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番推杯换盏,纪无锋觉得头脑中越发混沌,声音开始在耳边出现回响。 “刘大侠?”广墨看向纪无锋,“你这边葵矿是在何处?” “在……在……” 突然,纪无锋左臂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在吸引噬蝶幼虫一般,让它猛然躁动起来,甚至开始冲击金凤兰芷镯。 广墨挥手遣退了乐妓,屋里十分安静。他沉声问道:“边葵矿脉在何处?” 身上的热度在消退,头脑重新清明起来的纪无锋,保持着刚才的语气说:“在北域。” “北域何处?” “北域……” “咚”! 叮咣一阵碗盘脆响,纪无锋趴倒在桌上,玲珑鱼汤泼了一桌,滴滴答答洒在地上。广墨迅速躲开站起,阴沉着脸。 “你放了多少药进去?” 樊管事同样晕晕乎乎的,语气飘忽:“一包,就放了一包。” 广墨手中筷子甩到樊管事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来人!” 侍女小厮应声而入,收拾了残局,扶着晕乎乎的樊管事、不省人事的纪无锋离开了这里。 李端玉此时恰巧前来,扫了眼被抬走的纪无锋,只当是宫中弟子,直接进屋:“师父!” 广墨阴沉着脸,问:“什么事?” “师父,我们接到消息,万第荣来了,此刻正在黄芦堤现场。” “万第荣?他从裴壶口查到这了?”广墨皱着眉,“筑堤银子被贪墨一事,王坚可都安排好了?” “是,傍晚在镇中广场宣布了罪状,人犯现已押走了。” 广墨大袍一挥,即刻向外走去:“我不宜和万第荣见面,现下就回主宫,你留在这里把王坚的一摊烂账收拾好,必须切断万第荣追查决堤的线索,绝对不能让他察觉朋汇商行的影子。” “是。” “还有,”广墨突然停住脚步,转头对李端玉说:“你亲自去邀请刘八里,让他去参加主宫的炀和圣诞,再好好敲打敲打樊诚,让他别管今天的事了,就会给我掉链子。” 李端玉心中疑惑刘八里如何相关,但仍弯着腰恭敬应“是”。 听着广墨唤人备车的声音,她才直起身来,正看到顾舒逸娇娇柔柔地赶来,却只被广墨敷衍了一句,心中不由一声冷笑。 “她就是要和你争宠的仙子?”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李端玉回头,却是庚申满法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心中仍被吓得砰砰跳着,口吻却十分平静:“不过是只被框在笼中的小雀,多叫唤两声,想引起主人的注意罢了。” “我去看看刘八里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小心。”李端玉说着就快步离开。 庚申满法摇了摇头,白衣轻扬,两息便不见了身影。 *** 纪无锋躺在床上,等服侍之人都退了出去,才睁开了眼。 脑中已无热潮,左臂的涌动感也在减弱。 撩开中衣袖子,借着烛光眯眼看去,就见手臂上黑纹浮动,靠近金凤兰芷镯处的皮肤鼓起一块。 “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解毒之能。” 本想着只是来看看朋汇商行背后靠山是谁,没想到居然直面了炀和宫广墨上仙。不过广墨有想要越过自己直接掌握矿脉的意思,看来这个边葵矿对他们十分重要,但具体作用仍未可知。 罢了,只要没得到矿脉位置自己就是安全的,现在…… “刘——八——里——” 门外传来轻声的呼唤。 谁? 纪无锋走过去,开门,就见邹元正猫着腰鬼鬼祟祟。 纪无锋:“你怎么来了?” 邹元直起腰,蹿进屋里:“呼,终于找到你了。” 再看纪无锋一身中衣,邹元大惊:“你!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纪无锋直接一个脑崩弹了过去:“你想什么呢,不过是吃饭的时候弄湿了衣服。” 邹元捂着脑门半信半疑:“陆容辛说你要夜宿在此,不放心,叫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好。你,你这样,我可怎么回话?” 纪无锋友善微笑:“我一切都好。” “好的,我知道了。”邹元直觉纪无锋的微笑有些危险。 “你来找我,在这宅院里可有发现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太多了啊,大晚上的,广墨乘车走了……” “走了?” “对,我看他挺着急的样子。哦,后面还有人在往这里送什么箱子,那个赤莲仙子在看着呢。还有个白衣人,他虽然藏在暗处,不过那身衣服有点显眼,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应该也看到我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纪无锋皱眉:“那人应当是庚申满法,他一直躲在这里?” 邹元耸了下肩:“可能吧,他藏的挺好,我也不敢确定。反正我看这里哪哪都很奇怪。”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就……什么,你这就赶我走?” “不然呢?你要留在这过夜吗?”纪无锋手动把邹元转向门口,推他出去,“回去吧,给陆大夫他们带个信儿,我挺好的。” 邹元用竖起的眉毛表示了不服,却在见到纪无锋握拳的时候,腿脚十分灵活地离开了。 一夜浅眠。 第二日一早,门外刚有人声,纪无锋便睁开了眼,十分清醒。 小厮的声音传来:“刘大侠?” 纪无锋又装作迷糊的样子,咕哝道:“进来。” 