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祁却觉得又委屈又气闷——本来也没说错嘛,他又不稀罕当什么大官儿,又不稀罕参加秋闱,他都听话了好好呆在玄安帝身边,他还要怎么样? 一时想不明白他干脆就不想了,重新铺开了纸执起笔在上面写字。 至于那盘糕点,安祁再没动它一下。 玄安帝像是不习惯有安祁的御书房周围还那么安静,一开始没察觉什么,等时间渐渐久了便抬头去看安祁坐着的小书桌的方向——安祁还在那儿练字。 他的身板挺得很直,像一棵小青松,只不过这小青松的手有些抖。 玄安帝扫了眼桌上的文书,又看了看外边的天——现在已经阴下来了。 于是他起身,动静不大,不紧不慢地走到安祁身后,居高临下地去看他写的那些字。 头顶突然有股压迫感,安祁一愣,直接仰了头,待看见玄安帝那略带嫌弃的眼神以后,他一把捂住桌上的纸,说什么也不让他看了。 “行行行,好好好,朕不看,你快别捂着了。”玄安帝觉得好笑,直接弯身,双手扶着他的膝窝将他整个抱起,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安祁不会觉得不舒服。 安祁直接被他抱出了御书房,虽然是被玄安帝抱来抱去抱习惯了,但是那都是在室内,他哪里由着玄安帝抱到外边去过? 一时躲之不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缩着脑袋蜷在玄安帝怀里,不去看别人。 玄安帝不仅抱他出了御书房,还带他走到了御花园,身后跟着一些太监宫女,安祁只要稍稍一抬眼就能瞧见。 被抱着走了一会儿,安祁突然扯了扯玄安帝的衣服,在他耳边小声问他:“陛下,我们出来做什么呀?” 玄安帝面不改色,说:“朕有些闷,带你出来透透气。” 安祁哦了一声,见玄安帝走向一个湖心的小亭子,又老老实实地抱住他的脖子,最后被放在了亭中的木椅上,周围搭了围栏。 “这池子里养了锦鲤,带你过来瞧瞧。”玄安帝抱着安祁走了一路连气息都不乱一下,说完便看见安祁脑袋探出了围栏。 这水池中的锦鲤都是稀罕物,当初别国进贡来的,长得也与本朝的那些锦鲤好看不少,至少安祁是这么觉得。 只不过池水有些深,他只能看见几条在眼皮子底下穿梭的身影,突然,身边的玄安帝撒了点什么进水里,池中突然扑腾起来,水面上浮了些什么东西,那些锦鲤便争抢着去吃。 安祁扭头看向玄安帝手里的东西——原来是鱼食。 玄安帝见他欣喜的小模样,不禁笑了,将手里的鱼食拿给他,嘴上还嘱咐了一句:“别一下子喂多了,这鱼娇贵,吃多了会撑死。” 安祁放鱼食的动作突然有些停顿,他扫了一眼这池水,水中取食的漂亮锦鲤,这些锦鲤被娇养在池中,虽不必面临对天敌的担忧,但是这样养着,不会养废吗? 他的手颤了一下,脑子里糊糊涂涂地想:他对玄安帝来说,是不是也就像这一池锦鲤一样,关着,养着,他以后会变成废物吗?他现在已经对玄安帝的怀抱熟悉了,万一之后再由着玄安帝抱他最后不会走路了怎么办?那他是不是得靠着玄安帝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万一他长胖了怎么办? 胖了,玄安帝就不喜欢了。 他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听说是后宫里的人常用,叫色衰而爱弛。 玄安帝也会对他这般么? 想到这里,安祁鱼也不敢喂了,将鱼食还给玄安帝。 玄安帝见他刚刚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下一刻就变得这副模样,心里奇怪,转头叫人把鱼食拿走,又让人退避,搂着安祁问他怎么了。 安祁没跟他说清楚,只看着池里的锦鲤,问他:“陛下,这些鱼每日都会有宫人来给它们喂食吗?” 见玄安帝点头,他又急了:“这样它们会被养成废鱼的。” 玄安帝却笑了,神色温柔,修长的手指曲起,指关节碰了碰他的唇边,说:“它们只会被养成肥鱼,然后送进御膳房。” 安祁心里却咯噔一下,仿佛那些鱼的下场就是自己日后的下场。 再等回去的时候,安祁说什么也不让玄安帝抱着他走了,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他心里正乱着,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礼数。 等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前面的路上走来两个女子,为首的那个正是今日安祁在书院遇到的信阳公主,玄安帝的亲妹妹。 安祁停下了脚步,对面信阳公主也发现了他们几个,脸上一喜就朝这边走来,安祁赶紧后退两步躲到了玄安帝身边。 玄安帝不知道这小家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非要一个人往前冲,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了以为他是想明白了,正要伸手去抱他,却见安祁站在他身边手指捏着他的衣袖。 然后看见了前面走来的帝锦。 帝锦走到两人面前,朝着玄安帝行了个礼,之后便一直拿着好奇的目光去看安祁,安祁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玄安帝对这个妹妹也是百般宠爱,在安祁没来之前,玄安帝得了什么漂亮的宝贝就叫人拿去给帝锦,在安祁来了之后便不自觉忽略了帝锦这个人。 帝锦也不在乎这些,她虽然一直知道安祁是他皇兄的人,但是在这以前从来也没想着去打扰,今天早上见了面却觉得亲近了些,于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被她遇到了。 帝锦瞅见安祁那张白净可人的脸,心中再叹了两声,凑过去想和安祁说说话,却被玄安帝拦在了半道上。 玄安帝淡淡地瞅了一眼帝锦:“做什么?” 帝锦见他那副袒护的模样有些气闷,看着安祁说:“我就是想找小嫂子——奥不是,是安祁说说话。”