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房门吱呀一声响。明玄下意识抬眼望去,进来的却是谭若水。 “谭姑娘。” “公子。”谭若水微微颔首,也不多话,单刀直入道:“我听王爷说,你醒来之后,多了头痛之疾。” 明玄点了点头。 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方才发作的病症余威还未完全过去。或许是方才记忆中闪过的片段作祟,他下意识想要找到慕千山,但目光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对方却不见踪影。 他声音沙哑:“慕千山呢?” “他就在外头。”谭若水将桌上的药箱打开,道:“我先帮你施针压下头疼,再开一副药,服用半月,头疼之疾应当便不会再复发了。公子也要注意自己身体,按时喝药,尽量不要受凉。条件允许的话,可以下床走动走动。” 明玄应声。 谭若水便转到他身后。 后脑伤口已经愈合,仅能看到不明显的痕迹。谭若水没有刻意去碰,将一道金针慢慢推进他的穴道之中。 “……” 明玄身体下意识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谭若水敏锐地注意到明玄身上的肌肉骤然绷紧。 “没什么。”明玄低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我……抱歉。” 将自己的要害暴露给别人,似乎引起了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收回心神,恐怕就要对谭若水出手了。 他从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谭若水眯起眸子。 慕千山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对此人的来历相当讳莫如深,这位公子,恐怕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不明白,方才那一下是高手受到威胁之后的应激反应。不过看反应,恐怕连这位公子自己都忘了,他身上还有不低的武功。 慕千山究竟要治什么人? 心里已经有所猜测,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明玄也很配合,没再下意识反抗。 头痛被金针压下,有一股清凉之意从气海涌上,经脉的滞涩之处被冲开,他疲惫的神思顿时清明了不少。 “好了。”谭若水长长松了一口气,退开两步。“还头疼吗?” 明玄摇了摇头:“多谢。” “公子不用谢我,”谭若水收拾东西,道:“谢广平王一人就够了。” 她背上药箱,跨出门槛,慕千山正倚在廊下,抱着臂,眺望庭院雪景。 庭院中多了个雪人,是身穿红衣的童子百无聊赖堆的。听到吱呀一声,谭若水从房门出来,立刻唤了声:“师父。” “你这徒弟倒是颇为活泼。”慕千山睫毛低垂,哼笑一声。 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她没爹没娘,广平王还是稍微包容包容吧。”谭若水站在他身侧,道:“我五年之前去京郊长安寺,她是我在门口捡到的。命也硬,冻了一晚上都没有死。” “她叫什么?”慕千山眉毛微挑,随口问。 谭若水微微一笑。“明瑛。” 慕千山眉心微蹙,听出了这个名字中隐含的意思。 谭若水抬眸望向天空,出神道:“命硬咯。” “毕竟能从五年之前活下来。” 慕千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因为他也记得很清楚。那是整个大晋几乎最为内外交困的时候。 ——五年之前,英王谋反,京城大乱,关外二族也趁虚而入。也是在那时,他才找到机会离了京城,像他的祖辈那样冲上战场。当时的京城,就连丰乐帝都自顾不暇,何况城中百姓。这小姑娘,恐怕就是因为父母养不活,才被人丢到寺庙外头的。 所幸,她被谭若水捡到了。 檐角风铃微动。谭若水从出神中恢复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慕千山,道:“这是药方,一会照着药方抓药煎服,吃半个月,我再到你府上给公子诊治。” 慕千山谢过她,送走了谭若水,叫管家按着药方抓药来。自己兀自在外头吹了一会冷风,轻手轻脚地转进了屋。 屋内光线昏暗,谭若水走之前点了一炉安神香,错金博山炉缓缓流泻下白色的烟流,满室内香气沉沉,被炉火熏得十分温暖。 隔着帘子,可以看到床头倚着一道人影。 慕千山坐在床沿,他撩开垂地的复帐,四方帐帘围出一片安闲静谧的空间。明玄眼睫低垂,眸光安静,正出神地看着他。 ——他似乎在想事情。 慕千山低头瞧着,鬼使神差般,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用唇角在他额头上贴了贴。 温暖的触感自额心传来,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小心翼翼。明玄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慕千山……”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敲响。 管家隔着一层门板,道:“王爷,药熬好了。” “吱呀”一声,慕千山开门,将药端了进来。他绕过屏风,用银勺舀起一勺药,送到明玄唇边。 明玄推开他的胸膛,低声说:“我不想喝药。”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嗯?”慕千山嗓音很轻。“不成。” 说着自己尝了尝:“不苦啊。” 骗人。 那蒸腾出来的药气的苦味都直冲天灵了。 明玄蹙着眉看他的举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一个问题,喝一勺药。”慕千山回答。 明玄眼光中似乎有些嫌弃,而后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没什么表情地一饮而尽。 慕千山这才知道他并不是怕苦,而是想找个由头套自己的话。 “不苦吗。”他问。 “给我颗糖。”明玄放下药碗,懒洋洋道。 