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将你接回金陵。” 殿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等坐上那位置就接你。” 顾桥点点头。 其实殿辰的身体依然不是很好,顾桥曾以为他已经不用针灸进药了,可回到北地后,还是见了他在私下里吃一种乌黑色的药丸。 顾桥私下里去问平顺,可一向被称为“小呆瓜”的人却含糊其辞,后来才对顾桥说,殿辰这几年疲劳过度,心血不足,外加余毒留体,还得去除。 疲劳过渡,余毒留体—— 顾桥心里一抽,轻轻地扭过头去,殿辰还在静静地看着远方。 男人其实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温润且沉默的人,一双修长的眼睛幽深如潭,越发凸显出分明的五官,鼻梁高挺,嘴唇略薄,轮廓分明,依然还是那个掀开他盖头的新郎官。 顾桥忽然说:“你要好好的,等到时候,我给你生孩子。”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再耍赖。”殿辰立马笑起来,指着老老实实在一旁吃草的马儿说道:“啸影,你听到了,给我作证。” 那马儿十分聪明,显然听到了主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却透出几丝不解的迷茫。 顾桥一笑:“好的,啸影作证。” 说罢,他轻轻拿过殿辰的酒囊。 此生固短,无你何欢?喉结滚动,过往悲欢都入喉,顾桥放下酒囊的时候,男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等我,等我有那么一天。” “嗯。”
第八十二章 念佛之人 这个春天,就在这样的甜蜜和欢喜中缓缓而去。 北地虽然零落,但风是自由的,纵然头顶的蓝天是四方形的,可是,牢笼这个词再也无关于顾桥了。有时他会想,自己也许已经变成了一只鸟雀,安心地住在黄金打造的屋子里,纵然笼门大畅,他也不愿再走出去了。 这个世界上的门有千万种,能真正阻挡住人的脚步的,永远是无形的。 唯一让顾桥有些在意的是,他还是不能经常看见殿辰。 男人刚开始还隔上几天会来上一趟,可后来就来得少了。 殿辰身兼数职,军政要务集一身,这些日子,虽然他竭力抽出时间过来陪着顾桥吃饭聊天,和顾桥一起休息,可是每次顾桥深夜醒来都不见他在身旁,推开窗子,就可见书房彻夜燃着的灯火。 这种时候顾桥总是故作不知,上床继续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再问殿辰睡得好不好。 殿辰顶着发青的眼眶,也总是笑着回复他说:“有你在,我总睡得很好。” 顾桥从不过问他的公事,只是伸手抚着他英俊的脸庞,他们如今能相守在一起,这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了,其它的东西他不插手,也不强求。 却没料想,到了四月底,皇帝病重的消息骤然由金陵传来。 那天,殿辰在正厅刚坐下,就有侍卫跟上前,在他耳边低语。 顾桥感觉到了某种低沉的气压,便伸手将宝宝接过来,说道:“你若有公务,就先去忙吧。” 殿辰摇头:“无碍,我再坐会儿。” 看着男人心事重重的眉眼,顾桥想问些什么,可想了想后,终究没有开口。 日子忽地过得飞快,一天,两天,转眼便是盛夏来临。 北地不似南方潮湿,早晚温差也大,连着一个多月没下雨后,七月的天地间已经变成了一个热炉,午间经常能看见地表的空气被灼成扭曲的形状。 天一热,顾桥也跟着犯懒,身子困乏得不成样。 好在有平顺和下人们帮他照看着宝宝了,他吃过午饭后,就放心地去睡,一直睡到傍晚还醒不过来。 “皇妃,该起来吃饭啦。”晚间,平顺在外面敲门。 顾桥骤然惊醒,只觉得嗓子有些冒烟,起身喝了口水,才披衣出了卧房。 他看了看依然空荡荡的饭厅,心里有些失落,终是忍不住问了句:“平顺,你家爷最近在忙什么呢?” 宝宝一看见顾桥,就忙不迭地伸出小手:“爹爹,抱抱~” 平顺便将宝宝递给顾桥,一边摆筷子,一边叹声回道:“今年天气有些反常,牧草长得很不好,播种下去的粮食也枯死不少,六爷正和当地官员一起请奏呢。” 顾桥看了看窗外,只见树木都是蔫头巴脑的样子,心下有些沉重。 平顺这时咧嘴一笑,说:“皇妃放心吧,不过小小旱灾,朝廷的救济金很快就会来的。” 希望吧。 顾桥点了点头,抱着宝宝在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精致的几盘小菜,都是北地难得见到的菜品,平顺给他盛上一碗清凉的莲子银耳汤,说道:“皇妃,这是六爷之前特意嘱咐下人给您备着的,天气炎热,您可千万不能中暑了。” 男人虽然不在,可却从未忽略过他。 顾桥心中有一丝甜蜜涌出,轻笑点了点头,拿起小勺先喂了宝宝一口,问:“好喝吗?” 宝宝不挑食,殷红的小嘴嚼了两下,说道:“好喝,宝宝要喝一大碗~” 顾桥笑道:“好嘞。” 平顺闻言便又给顾桥盛了一碗。 顾桥接过,自然地道:“多谢。” 额。说实话,几年前的平顺,打死他也不信有一天能听见青渊世子会说这样的话。 他“哎呀”一声,连忙说道:“皇妃,您真不用这般客气,要是让别人知道您跟我致谢,我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顾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甘甜,味道十分爽利,嗯,好喝~ 谁料下一刻胃里蓦地涌起酸水,他一下没憋住,扭头就呕了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平顺一怔,连忙拿起稠巾递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皇妃?” 怎么了?