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诚帝又哼了一声,行刑的宫人也看出这就是父子俩人闹的别扭,心里有了分寸,廷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在宋风宁的脊背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即便是如此,廷杖也是有一定份量,宋风宁“嗯呃”一声忍的有些艰难,他从没受过这样的打,有些没准备好。 “男人顶天立地,挨一板子叫什么叫?在边军你就是这么历练的?这么多年还这么娇气,朕看你确实不用回去了,就在燕都城思过,非朕允许不得出城,否则把你绑去长平道口的行刑台上去打。” 宋风宁知道他这次确实莽撞,一时心慈赔上了自己前程,燕诚帝生气也是该的,禁足也是该罚,他心服口服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这廷杖并不好挨,他感觉脊柱要被打断了一样——还真的挺疼的。 “儿臣呃……嗯……儿臣明白……谢父皇”,宋风宁在数九寒天忍出了一身汗,薄薄的里衣被浸湿了贴在身上,默数着才刚刚过半的廷杖,五官都在用力忍着,还是不禁哼出了声。 “呃嗯……” “还有多少?”背着手佯装无视的燕诚帝出声询问,身后宫人刚好挥下木杖拍在宋风宁后心口的位置,闷哼带着风声。 “回……呃,回父皇,还有十七……” “罢了罢了,都下去,叮叮咣咣的吵死了”,燕诚帝故作不耐烦的摆手,龙袍被他挥舞的像只金蝶,六喜跟站在一旁的宫人使眼色,然后一起识趣的退了出去。 “儿臣谢父皇仁慈”,宋风宁叩首,背上疼的他差点没直起身子来,“儿臣知错了。” “往后预备怎么办?从容的身份不许抬籍,若是给旁人知道,他是要按逃奴论处的,到时候你求朕朕也不会保他。” 只有两人的时候,燕诚帝也懒得管什么仪态,靠在龙椅的扶手上问话。 “儿臣给他改了名姓,若是不出府,应当是不会为人知晓的”,宋风宁跪着没动,把自己的安排一一告知,“儿臣既然允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父皇此前也教导过,为人要有取舍,儿臣谨记,往后禁足燕都城,若有违反,愿受鞭刑。” “自作聪明”,燕诚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往后若是他在你府中不出,安分守己,朕便当没这个人罢。” “谢父皇”,宋风宁再叩首,他只觉得往前二十多年都没这么好好在御书房磕过头。 “别急着谢,这燕都城人多眼杂,但凡是被人发现了,朕绝不容他,明白了?” 宋风宁俯首称是,左右总算是将安宁入府的事情尘埃落地,“儿臣谨记。” “下去吧,上点药再出宫门,别回头让你娘亲来埋怨朕”,燕诚帝摆手赶人,宋风宁嘶嘶哈哈的挪了出去。 “疼疼疼……” 宋风宁到底是没挨过打,自己上药也不得要领,终究还是去了宣诚酒馆让等在那里的高子荏给他涂药,“子荏,疼……我之前打你也这么疼么?” “夫君打子荏从来都没有这么痛的”,高子荏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着宋风宁背上略带紫痧的伤痕,将药膏暖好细细的揉在上面,“娘亲看见指定要心疼。” “娘亲今天上午跟你说什么了?”宋风宁一早进了宫,高子荏便来找了宣娘,府中进了新人,高子荏虽然只是男妻但在侯府里算是内院身份最高的了,男主人不管妻妾的杂事,都得他去奔走然后与宋风宁和宣娘商量着来。 “听了规矩,教子荏好好帮夫君打理侯府,严谨治下之类的”,高子荏手指微微用力按了一下淤血的位置,疼的宋风宁一颤,“揉开了就好了,夫君忍一忍。” “娘亲还会教这个……” “做了娘亲大概就什么都会了”,高子荏看着伤揉的差不多了,把宋风宁的衣袍理好,“夫君也差不多该回府了,天冷,从容,哦不是,安宁跪久了终究对身体也不好。” “脸过来”,宋风宁坐在床上招招手,高子荏乖巧的跪了把脸凑近,啪啪挨了一对耳光,“再叫错就用板子掌嘴。” “子荏记住了”,高子荏带着微红的脸颊起身,扶着宋风宁往外走,迎面正对上挽着袖子端着酒菜的宣娘。 宣娘看着宋风宁一副自己走不了路的模样皱了眉头,“怎么打的这么重?挨了多少?” “也……没多少,二十多……” 宋风宁不好意思的从高子荏手下挣了出去,他最多就是被宣娘用戒尺巴掌打过屁股,背上挨廷杖还是第一次,但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娘亲可还有什么嘱咐的,没有的话,儿子先带着子荏回府了。” 宣娘听了数目就翻了个白眼,内心虽然有点心疼,但对宋明殊这样的小惩并没有什么异议,没再多说什么便让两人走了。 安宁跪在侯府门口从天擦亮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男妾跪嫁最少是两个时辰,不设上限,他只觉得身上一点热度都没有,冷的发抖,肚子里没什么东西,此时前胸贴后背的。 一阵风吹着内院饭菜的香气,他的肚子咕噜一声,从胃里疼到了嗓子眼,只能靠吞咽口水勉强慰藉。他冷不丁想起那时宋风宁在府门外的仪仗,喧天的锣鼓,喜庆的迎亲小曲…… 如今只剩满目凄凉萧瑟…… 快要过年的侯府也是繁忙,家丁采买从侧门进进出出,路过他身边总要看上两眼,还有几个胆大些的对着他指点一阵,安宁垂目不去理会旁人的火热视线,他知道宋风宁对他没有感情,他也知道不受宠的男妾还不如暖院里较红的小倌。 “被一人管教,总好过在众人身下承欢”,这是徐妈妈劝告安宁的话,他觉得也许有道理。 喜事惨惨淡淡,他如今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连喜宴都没有一桌,更是不见一个前来道喜的人,只有他一人跪着面对侯府朱漆大门琉璃瓦,那瓦上结的冰凌都不友好的发着刺眼的光。 安宁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辙碾过雪堆的声音,两匹马拉着车扬起一片雪尘,刮在安宁身上弄湿了他的衣襟,刺骨的寒冷让他忍不住又打了哆嗦。 马车在不远处停稳,一个男子踩在小厮的背上下了车,青墨色的斗笠玄色的短靴,宽肩窄腰,腰间还坠着玉牌子,正是宋风宁…… 宋风宁转身递过手,一把将车里的人揽在怀里带下了车,那人比他还高了些,面相俊美,一双标志性的蓝眸就像是湛蓝的天,安宁远看着高子荏,他应当是认得的,那是救他出官妓所,在柴房找到他的人。 原来是他啊…… 安宁突然对自己的命运燃了一点点希望…… “夫君,差不多了吧”,宋风宁抓着高子荏的手往里走,眼神都没有向从容那边分过一瞬,高子荏在后面也不敢回头,只能小声劝着。 宋风宁没回答,转而看着侯府的前厅,晾刑的木架子已经摆在了当中,厅内正中两个刑台并排摆着,“去沐浴,在宣娘那沾了油烟味,出来时换身衣裳。” “是,夫君”,高子荏将宋风宁扶进羲园,让他趴在床上歇一会,然后去后院洗净身子,今日赶鸭子上架的主母身份让他浑身都不太自在,心里七拐八折。 安宁在门外跪到了大约申时,膝盖传来刺骨的痛,大腿已经麻的有些感受不到,兴许是冻僵了,头顶的太阳已经逐渐向西而去,远处的府门自打宋风宁进去,就没再开过了。 冬日真的不是个求嫁的好时候…… “痛”,安宁想稍稍活动身子,却好像被冻在了地上,衣袍终究是太单薄了,禁不住冬日冷硬的地面,即便是隔了个草席,也疼的他落下泪来。 正当安宁想把眼泪擦干之时,紧闭的侧门开了个仅容一人进出的缝隙,安宁看向那处走出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目光不善,他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进府” 谢管家站在侧门旁,声音不大不小的只让安宁听的真切,他自嘲一笑,刺痛的膝盖没入积雪,一点一点的蹭到供仆从进出的侧门口,几步的路程让他疼的上气不接下气,“安宁谢主人家收留。” “赶紧进去,主人等着了”,谢管家不客气的催促,他因得从府拒婚一事对眼前这人没了好印象,不知为何这次却又让他入了府,只不过主人的事他也不能插嘴议论。 “是”,安宁身上挂着个包裹,男妾入府时包裹里面都装的是金银细软的嫁妆,包裹越沉代表的是母家的人对这个儿子重视,也是希望夫家不要因为是妾室而薄待了自家孩子,男妾是主人家的所有物,入了府便不能轻易跟母家有来往,这包裹就算是最后的一点关怀了。 包裹里除了嫁妆还有为自己备下的家法,材质好的家法也是身份地位的一部分,宣娘当年求嫁宋明殊时,家法是个翠玉骨的折扇,高子荏洞房时奉上的马鞭也是最好的皮料编织而成,虽不比金银贵气,也是个精巧费工的物件。 而安宁什么都没有,他背上的包裹肉眼可见的干扁,跟他本人的身材一样,小小的身躯顺着门缝膝行进了院子跪在当中,高子荏坐在茶桌旁捧着个手炉静静看着他。 “安宁叩见主人”,安宁膝行两步叩首行礼,男妻往上都要叫主人,跟男主人行房后可改称男主人夫主,安宁前几天才学会这个规矩,这会记忆犹新,万不敢忘。 “洁身”,两个家丁扛着个浴桶摆在了前院里,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倒了些热水和花瓣进去,然后去扯安宁的衣服。 “做什么?别动我,别碰我……” 安宁挣扎得厉害,可是身上又疼又饿的没力气,总共也就两层衣服,拉扯之间便被撕成了几片,安宁见状高声叫喊着,“你们太欺负人了……” “放开他”,高子荏开了口挥手让众人退了,将手炉放在茶桌上,“跪下。” “安宁知错,安宁不该大声喧哗……只是……” “没有只是,掌嘴二十,然后进去泡着”,高子荏留意到了安宁身上一块一块的红斑,怕是冻出伤来了,“等我帮你?” “安宁不敢劳烦主人”,安宁跪在地上,没吃饭的人自然也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不敢造次,一巴掌呼在自己嘴唇上,主人说的是掌嘴,那便是只罚说错话的嘴,嘴唇原本就冷,被打了之后一阵阵发麻的疼。 “一下,安宁不该喧哗犯了规矩,谢主人赐罚。” 安宁自己唱刑,一下一下打在嘴上,唇间的温度逐渐火热起来,高子荏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也是无奈。 原本该是自己进府的时候坐在这赏他规矩的人,如今跪在地上,正将冻得发白的双唇抽打的血红…… “二十下,安宁不该喧哗扰了主人清净,谢主人赐罚,安宁不敢了……” “嗯”,高子荏看着安宁慢慢起身爬进浴桶,于心不忍的上前扶了一下,“多泡一会,把寒气去一去,水凉了跟我说。” “谢谢主人”,这样公开的场合沐浴安宁没经历过,挨着热水一阵冷一阵热的有些不舒服,但总比在外面挨冻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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