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晴雪初霁,空谷中遥遥传来几声啁啾鸟叫,细雪被初阳晒融,枝梢上雾凇未晞,流霜飘坠。 北荒也终于传来了消息,栖衡把信鸽身上的字条取下,交给了钟卿,后者看过之后递给了温也,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江南。 温也不解其意,看向钟卿。 钟卿解释道:“这是我留在流放队伍里的人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骗过督军,护送令宜顺利离开北荒,不日便可到达江南。”
第五十四章 钟卿只有这一个阿也 温也手上一颤,这么些天他虽然嘴上未提,但心里总还是担心的,如此欺君大罪,总让人害怕会出什么岔子。 现在收到了北方的信,虽然只此两字,却让人觉得心安了许多。 钟卿道:“你父亲那里有我们的人照看着,北荒境地虽比不上江南,但也是个清净地,他可以在那里安度晚年。” 温也点点头,算是默许了钟卿的做法。 温家灾祸因温柏年而起,不仅害了郭家,还差点连累了温令宜。 钟卿虽有能力把温柏年一起换出来,但目标太明显,时日一长,难免惹人怀疑。 就算是为了令宜的以后,也不能让温柏年离开北荒。 且钟卿也有私心,他不想让温也见温柏年,怕他难过。 难得天晴的日子,云越又闲不住,央着慕桑用雪给他雕东西玩。 慕桑一手柳叶镖在这山中没得到施展,功夫全花在这一堆雪团子上了。 院里积雪深,不用特地寻地方,他就坐在院中,随手捏起一团雪搓了搓,便握着镖柄雕刻。 了无正在房中给钟卿输送真气,与他形影不离的尺玉便一早窝在了温也怀里,晒着暖融融的日光,舒服地抻直了身子,享受着那病秧子不在时独属于自己的小窝。 不过最近抱它这人身上总是沾染着病秧子身上的药味,这让嗅觉敏感的尺玉微微有些嫌弃。 慕桑很快雕好了一只雪兔子,又使唤着栖衡给他拿两颗红豆过来,栖衡白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两颗红珠子。 慕桑眼睛都瞪直了,恨不得把那红珠子安自己身上。 这么漂亮的红珍珠,栖衡居然说拿就拿,一点都不含糊。 慕桑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同是主子身边办事的,云越背后有云涯子,再不济还有秃驴这个师伯,靠山强大。栖衡从前也是风光无限,手下那些想巴结他的人给他献了多少好处,京郊私宅田产无数,随手一指都是他的。 连以前比他还穷的温也,有了钟卿这个靠山之后,自是不必说,他就是想要星星月亮,钟卿只怕都要他搭个梯子亲自给他摘。 放眼望去,一院里全他妈一群关系户! 就连了无和尚那只猫也是! 只有他是踏踏实实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勤劳朴实的小暗卫,平日里买酒都得跟店小二为一文钱找补吵架呢。 啧,他怎么觉得自己就这么酸呢。 “慕桑哥哥,你雕的小兔子真好看!” 云越欢喜地捧起小雪兔。 雪兔子雕得栩栩如生,洁白莹玉,两只手刚好能捧住。 慕桑一听云越夸他,又禁不住得意,趁劲儿灌了一大口酒,那叫一个浑身舒畅。 他收了柳叶镖,朝栖衡挑衅地扬扬眉,看吧,他们阿越果然是眼光独到,才不像某些人,就喜欢臭显摆。 “公子你看,老大这红珍珠点上去就更像了。”云越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得了好看的玩意儿总是忍不住到处炫耀。 慕桑一口气没提上来,阴阳怪气道:“没有我雕的兔子,他那两颗珠子也算不了什么。” 栖衡耸耸肩,不想跟这群小孩子计较,默默退到一边当个木头桩子。 云越笑道:“慕桑哥哥的手艺我一向信得过。” 温也看着这三人,笑着摇摇头,低头轻轻揉了一下猫。 尺玉对那雪团子没兴趣,被温也揉捏得十分舒服,彻底瘫软下来,眯着眼呼噜呼噜惬意地叫唤着。 温也在院中坐得有点久了,往日这时候钟卿应该都出来了。⑧①ZW.m 他有些不放心地起身,院中玩闹的三人也注意到温也的动作,也跟着上前想看看里面的情况,“怎么了公子?” 温也还没走到门口,钟卿就打开了门,和了无一同走出来。 尺玉见无出来了,习惯性地用尾巴勾了勾温也的手指,随后一个纵跳,轻松扑到了无身上,又踩到和尚肩膀上,前肢往秃顶上一趴,两只后腿一蹬,轻轻松松便盘上了了无的头,活像戴了一顶白绒帽子。 温也担忧地看向钟卿,后者对他微微一笑,“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与师父手谈了一局,一时倒忘了时辰了。” 温也目光随意往里间一瞥,果真瞧见了棋盘上摆了棋子,已是一边倒的完胜之局。 了无做了个佛礼,随后带着猫离去。 云越围上来捧着雪兔子给钟卿看,温也过去轻轻碰了一下钟卿的手,与平时别无二致,仍是带着淡淡的凉意,温也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等雪化了,我们是不是要下山了?”温也倒了一杯热水,端过去递给钟卿。 钟卿喝了点热水,苍白的脸色这才恢复一点血气。 “怎么,就这么着急回去?” 温也莞尔一笑,坐回塌上,“我们这么久没回去,宣王也该来催了吧。” “太子那边大抵是不愿意再帮我拖住他了,”钟卿看着他,“宣王只怕缓过神来就会准备反扑了。” 温也道:“近来五皇子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在谋划着什么。” 他有些忧心,“太子会不会因为我,对你不利?” 钟卿淡笑道:“我对他还有价值。” 温也听来很不是滋味,“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和他走到这个地步......” “这天下并不缺一个钟卿,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我,还会有别人,”钟卿握住温也的手,“可是阿也的钟卿只有这一个。” 