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了会儿,人就哭成这样,萧弄的眉宇间弥漫着微微的寒气,不咸不淡道:“我傻,听不懂。” 卫绫拧了拧眉,萧弄要是傻的,那全天下就没几个人是清醒的了。 当着卫绫的面缩在萧弄怀里,钟宴笙有点不好意思,从他怀里钻出来,想了想,道:“卫绫,你有话便说吧,不用避着定王殿下。” 想了想,想起萧弄还在装傻,补充:“他傻,听不懂。” 卫绫:“啊?” 小主人都这么说了,卫绫犹疑片刻,还是道:“是关于霍双的。” 反正霍双都出现在水云寨,被萧弄看到了,当不当着萧弄的面说,也没差了。 钟宴笙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正是想问卫绫霍双的情况。 毕竟在此之前,霍双在他心里都是老皇帝的人,虽然不像万洲那样可恶,但钟宴笙现在恨屋及乌,觉得老皇帝不是好东西,他的人也不是。 卫绫考虑了一下,道:“霍双的父亲,是我们的人……当年霍双只有几岁,被藏在暗道里,侥幸逃过了血洗,长大后改名换姓进入锦衣卫,成了我们在京城的一道暗桩。” 钟宴笙愕然地望了眼屋外霍双的背影。 “这些年,我们不敢有太多往来,甚至不清楚彼此的身份,只用特定的方式,联络过两三次……直至这回他随您南下,我们才得以见面。” 钟宴笙想起来了,在驿馆的时候,霍双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来到他屋里,想要坦白什么的样子。 霍双知道水云寨的这些匪徒是什么人,但水云寨藏得太深,他跟卫绫又不清楚彼此身份,没办法与卫绫联系上,恐怕很担心以萧弄的手腕,会当真以雷霆手段,将水云寨剿除。 所以那晚他过来,多半是想为水云寨的匪徒们说情的。 毕竟他不可能去找萧弄,但钟宴笙一看就很心软。 也可能,霍双也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猜测,所以试探着来找他说话。 不过因为萧弄遇刺失散的消息,钟宴笙把霍双的事抛到了脑后,这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 “前日山中混乱,出现了好几拨不明势力,我带人外出查探时,遇到霍双,探明了彼此身份。” 卫绫垂下眼道:“他一直听令于皇帝,不敢行差踏错,受命去拿到您的画像后,产生了怀疑,但他所知不多,与我见面之后,才将您的情况说明了……我从前夜就一直很想见见您。” 钟宴笙抿了抿唇,没想到霍双还有这么一层身份,那霍双有时看他的奇怪眼神也能理解了。 萧弄还说霍双对他有心思不纯,人家才没有坏心思。 萧弄站在钟宴笙身后,身量修长高挺,安静地当个存在感极高的傻子。 钟宴笙回过头,想跟萧弄说说话,没想到一回头,对上了一双雾蓝色的眼睛,心头顿感不妙,慌张地伸手摸了摸萧弄脑袋后面的包。 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怎么真的又傻了! 萧弄好像很喜欢被钟宴笙摸脑袋,配合地弯下头,专注地望着钟宴笙,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享受地微眯起眼。 钟宴笙收回手时,他还有些不太高兴。 卫绫不像展戎,对萧弄有着深深的敬畏和信服,敏感地察觉到了萧弄状态的不对劲:“定王这是?” 钟宴笙:“……你不用在意。” 看来萧弄只是清醒了片刻,这会儿意识又混沌了。 萧弄意识不清时极为依赖钟宴笙,黏糊得不行,必须要牵着他的手,要么就得搂着他的腰。 钟宴笙小心把手递给萧弄握住,忧心不已。 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状态太不利了,得赶紧找到楼清棠来看看。 他压下那丝焦急和担心,一回头,对上卫绫愈发狐疑的眼神,耳根红了红,假装若无其事:“把、把霍双叫进来说说话吧。” 霍双用了展戎给的药,止住了血,进屋时脸色苍白,砰地跪了下来,内疚不已:“见过小殿下。前夜都怪属下护卫不力,才让您走失在山林之中。” 钟宴笙不好说他是被萧弄抓走的,摇摇头道:“没事,方才,卫绫跟我说了很多,我都知道了……霍双,我想问问你,你,真的没有被皇上怀疑过吗?” 这个问题一出,连卫绫背后都冒出了一股森然的寒气。 霍双也愣了一下。 钟宴笙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就是感觉,太巧了。” 老皇帝手底下不止霍双这一支暗卫,偏巧就让霍双去探查他的画像,还把霍双放到他身边,又让霍双跟着他来到了宝庆府。 他在政四十多年,除了不慎交给萧弄的那份兵权,永远控制着大局,永远谋无遗策,那放到眼皮子底下用的霍双,他真的一点点都没有怀疑过吗? 钟宴笙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感觉怪异的地方,多半就是真的怪异。 卫绫的面色极度难看:“您的意思是,他……” 钟宴笙只是有些奇怪老皇帝是否怀疑过霍双,但卫绫却想到了一些更深的东西。 老皇帝毫无疑问知晓钟宴笙到底是谁,所以他始终没有让钟宴笙以十一皇子的名头进入族谱。 德王本来都板上钉钉要南下剿匪了,就在出发前几日,被告发与景王未婚妻有染,而老皇帝不用受了委屈的景王,也不派做事稳妥的安王,而是直接拍板,让刚寻回的“小儿子”来剿匪。 若是老皇帝怀疑过霍双的身份,顺着他查到宝庆府,知道这里有一群太子残党,还为了救济灾民成了匪徒,以他逼着太子给母后亲族一个个定罪下令的举止…… 派钟宴笙来宝庆府剿匪,当真不是故意为之吗? 