慕千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儿来,剥了糖纸捂在掌心。明玄就着他的手含了糖块,温热气息在掌心一扫而过。 他似乎含糊地笑了一声。 “你好周到。” 慕千山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指微凉:“毕竟就差一点。” “差一点?”明玄抬眼看他,“前段日子……” “你是大晋的二殿下,镇守北疆,前些日子,关外二族打了进来,有人背叛了你,逼得你不得不跳了崖。”慕千山低头,将被他刻意伪造的真相一一道出。 “就差一点,你就真的没命了。” 明玄的声音很低:“我跳了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救了你。”慕千山说。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被他说得像情人之间的低语似的。明玄有些不自然,想躲,慕千山反而笑了,又用嘴唇去碰他的耳朵。 明玄面色发红,整个人却被他箍在怀里,躲不开,只能仰起头唤他:“广平王。” 慕千山偏过头,动作果然一顿。 “别闹我了。”明玄垂下眼,“说正事。如今朝中局势怎么样?” “你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还操心这些?”慕千山低头。 “我没有什么都不记得。”明玄反驳,“只是有些忘了,有些连贯不起来。” 慕千山用嘴唇碰他的脸,有心问他为什么偏偏忘记自己,却还是生怕说出来刺激到他,叹了口气。 “王党权倾朝野。”他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慢慢说,“如今是你的异母兄长,嘉安帝明宇在位。” “三个月前,乌瀚进逼大晋。大晋迎战,却因为叛将泄露军事布防,被敌人抓住了薄弱点,出其不意击败。北疆的主将陈楼,因为这事死在了战场上,而你,在众目睽睽中跳下了悬崖。” “如今,在绝大多数人心中,你已经死了。” 明玄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脑海里闪过几幅零散的画面,但还没连贯出足够的信息,沉沉的头痛又向他侵袭过来。他捂住了额头,睫毛低垂而下。 “我……” 慕千山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不说了。” “不,”明玄声音在轻轻发抖,“胜了吗?” “别担心,”慕千山吻他的额头,将人放平,“有我在,他们打不进来。” 明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带着迷惘,却又十分温柔。慕千山叹一口气,对他说:“睡吧。” 他站起身来,放下了帐帘。 ---- 谢谢收藏捏
第7章 消寒 大理寺暗部是和锦衣卫齐名的组织,以刑讯、刺探消息见长。官衙就设在锦衣卫隔壁,碧瓦飞檐,地方开阔,无声中透出沉沉的肃杀。 清晨,青石地面上结了一层薄霜。仔细看,冰花下面的石板缝隙之间,还凝着洗不掉的暗褐色。 暗部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慕千山几日未曾露面,踏进暗部时,里头只有寥寥数人。 暗部隶属于大理寺,却和大理寺不在同一地点。暗部主事的官职,大概相当于大理寺少卿。 底下就是地牢,住在上头也能听见刑讯时犯人隐隐的惨叫声。然而从大堂到里屋,暗部众官员却好像习惯了一般,对这种声音充耳不闻。 慕千山穿过长廊,走到尽头那扇门,信手推开。只见内室坐着一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官员,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手中卷宗起身行礼:“王爷。” 慕千山跨过门槛,脚步一停。“魏长生。” “王爷您终于舍得露面了。”魏长生用手捂了下自己的额头,似乎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您不知道,这几日京城的流言可是甚嚣尘上啊!” “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查这件事的。”慕千山淡声道。 魏长生苦着脸:“王爷,皇上盯着暗部,这……” 若是动用暗部势力追查此事,岂不是欲盖弥彰?暗部的“暗”字,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左右皇上已经知道了。”慕千山脸色平静,“查。” 魏长生不敢再提,轻咳一声:“是,下官这就发动暗部人手,追查谣言来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谣言就是冲着搞垮慕千山来的。 慕千山前些日子分不出精力处理这些事情,现在腾出空来,就是清算。以大理寺暗部的效率,要找到流言的源头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幕后的那个人,要么是对慕千山手下势力不了解,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惹势力如日中天的广平王。 魏长生打量着慕千山的神色,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讪讪地笑了笑:“王爷,要不要坐一会儿,喝点茶?” “喝茶……”慕千山双眼微眯,道:“算了。” “我应当去一趟兵部,请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喝一壶茶。”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魏长生打了个寒战,不敢吭声。 慕千山撂挑子这几日,将一大堆事务搁置下来。去兵部交接完文书,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一进府,便听得刘管家上来禀报:“公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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