将最后一口银耳羹喝掉,顾笙乖顺地把空碗接过去,低头却看见他面前桌子上一张展开的信纸。 晏辞顺着他的目光落到刚刚裁开的信封上,解释说:“是胥州的来信。” 一个月前,白檀镇到胥州的最快的一条官路因为连绵的雨季塌方,刚刚修好不久。前些日子晏辞给胥州主店写了信,询问那边最近的情况,今天才收到回信。 信上所说,最近胥州城守卫比平时严了许多,街头巷尾传的消息是据说不日便有大人物要来,城门口巡逻的官兵都比寻常多了两倍,并且对出入城的文书检查的细之又细。 已经有好几个异族商人因为文书上所记的运输货物与实际不匹被拒之门外,还有几个直接被拉去都指挥使面前问话,防止有不怀好意的异族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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