本来想顺势叫下去就叫小嫂子的,却看见了安祁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于是就说不下去了。 怎么现在还没搞定吗?帝锦暗搓搓地小心看了玄安帝一眼,总觉得不快刀斩乱麻不是她皇兄的风格。 玄安帝安抚地碰了碰安祁的肩,话却是对着帝锦说的:“说话可以,别吓着他。” 不是,这么大个人能被她吓着什么?她又不威胁恐吓什么的,只是说说话而已! 帝锦跟着他们回了御书房,这次玄安帝走在前面了,安祁和帝锦走在后边。 路上安祁见帝锦老瞅着自己,好几次转移视线松了一口气,再转回来看见她还在看自己。 安祁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看了一眼前面玄安帝的背影,给自己强打了气率先开口:“公主您……” “别叫我公主!”帝锦打断了他,见安祁有些被吓着了,又放柔了声音跟他说,“你叫我信阳……或者阿锦都可以。” 安祁都不敢叫,可看着帝锦一副期待的模样,权衡了一下,还是叫了‘信阳‘两个字。 帝锦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开心了些,前面的玄安帝自然也听见了,他脚步不停,脑子里却在想:好像安祁从来没喊过他的名字?
第四十五章 又生气了 等回到御书房,安祁和帝锦两个人呆在小书桌旁,彼此对望了会儿,最后是安祁受不了了给她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坐着一起写字?” 帝锦点点头,坐在了他对面,眼睛却时不时瞅向桌上散乱的纸张,看清上面宛若幼童写的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当面笑出来。 安祁略有些尴尬,看着她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帝锦装模作样地安慰他,自己伸手拿过一旁的笔,低头说:“这有什么,谁不是练出来的呢?” “你再练个几年,一样能写好的!” 安祁看着帝锦写在纸上的字,像是大家闺秀,娟秀小巧,与自己的字形成了对比。 他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御书房内不允许嘈杂喧闹,帝锦也知道这个理,所以没怎么主动找安祁说话,只是时不时瞅瞅他认真写字的模样,在他写错的时候指出来,一来二去,安祁也不那么怕她了。 帝锦看见一旁摆着的点心和热茶,近半个时辰了也没看见他去碰一下,有些奇怪地拿杯子过来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又问他:“你都不口渴吗?怎么不歇会儿喝点水?” 安祁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这才发觉嗓子有些干,于是礼貌地接过帝锦递来的杯子,道了声谢。 玄安帝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很随意,他说:“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有一会儿才吃晚饭。” 安祁刚咽下一口热茶,闻言只是闷闷地说了句:“不饿。” 说罢,他又成了一棵小青松,挺直了腰。“山,与。氵,タ” 这番话在帝锦眼里俨然成了撒娇,只不过玄安帝却皱起了眉。 他缓步离开书桌,走到两人身边,见安祁没反应,不由得奇怪,有些冷下了声音,问他:“你闹什么脾气呢?” 安祁反应颇大,笔都吓掉了,整个人都是一颤,随即慢慢转头去看在他身侧站着的玄安帝,又突然低了头,嘟囔着说:“我没……” 他想说他没在闹脾气,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玄安帝对着帝锦说了一句:“信阳,你先回去。” 安祁突然有些紧张了,他没闹脾气,但是他怎么觉得玄安帝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 帝锦从小呆在玄安帝身边长大,自是最清楚他的脾气,玄安帝的话一出来她就觉得不太妙,还是走远点比较好。 于是她看了看两人,走到门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快速落下一句:“皇兄你可不要欺负安祁啊,安祁我走了明日再见!”说罢就直接跑开,生怕后面的玄安帝要追着她。 御书房又变得安静了,安祁默默咽下口水,屁股沾着臀下的软垫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玄安帝将他整个人提起来,直到安祁软着脚站在他面前他脸色才稍霁,“说吧,从刚刚看锦鲤那会儿就这样,你在闹什么脾气?” 安祁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没闹脾气。 玄安帝压住脾气,又问他:“既然没闹脾气,那为何不吃东西,嗓子都干了不知道喝水吗?” 安祁这才看他一眼,他刚刚与信阳公主说话声音不大,玄安帝隔那么远怎么还能听见? 安祁看着他,最后说了句:“我不饿。” 玄安帝彻底没耐心了,松开安祁,抛下一句:“既然不饿那就别吃了,来人,把东西都撤下去。” 话刚落下,门外走进来几个人将桌上的点心都撤了下去。 安祁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一会儿又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干脆重新坐在软垫上拿着笔写字。 天渐渐暗了下去,海德已经进来传唤两遍了,说御膳房已经将饭菜备好,就等着玄安帝下令传菜。 第一遍玄安帝只是嗯了一声,没吩咐,第二遍海德再过来时话还没提就听见玄安帝说:“叫人传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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