老皇帝不杀钟宴笙,却给他套个身份留在身边,难不成是想再“打磨”出一个他心里完美的太子? 时隔多年,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爬遍了全身,卫绫无声打了个寒颤,与同样僵住的霍双对望一眼,沉声道:“水云寨不能存在了。” 他们藏身多年的这个地方,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能再存在了。 老皇帝的目的是让钟宴笙“剿匪”,若是钟宴笙没有做到,后果难以估摸。 以老皇帝的做派,还真可能会派人来放火烧山。 德王骨子里的阴狠,也不是全无来由的。 钟宴笙呆了会儿,听到卫绫的话,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往萧弄怀里靠了靠,眉尖蹙起:“这么大的寨子,还有好多老弱妇孺,不好撤离吧。” 他下意识回头看萧弄,想得到萧弄的意见。 可惜萧弄陷入混沌时,听不懂太复杂的话,见他回过头来,只是朝他微笑。 凶残可怕的定王这么安静微笑着,画面太怪异了,霍双的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定王这是……我方才听人说,什么三十万两白银买的西域男宠?” 钟宴笙后背冒汗:“没、没什么,这个你就别打听了,我们先想想怎么瞒天过海,转移水云寨吧。” 卫绫不声不响,砰地又跪了下来,埋头道:“无论水云寨是否被发现,寻回了小主人,往后属下定生死相随。属下这些年在水云寨训练出的两百精兵,从今往后皆听令小主人,万死不辞!” 霍双也跟着跪了下来,神色肃穆:“属下也愿誓死追随殿下。” 钟宴笙没想到他们俩突然又跪了下来,不太习惯,勉强学着萧弄平时的样子嗯了声:“起来吧。” 听到“小主人”三个字,萧弄跟踏雪同时眯起眼,望向他们二人,眼神不善。 被定王和一只猛兽盯着的危险感完全无法忽视,霍双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小殿下,您与定王到底是?” 这句萧弄听懂了。 他不满意这俩人叫钟宴笙“小主人”,示威般抬起手,方才偷偷摸摸藏在袖下交握的十指,便明晃晃地暴露了出来。 萧弄的手掌更宽大些,能将钟宴笙细瘦的手紧紧握住,严丝合缝地穿过指缝,占有欲十足。 钟宴笙猝不及防被当众处刑,红着脸抽了几下,也没能敌过他的力气。 霍双和卫绫的脸色齐刷刷变了。 卫绫凝着眉欲言又止。 霍双则是明白了什么:“所以那晚在楼船上,定王果真是去了您的屋子?” 钟宴笙唔了声,没有正面回答。 霍双从钟宴笙往萧弄靠的动作里,看出了几分他对萧弄的依赖,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定王性情多变,还大您那么多岁……” 钟宴笙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他跟萧弄身上了,但他知道外人对萧弄的误会很深,认真地为萧弄辩解:“他虽然年纪有点大,但他人很好的。” 霍双和卫绫:“……” 什么叫,虽然年纪有点大,但人很好的? 话音落下,身边的萧弄好像也静止了。 强行拉着他的手炫耀的手垂了下去,脑袋也耷拉下来,神情不明。 钟宴笙忙乱中也来不及去看萧弄是怎么了,不想话题往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向偏,考虑了会儿道:“前日一起进山的人里,有个叫楼清棠的人,是个大夫,卫绫,你派人去帮我把他找来吧。” 要毫无痕迹地处理水云寨,恐怕需要萧弄的协助。 如果能成功瞒过老皇帝的眼睛,他们也能将计就计,让霍双假装不知暴露,继续在老皇帝眼皮子底下探听消息。 可是萧弄的脑子又不清醒了,也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 现在山林里有好几拨势力,老皇帝的人不知何时会探过来,在他们找来之前,得妥善安置好水云寨里的普通百姓。 时间不算宽松,得赶紧找楼清棠过来看看,把萧弄脑子上的包消下去。 还有他后颈上的胎记,卫绫说是太子告诉他的,可他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太子是怎么知道他后颈上会有花瓣胎记的? 如果这个胎记不是天生的,那必然还有什么隐秘,是连卫绫也不知道的。 说不定能让楼清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妨害。 钟宴笙沉静发令的样子与太子很像,卫绫恍惚了一下,毫无异议,低头应是,立刻出了堂屋,派人去山里抓楼清棠。 霍双又看了眼萧弄,拱手道:“皇上派在殿下身边的侍卫一共二十人,其中有十名是属下的人,万洲与剩下的人并不怎么听从属下的调令,属下离开了许久,万洲生性多疑,恐怕会向皇上禀报。” 钟宴笙犹豫了下,小声道:“他以后不会再多疑了。” 霍双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钟宴笙的意思,望着他的眼底又多了几分敬畏:“属下明白了,不过属下也该回去了……殿下珍重。” 钟宴笙点点头。 俩人都出去了,钟宴笙无端松了口气,感觉脑子里还有些昏昏蒙蒙、浑浑噩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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