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安这次被掌门责过也便罢了,往后长长记性,收好脾气,大家和睦相处才好。” 也对,这事真罚了谁对门派内风气也不利,还是莫成意想的周全。 萧明潇也不打算再往下追究,挥挥手道:“按我说的自行练武去,檀香留下。” 方震安低着头往后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他在仓促之间对莫成意投去感激的目光,对上檀香自然没什么好脸,愈是感激大师兄便愈发厌恶檀香。 萧明潇嘱咐檀香一二有些乏了,便想歇息两下再出来指导檀香,先放他自个儿琢磨。 檀香出了正源堂的门去练武,所到之处没人愿意与他招呼,就连昔日与他关系不错的从寰都面带鄙夷,离他远远的。 到了武场,他原来常去的偏僻地被人占了。 檀香便神态自若地走上了独属莫成意的石台,从高悬的剑架上随意拔出一把剑。 剑方出鞘便已锋寒毕露,白光凛然,正是萧明潇赠予莫成意的霜寒。 霜寒乃吹毛利刃,为免伤人,莫成意平常佩剑少带霜寒,但珍惜得很,时不时便将剑身反复擦拭,从不怠慢。 旁人看了咬牙,其中弟子厢房管事的师兄杨旭便走到石台边上,想上去将檀香拖下却也不敢踏足大师兄的地盘,只得在石台边上高声说道:“那剑是师兄的,你要偷么?还有这石台你也不该上,这是大师兄的地方。” “是吗?”檀香无辜一笑,“可方才师父留我便是嘱咐我来这挑选一把宝剑傍身。” 檀香两步便将霜寒立在杨旭面前两指不到的地方,动一动恐怕剑刃能劈进人肉里,吓得杨旭不敢动弹,瞪大眼睛盯着那剑,咽口水问道:“你要干吗?” 檀香好似感受不到杨旭的害怕,剑也不挪,反倒被误会后孩子气般地反问:“师兄怕什么?我只是想让师兄你也帮我瞧上一瞧,你看这霜寒利不利?”他说着,将霜寒拿得更近。 杨旭终于挺不住往后一栽坐到地上,这才松下一口气,嘴唇苍白蠕动着,劫后余生般喃道:“你这疯子。”说完,杨旭手触地,站起来便逃之夭夭。 檀香带着霜寒去了自己常去的松柏下,果不其然,方才在这占了他位子的人现在都已不见踪影。 看来这剑威力确实不小,是件好东西。 檀香略微苦恼地打量着霜寒,直接拿走肯定不行,怎么能把这剑从莫成意手上抢过来呢? - 峨眉这几日热闹得紧,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山上打坐练功,萧明潇甚是欣慰。 莫成意替他指点门生,他只需多看两眼檀香即可。 虽说当初选檀香目的不纯,有气莫成意的嫌疑在内。后来是迫不得已,因着武林大会必须收徒。近来他指点檀香才真是摒弃了之前所有心思,打心眼觉得这个徒弟收对了。 檀香聪慧识趣,嘴甜爱笑,气质文然。 好看算不上特别好看,可作为一个徒弟,檀香根本挑不出错。学艺还肯下功夫,萧明潇自然喜欢,每日与檀香相处的时间自然更多。 许是出了上次的事儿,檀香怕了,央求着想与他一同吃饭,萧明潇心中高兴也允了。于是两人除了用寝,成天见待在一起,檀香成了他的新尾巴。 莫成意办事忙,萧明潇见他少。平时他与莫成意一同用膳,今日用午膳才想起这茬。 不想还好,一想已经很久没好生见到那人,心口莫名涌上一阵烦,还按不下去。 檀香乖乖扒着瓷碗喝汤,萧明潇吃到一半不吃了,丢下碗筷问侍从:“莫成意人呢?怎么最近都见不到他?” 侍从欠身道:“山脚下闹饥荒,大师兄按您的意思发粮去了,但还是饿死了几家人。那几家人据说认识师兄,找师兄的麻烦,说那么多家,师兄偏生不发粮食给他们,害人饿死。” 萧明潇没心思吃饭了,拧眉道:“成意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当初他捡到莫成意时,莫成意正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捡草根吃。莫成意比谁都更了解饥饿的可怕,想必也不会存心叫谁饿肚子,做出顾着这家忘了那家的事情。 檀香喝汤的动作一顿。 侍从打了个哈欠,感叹道:“是啊——他们瞎扯的呗。掌门,他们就是一堆白眼狼。” 萧明潇挑眼看她,侍从立马封上嘴正经起来。 这顿饭到这里已经索然无味,萧明潇还未说话,门外莫成意便赶了回来。 “师父。” 莫成意还是那一身墨色束身衣,马尾高束,眉眼冷峻,行迹如风。他宛如一块捂不化的石头,又好似一座不可攀的高山,越长大那双漆黑的眼眸便越难捉摸,心思也愈发深沉,也不和从前那般,有话便同萧明潇讲。 他未入门前先喊一声萧明潇,进来后才发现方桌上还有正在擦嘴的檀香,当下长眸晦暗不明。 却听檀香主动招呼他,喊他师兄。 莫成意不搭他的腔,萧明潇先问他:“咱们银两还够用么?” “暂时够,不至于担心。” 明显在宽慰他,萧明潇郁结,侍从在旁收下碗筷,他撑着脑袋也不避讳,咋舌道:“父亲在时,峨眉还没有这么穷。” 莫成意自动忽略了檀香的存在,低头看着萧明潇艳若桃李的面容,平淡的声线中微含笑意:“劫富济贫,师父不肯。行侠仗义,师父也不肯收银两,那怎么办呢?” “罢了,行侠仗义收钱与强盗无异。”