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顾桥傻傻地呆住,一手抱着宝宝,一手捂着胸口,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间他和殿辰并不常见面,就算深夜里两人偶尔干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最后那几下,殿辰也会迅速离开。 若要仔细算,也只有之前马车那次吧…… 不是吧,不是吧,又他妈是一发入魂? 顾桥瞪着眼睛,沉默良久后,忽然抬脸说:“我身子不舒服,能否为我找位医师过来?” …… 诊完脉后,顾桥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袅袅的一竖,盘旋直上,他轻轻将手放在腹部。 医师说,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三个多月了。 “皇妃!” 平顺开心得快疯掉了,从医师离去后,没一会儿就从门外飞一样跑回来,欢天喜地地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原来,这是件好事吗? 顾桥心里有些不安,一时各种千奇百怪的念头盘旋脑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本都说好了等以后再生,可在顾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幸运”之神再一次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跟生孩子这件事干上了。 虽然二宝来得很不是时候,可想到殿辰,顾桥思忖再思忖,考虑再考虑,还是抬头对平顺说:“你让人去请你家爷过来一趟,也不着急,他若忙,过几天再来也行。” 他终究不是那个任性跋扈的世子了,他们在一起,一切决定都应该他们一起来做。 平顺欢喜地离去后,顾桥靠在门框上,眼望着东方的天空,目之所及是一片阴沉的黑暗。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安定下来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夜风吹来,扬起他鬓角的发丝,带起一丝丝沉闷的热气。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散开头发,赤着脚穿着洁白的寝衣钻到被子里。宝宝已经睡着了,小脸热得红扑扑的,顾桥拿了把扇子,轻轻给孩子扇着。 想起南肃之前看着他的眼神,还有殿辰近来的心事重重,他本能地不想留下二宝,一如当初不想留下星儿。 可是,殿辰会很开心吧? 并且,他刚才一次又一次地向医师确认过了,医师说很健康,是真的很健康…… 不会有事的吧? 他这样想着,眉心轻轻皱了起来。 但愿不会。 深夜寂寂,平顺是在子时敲门进来的,却说殿辰出了安胜去见贝南王了,已经走了七八日,归期不定。 不能在第一时间将这消息告诉殿辰,顾桥不由有些失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翻身静静闭上眼睛。 …… 却没过几日,清晨顾桥醒来的时候,殿辰正好推开门进来了,一身墨黑铠甲上全是风尘,连下巴都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见到男人的第一眼,顾桥只觉得心里好似一只热水袋被扎破了,温热的水一丝丝的流在心口,他的笑容溢不住地缓缓流泻而出,带着心疼。 “平顺说你有事找我。” 男人说完,就走过来坐在了床沿。 顾桥坐起身,只见殿辰的眼白处布满了红血丝,也不知是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他从未主动找过殿辰,很显然,男人一收到这消息就往回赶了,他凝望着他的眉眼,鼻尖忽然一酸,想伸手抱抱他,却被拦住。 殿辰指着自己的铠甲:“我先洗个澡。” 顾桥心酸一笑,连忙点头:“那你先洗,我让平顺给你准备些饭菜。” “不了,太困了。”殿辰语声疲惫,却温柔笑着:“一会儿我直接过来睡了,你也不要起了,陪我再睡一觉。” 顾桥“嗯”了一声。 殿辰再次问:“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顾桥说:“就是想你了,你先去洗,洗完再说。” 在殿辰沐浴的这段时间,顾桥一次次地组织了自己的语言,竟就像是几年前新婚夜前般的忐忑不安…… “桥桥。” 忽然有人钻进了被窝,带着沐浴后的清新味道。 顾桥回过头去,只见男人正歪在床上,一身白缎寝衣莹白剔透,他单手支着头,斜睨着顾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顾桥伸手摸了摸他湿润的头发,脸颊忽然就红了,小声地道:“相公,那个……” “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接着就有一名侍卫的声音响起:“上将军,有急报。” 殿辰从不在顾桥面前谈公事,可此刻他真的不想再起身了,就隔着门沉声道:“说吧。” “回禀将军,金陵的批复回下来了。” 侍卫说到第一个字的时候,殿辰就骤然坐起来,一把抓起外袍拉开了门,揉着眉心道:“去书房吧。” 顾桥怔了怔,也连忙下床穿鞋,也许是因为殿辰的疲惫,也许是因为平顺的话,他心里忽然有些慌,莫名其妙地觉得他不该再当个置身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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