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们啊。”桂鸿呵呵一笑,“他们明天跟着宋兄俩人一起走。” “倒也着急。” “的确。” 当夜,他们几人草草的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散伙饭,这便各自回屋准备去了。第二天一早,唯有桃苍老者没有出门,其他几人都在村口将宋风与缪元、訾凡与陶契等人送别。陶契显然特别舍不得离开这里,他虽然看不见,可是他能感觉到这里的气息,他站在自己父亲屋前许久,确定桃苍老者不会再开门送他时,他才耷拉着小脸走到了訾凡的身边。 他们打算一同往北,接着訾凡会带着陶契去往中原,听闻最近江湖出了一些事儿,但具体是什么,却也没有从訾凡的嘴里撬开。而宋风他们则老样子,按照计划继续往北,去往塞外。 又过一天,周旺木等人也打包好了行礼,整装待发,这次便没有昨日那么壮观,桃苍老者也依旧闭门不见,只有桂鸿一人。 不知为何,这天突然刮了大风,桂鸿缩着脖子搓着手送别周旺木等人,脸上挂着笑,还说若是他们在江南呆的腻了,欢迎他们随时回苗疆来。周旺木等人笑着应了,这就扭头离开。一直等到周旺木他们消失在小路上,桂鸿才回了屋子。 来时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时只有四人,难免凄凉了些。 他们用萧信留下来的地图走出了苗疆,一路往西去到江城,这一路走得竟然极为顺利,去到任何一个城镇,都没有遇到追捕他们的官兵。细细打听了才知道,虽然朝廷中对他们的通缉还并未撤去,但江德淮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关注他们的动向。甚至从朝廷传下来的一纸文书,也最终变成了不了了之。 约莫两个月后他们才来到了江城,可能是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没有别的牵挂,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像是走马观花,并不是赶路,而只是在游玩。 到了江城之时,大江南北已经刮起了西北风,深秋的寒风有时候比初冬的还要凌厉,他们入江城时十分低调,可能也是因为穆楚白,毕竟他脸上的伤疤就只得引来注目,白日里大摇大摆地走,肯定引来众多指指点点,于是他们趁着傍晚进了城,却诧异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听到的第一条消息,就足够让他们震惊一会儿。 江城刺史莫封孝竟然被革职了。而且还是因为他贪污受贿贪赃枉法,刮了百姓的油水富足自己的口袋。 温凉完全无需花费多少精力去打听内里究竟,便把事情前前后后给打听了细全。他回来同周旺木等人说,莫封孝此前一脚踩了临湘太守,手握三城,搜刮了三城不少税钱,又趁着江德淮推翻前朝坐拥江山之时,欺上瞒下,路过的军饷从中揩走一些,上缴的税钱又揩走一些,用这些钱将他的刺史府修葺的金碧辉煌,简直堪称小皇城。 周旺木全然不信当时看起来公正严明的莫封孝会做出这种事,就是连穆楚白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温凉却沉着脸说,“后面的事说出来大哥你们还要惊讶,你们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被捅出来的么?” 周旺木干笑了一声,“难不成是别查出来的?” 温凉摇头,“当今皇帝还没有这个时间,这件事是那位乐遥兄弟一纸文书告到京城去的。”
第223章 往事又溢 穆楚白诧异得差点连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乐大哥?他不是……不是莫大人一手提拔的么?”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件事的确是乐遥捅出来的,而且你们猜是在什么时候?” “阿凉,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温凉浅浅一笑,“就是当时莫封孝带着乐遥上京与我们见面的时候,乐遥偷偷摸摸就把折子递了上去,别说我们,连莫封孝都不知道,等到他们回到江城的时候,这捉拿莫封孝的上京责问的皇令也一道下来的。” “想不到,莫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周旺木还是不相信,他更想不到,就在他带着穆楚白一路往苗疆而去的时候,莫封孝已经肩上扛了枷锁,被押送到京城去了,难怪道江德淮都没心思去派人追捕他,莫封孝这件事显然比他的更严重一些。 坐在一旁的穆楚白也跟着摇了摇头,可是他看起来反而比周旺木更容易接受这件事,他道:“也许这个位子坐了时间长了,就必定会走上这条路,哪怕再清廉,也一定抵挡不了这种诱惑。”他仔细想了想,其实打从莫封孝将周旺木收归到自己的手下之时,便隐约能感觉到莫封孝此人极有想法,而且他常常只会为自己考虑,所以他能做出这种事,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 只不过,一向心思缜密的莫封孝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可能也就是因为太信任乐遥了。反之来说,穆楚白倒是十分能明白乐遥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乐遥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那么一个正直的大哥,面对这种事,他也一定不会为虎作伥,为他隐瞒。 这其中就里他们便再也猜不透彻,而莫封孝落马被送到京城问审也已成事实,任他们再怎么觉得意外,如今江城刺史早已经变成了别人。而立了功的乐遥却不知所踪,就是连温凉都没有打听到。 “若是高发了自己的顶头官员,他自己也多少撇不了多少干系,这个时候肯定也明哲保身,想办法从朝廷中全身而退了吧。”温凉这么说着,这恐怕也是唯一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乐遥会就此离开的最好原因了。 穆楚白不由得点头,“我想乐大哥肯定也是想明白了,才会这么做的吧。” 