萧明潇被莫成意看的羞耻,素手掩额,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赢了武林大会有赏银吗?” “没有,但吴大人所言师父可还记得?” 莫成意提起这事儿萧明潇可就记起来了,吴多郡吹的天花乱坠他可没忘,若是放在过去他可能还不稀罕,可现今峨眉确实却缺少银两,他不得不动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峨眉想要钱就得上人家地盘上摆低架子要去。 萧明潇没有太多思考,对着莫成意说:“这几日随我去一趟皇宫。” “带檀香吗?”莫成意问了个别的问题。 此时在一旁默默无闻的檀香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嵌在木桌上,乞求地看着萧明潇。“师父,我也想去,您好心带带我,没有您我连饭都吃不下。” 萧明潇这几日习惯了檀香撒娇扮嗲,这时有些犯难,看了眼莫成意。 “要不把你师弟……”也带去? 莫成意截断了他的话,低头垂视着檀香道:“去朝廷的路途遥远艰险,难保出什么差错,师弟还是好生待在门内精进武学才是上策。” 萧明潇赞许道:“时间紧迫,我和你师兄也是去去就回。你待在山上好好练你的功法,没人会把你怎样。” 他急着和莫成意商量去往朝廷的事宜,说完话也顾不上檀香,扯了把莫成意的袖口,朝外走去。 莫成意知会了萧明潇的意思,紧随其后,两人走路时挨得近,衣角偶尔擦在一起。 檀香脸上瞧不见方才半点可怜,人偶般端坐在木桌前,双手捏着茶器边沿,冷漠木然地盯着二人紧紧相依的背影。 而平日稳重自持、人人敬佩有加的大师兄却蓦地回首望他,食指状似不经意碰过萧明潇的手背,俊俏的脸上露出一抹挑衅又漫不经心的笑。
第6章 瑞雪兆丰年。 杂雪糅杂着不堪重负的湿黑细枝落在砖红色的宫殿墙根,大太监佝偻身子在议政殿前捏着细嗓子出言提醒:“陛下,峨眉山萧掌门求见。” “让他候着。”晋皇随意说道。 当今圣上楚昌瑞而立之年已颇具龙威,帝冕之下瑞凤眼亦是不怒自威,他右手五根手指轮番点着玉玺,对面前伫立而定的慧典法师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大师虽贵为佛门子弟却通透得很,想要便抢来夺走,朕方才听你之渴求,龙心甚悦。若少林能在武林大会上获胜,朕便举国之力大建佛刹,光大少林。” 慧典法师垂眸微笑,金裟在身,佛珠环膀,双手合十道:“谢陛下。”他抬眼,因苍老年迈而发白的瞳珠往上盯住帝王双眸,张口问:“那陛下对萧掌门的承诺可还作数?” 楚昌瑞拨弄着帝冕垂落的金色流珠,挑眼嗤笑:“朕虽信你,也信萧掌门。若是萧掌门拿下了武林盟主之位,自然就没你少林寺的位子。” 慧典法师不恼不怒,对着皇帝一席话若有所思,行礼离去。 门外大太监见状抬高嗓唤道:“传——峨眉派萧掌门入殿。” 萧明潇抱胸在阙外前看了半天宫里小孩在雪地上用树枝画猫,莫成意规矩替他站在殿前等待传唤,他忍了许久,终于好奇问:“宫里养了小猫儿?” 张牙舞爪的,还怪可爱。 小孩蹲在地上,头也没抬,瘪嘴道:“哪来的小猫?这是我父王,吊睛白额虎,很可怕的。” ……父王? 萧明潇一愣,没想到自己一碰便碰见了皇帝唯一的子嗣太子殿下。 楚昌瑞后宫嫔妃良多,偏偏只有一位子嗣。 江湖传言当今圣上在后宫雨露均沾却无法绵延子嗣,如今的小太子其实出自已故国师顾沉绪。那传言萧明潇在蒹葭书馆也听过,但他不信皇帝会让旁人的子嗣来继自己的位。 如今看见这小孩凤眼长眸与当今圣上相仿,眉宇间淡淡的哀愁与忧虑却像极了顾沉绪,萧明潇心里咯噔一声。 这孩子究竟什么来路? 东边追来一众宫人,神色焦急地呼唤“殿下”,小孩默不作声丢了树枝,转身又朝另外一处跑去。 莫成意手放在萧明潇肩上,看了两眼那跑走小孩的背影,言简意赅道:“师父,该进殿了。” 萧明潇回过神,迈步与他一齐向前走去,在前碰见一泥衣僧人伫立殿侧石阶旁,身量如山,很是威武。 这人很是显眼,绝非平庸之辈,萧明潇后知后觉从没见过这人。 他正想询问一二,殿内走来一熟人,正是慧典法师。 慧典法师走到前侧,恰好挡在了那年轻僧人前方,开颜道:“萧掌门,贫僧本想着前去峨眉寻你,既然在此遇见,便能省些气力了。” 如此可见,那僧人应当是少林弟子,萧明潇被转移了注意力,问道:“有什么事?” “廿五的比试提前到十五,我们几人前几日商量过了,三场比试都定在华山,其他如故,每办一场比试便歇到下月再办。” 萧明潇差点破口伤人,先不说那四人什么时候拍板子改了规矩,单说比试定在华山就意味着他要带着门徒快马加鞭连夜赶去,舟车劳顿,第二日的比试状态自然不会好。 这四位门派掌门平时便天天在道上造些事端叫他忙的焦头烂额,看来是不要他好过。 偏偏动怒失了态反而会落人笑柄,萧明潇按捺住愤怒,冷笑道:“很不错,我会赶到。”说完便擦过慧典法师的肩往殿内走去,留下莫成意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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