小厮送来了一身崭新的衣物,纪无锋折腾半天才换上,等他洗漱后终于清醒过来,小厮说:“刘大侠,赤莲仙子有请。” 跟着小厮,纪无锋来到偏厅。 这一次的李端玉少了些高高在上,更和气了些:“刘大侠,又见面了。” 纪无锋抱拳:“赤莲仙子。” 侍女们鱼贯而入,端来早饭,是些简单的粥饭。 两人入座。 李端玉:“洪水刚退,饭食简陋,还请刘大侠不要嫌弃。” 纪无锋:“哪里,仙子时时挂念百姓,慈善仁爱,能如此招待,刘某已经非常感谢了。” 真吃起饭来,李端玉倒是十分快速且安静,面对简单两样咸菜也没什么抵触。 纪无锋对李端玉的看法倒是有了些改观——不论是不是面子工夫,她要比广墨更懂得时宜。 放下碗筷,李端玉擦了擦嘴,等纪无锋也吃完,说:“我知刘大侠是我宫中贵客,但昨夜我们突然收到传信,宫内有急事需要处置,我师父广墨上仙无奈连夜赶回主宫,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真是太客气了。” “但我师父与您一见如故,盼秉烛夜游,抵足而眠,邀请您半月后去往我炀和宫主宫,届时武林豪杰相聚,在清莲湖白沙洲上共续情意。” 说着,一个侍女端来一封邀请函。 纪无锋拿起一看,除了主题“白沙洲消夏夜”,上面所写文字情深缠绵,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与广墨有什么过命交情一般。 纪无锋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李端玉笑言:“不知刘大侠可愿赴约?” 机会难得,当然要去。 阖上邀请函,纪无锋粲然一笑:“盛情难却。” 两刻钟后,怀里揣着邀请函、手中拿着一盒丹丸的纪无锋,被李端玉送出大门。 门外,陆容辛已在等待。 见到陆神医,纪无锋才透出一抹轻快,与李端玉告辞后,小跑着过去。 “陆大夫!” 陆容辛仔细观察纪无锋,目光尤其在他一身银缎锦衣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看来邹元没骗人。” “怎么了?他说什么了吗?” 陆容辛掀起眼皮看了看他:“他说你昨夜衣冠不整,双颊绯红,晚节不保。” 纪无锋:!!! 陆容辛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纪无锋急忙追上去:“陆大夫,不是这样的!你得相信我!” “邹元的嘴,骗人的鬼啊!” “陆大夫,陆大夫!你等等我!” …… 三火堂内,邹元顶着脑袋上一个红通通的肿包,与众人一同收拾了行礼,准备告辞离开。 魏黎拿出一大包烧饼给他们:“我们没什么东西,只能给你们准备些干粮了。” 杜致接了过去。 纪无锋:“魏堂主,此次洪水后物价颇高,能有干粮便很好了,万分感谢。” 魏黎眼睛看向旁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那什么,都是陈粮做的,算不得什么。给你们些烧饼,以后你们在江湖上可得为我们三火堂说些好话。” 纪无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无论如何,魏堂主至诚至真,此番情意,在下铭记于心。” “哎呀,太肉麻了!”魏黎红着脸,大声喊着,“你可赶紧去嚯嚯别的门派吧,再见再见!” 三火堂外,乌墨喷了个响鼻,马车再次行驶请来。 目光扫过,镇外洪水已经退去,偶有官兵或者炀和宫弟子出现在路边,百姓们正努力恢复自己曾经的生活。 纪无锋叹了口气:“今年雨水格外丰沛,先有裴壶口决堤,又有黄芦堤溃坝,林江沿岸百姓只怕十分难过。” 陆容辛道:“还好处置及时,没有疫病发生,不然更是雪上加霜。” 邹元默默缩在马车角落,不敢说话。 终于,纪无锋像是刚想起来似的,看向邹元:“不知这位青鸾阁的高人,要搭我们的车去哪里呢?” 邹元讨好地笑笑:“那个,你们不是说要去炀和宫主宫做客?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纪无锋挑眉:“邀请函可没有写你的名字。” 邹元猛地低头,双手合十:“刘大哥!刘大侠!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您行行好,带我一起去吧!”他微微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一只小狗一般,“拜托了。” 纪无锋审视地看着他:“多你一人,我们一路的住宿、伙食费用都要增加,你……” “这不是问题啊,”邹元立刻说,“我们青鸾阁在各大城市都有分阁,以我外事行走的身份,去哪里都能申请到款项!” “怕不过一顿饭钱吧。”纪无锋摇摇头,拿起水囊喝水, “不是啊,你别看我好像没什么本事,但我是直属阁主的外事行走,级别很高,每处分阁能申请到二十两银子呢。” 噗——! 纪无锋一口水喷了出来。 纪无锋:“咳咳,你刚说多少?” 邹元眨眨眼:“二十两。” 纪无锋十分温和地笑了起来,坐到邹元身边,拍拍他的肩:“咱们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何必这么见外?不过是炀和宫的主宫嘛,清莲湖白沙洲又不是什么绝密之处,咱们当然要一起去了。” 邹元高兴起来:“太好了!” 陆容辛擦着身上被喷溅到的水渍,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瞪了纪无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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