温也被他说得红了脸。 不过钟卿说的没错,太子身边不乏贤才,治理天下也不是全靠钟卿一人,而他,却只有钟卿。 钟卿只要保证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一位明君,能让大月国百姓有个好盼头,那他这些年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至于这良臣,交给别人做去吧。 钟卿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温也有私心,他想把钟卿留给自己。 钟卿捧住他的脸,那张隽逸昳丽的脸缓缓凑近。 温也闭上眼,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而钟卿却只是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触感温凉柔软,眼中带着烛火映照的光亮,里面刚好能盛下一个温也。 “钟卿也只有这一个阿也。” 窗外寒风凛冽,温也眼眶却带着温热的潮意。 他从前总觉着,世间情爱于他不过是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问题,被迫嫁入王府的时候,心中更是断了那份念想。 谁曾想初见时惊鸿一瞥,在宣王府那个冷漠残酷的后院里,这个人会是第一个给与他温暖,带给他希望的人。 他何德何能,能得钟卿这般珍视喜爱。 心里满足和欢喜快要溢出来,都化作了湿热的泪,浅浅晕开在眼底。 温也环住了钟卿的腰,很没出息地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 钟卿手上突然一顿,随即嘴角绽开温柔的笑意,发自内心地感到心底一热。 钟卿轻拍着他的后背,“那是自然,你是要一辈子和我绑在一起的,以后若是想反悔,我也不允了。” “才不会后悔。”温也在他怀里依恋地蹭了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 钟卿轻轻捏了温也的耳垂,话音里带着宠溺和无奈,“既然如此,那你哭什么。” 温也仍是红着眼,抬头看他却是笑着,一双眼眸滢亮流光,“景迁,我好高兴。” 好高兴能遇见钟卿,能和他在一起,温也甚至觉得,他前半辈子的苦难,或许都是为了积攒运气,好遇见这个人。 钟卿眼睫轻轻眨了一下,莞尔轻笑,“我也是。” 钟卿又抱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将温也觉得困乏了,这才灭了灯,同他入睡。 钟卿因为中毒的原因,身子较常人来说触感有点凉,温也已经和他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再害羞。 他将钟卿的手拢在自己暖热的胸口,隔着一层雪白的单衣,热度从那里源源不断传来,那是温也身上最温暖,也最脆弱的地方,现在,却毫无防备地交给了钟卿。 钟卿顺从地把手贴在他胸口,能感受到温也随着心脏跳动起伏的轻颤。 两人盖在厚实的被子下,床脚有暖炉烘烤着,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即便是这样,温也依旧抱紧了钟卿,身子紧紧贴着他,想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给他。 不过他比钟卿矮一大截个头,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身形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 钟卿一下子能将温也整个抱住,温也却只能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嵌入到钟卿怀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抱谁。 不过温也很喜欢这种牢牢抱紧对方的感觉,像是拥住了自己的全部。 许是白日里同云越他们疯玩得厉害,温也一上塌就困得睁不开眼,睡前还不忘问钟卿感觉冷不冷,这样抱他难不难受。 钟卿在黑暗中看他,手被温也桎梏住了,便只能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不冷的。” 温也这才放心睡去。 窗外风声更寒了,屋子里的沉香催睡,钟卿却一直醒着。 他把手从温也胸口拿开,忍不住把人狠狠往怀里揉了几下才不舍地放开。 他坐起了身,给人掖好被角后便披上外袍起身走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 梦见你走了 沉香里加了点安神的东西,温也一时半会儿醒不来,钟卿回头看了看温也熟睡的容颜,嘴角忍不住晕开一抹笑意,想了一下,他把腕间的绸带解下,给温也系上一头,又把手给他塞回被子里。 钟卿走出去打开门。 栖衡三人从暗处走来,轻声唤道:“主子。” * “如何?”慕桑问道。 “主子这脉象比前几天更弱了,血气亏空,真气紊乱,”云越收回了诊脉的手,声音一沉,“那毒......已经往心脉上窜了。” 闻言慕桑面上浮现出不安之色。 连一向稳重的栖衡也暗自握了握拳。 钟卿却是一脸平静,仿佛早有预料,“师父为我输送真气时我就感觉到了体内经脉有所滞阻,是以今日多好耗了些时辰。” 然而他不敢让温也知道这些,若是他知道了自己因为救他惹得他病情加重,只怕会更加担心自责。 “三年前云涯子前辈就曾说过,在主子痊愈之前万万不可过度动用内力,原本这些年一直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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