说道乐遥,穆楚白便有些不悦,他还以为自己这次回到江城,能够与乐遥重聚,谁知已经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周旺木拍了拍穆楚白的肩膀,道:“别想了,今晚我们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出城回天王山。” “好。”穆楚白垂下眼,点头应了。 眼看着穆楚白几乎要柔进周旺木的怀里,温凉自然有自知之明,他委身退后离开了周旺木他们的客房,一个人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见到温凉离开,穆楚白立即回头看着周旺木,他满脸疑惑,甚至有些奇怪,他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察觉,温兄的脸色最近不是很好?” 周旺木忙着手中的事情,听了这话,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坐在桌边正一脸奇怪望着自己的穆楚白,“你不说我也发现了,先前我问过他,他说没事,大概是太累了。” “看样子不太像啊。”穆楚白摇了摇头,他走到周旺木的身前,探出脑袋看了看,“不过,大哥你怎么准备了那么多纸钱?” 周旺木把那些黄纸元宝装进一只纸袋子中,说道:“这几年都没有回来祭扫过兄弟们,这次有钱又有时间,当然要好好待他们。我知道你不信这个,我也不信,不过做了也许会让我心安理得一些。” 他这么说着,又把一叠元宝装进了袋子里。 穆楚白蹲下身来,帮着周旺木一起装了袋子。他一边拿,一边说道:“既然是为兄弟,他们现在肯定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他们不计较,我也跟我自己计较,说到底,这种事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舒坦。”周旺木的语气里并没有埋怨,他反而还说道,“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太对不起跟着我的兄弟了,我本来想让他们跟着一起,就算不就荣华富贵,也求个安稳度日。可是到头来,得了便宜的还是我,他们却……” 正说着,周旺木狠狠地一拳砸在那一袋子纸钱上,砸的几个元宝都掉了出来。 穆楚白不晓得要怎么安慰周旺木,他知道因为天王山一场大火的事,心里一直抱着万分愧疚,便是愧疚牺牲了一干兄弟,只换来他屈居军中,到如今这种结果,那些兄弟的命,实在是不值当。穆楚白看了看周旺木,只得将他的手慢慢拉了起来,轻轻揉开周旺木捏成拳头的手,然后揽过周旺木的肩膀,轻轻地抱住他。 穆楚白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他总是在想几句可以安慰人的话,但是他发现,自己终归不如温凉那般,他只得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周旺木,这也是他觉得自己能办到最好的事了。 他心里知道,周旺木定然不会跟他计较,这大概是他唯一可能贪到的东西。 他们俩默默地将纸钱元宝都分装包好,就等着明日去往天王山。而窗外的日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墨色的星空。初秋的夜色并不如夏日的美丽,却别有一番滋味,更何况今晚是个好天气,能看见点点繁星挂在天空。 而在同一片星空下,不同的屋顶之上,温凉一个人踩着瓦片顺着屋脊走到了客栈屋顶的另一头。 最近,他临到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或者说,他每天晚上都不想睡觉,更别说是白天。他每晚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当天白日里见到的景象,周老大与穆公子,穆公子与周老大,画面在眼前闪来闪去。温凉一直以为自己其实不介意,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很介意,相当的介意。 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他也不想,他知道自己身体其实很累,哪怕可以靠在什么地方眯上一会儿,他的身体都能进入睡眠的状态。可是他的脑子却比白天还要清醒,像是在亢奋着什么。 温凉觉得越来越累,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温凉抱着酒坛子坐在了屋脊上,他本想宿醉一场或许可以换来一夜沉眠,但是明天还要上天王山,所以他把酒坛子扔到一边,自己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他想找个人来聊天,这种冲动实在难以抑制,可他还是强压了下去,他发现,他希望这个时候,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仲孙孤临来找他,跟他说说话也好。 他想嘲笑自己,以前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希望这个人是仲孙孤临,可没有想到,到了如今,这种期望竟然反了过来。 可是仲孙孤临并不在。 细细一想,仲孙孤临还是他温凉引荐给周旺木来的,可这个时候他还在想仲孙孤临,是不是有点儿可笑? 温凉冷冷一笑,他慢慢往下靠去,躺在了这客栈楼顶的屋脊上。屋脊是用整块石料雕漆而成,常年被风吹雨打,入了深秋,自然是格外的凉。 温凉闭上眼睛,开始慢慢练习让自己入睡。 在依稀觉得全身往下沉快要入睡的时候,他依稀听到耳边的酒坛子往旁边一滚,发出哐啷一声,他睁眼去看,仲孙孤临正拿着他的酒坛子站在自己的头顶前方,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温凉皱了皱眉头,他颇有些不耐烦地直起身,单手撑了一会儿自己额头,语气有些埋怨地说道,“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就被你吵醒了。” 仲孙孤临并不觉得委屈,他把酒坛往旁边放了放,弯下腰来坐在温凉的身边,“你没有睡着,我的脚步已经很轻了。” “你不来的话,就更好了。”温凉这么说道,他慢慢抬起头,瞪了仲孙孤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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