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此刻,他却由衷地庆幸选的是这么条——歧路! 头顶的通道中传来叽咕的些微响动,第二波血流要来了。 戚巍深吸了口气,身上的阵法一齐亮起。 寻常人造修士是在体内嵌一颗灵石,从灵石中抽取灵力由阵法炼化成法力,待灵石耗空,那人也废了。 他身为巡查属的属长,陛下在外的脸面,炼入体内的阵法自然要玄妙上不少——能经由阵法从外界吸取灵气再由阵法炼化为法力,除了寿元耗得更快,几乎没有缺点。 灵气能吸,魔气亦然! 戚巍将阵法的“出口”全部关闭,只留下了“进口”,做完这一切,血河已至! 他忍着剥皮抽筋的剧痛,不要命地吸纳魔气,第二轮血河之后,皮下的细小血管破裂,他成了个血人。 “不够,再来!”他怒目圆睁,双眼淌下血泪,冲着通道咆哮道:“有本事把你爷爷撑爆!” 轰!轰!轰!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戚巍的身体膨胀了数十倍,眼球被生生挤爆,他仍瞪着黑压压的眼眶,以被积压得变形的声音嘶吼道:“再……来!” 轰! 最后一波海潮砸下,一强光之后,巨大的爆炸声仿佛要把天地震聋,一望无际的石台瞬间倒塌,坚不可摧的石人化成一片齑粉。 烟尘弥漫—— 这魔烟积沉,不知是由何种天材地宝炼制,竟能消法力,万象真人陷入亦是如沉泥沼,祝临风警惕地环视四周,忽听背后传来一道轻细的脚步声。 “谁?”祝临风转过身。 “祝师兄,是我。”姜太平手提一把铜钱剑,边走近边放出法力表明身份,接着道:“难怪无妄生如此‘孱弱’,在这的想必是他的分身,真身则趁着我们心系玉衡山之极悄然去了剑宗。剑宗自赤霄前辈和鸣寒剑主先后道陨后,再未出扛鼎人物,无怪被无妄生得手了。” 说着,她蹙起了眉头,道:“这事古怪,即使我们看不出在此的无妄生是分身,殷师兄为何也看不出,他深谙因果之道……” 难道并非是没有看出,而是故意不说?姜太平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没说出口。 祝临风始终紧皱着眉头,他几乎看被心中排山倒海一般的不安盖淹没了。 “你可有看见他?”祝临风问。 姜太平摇头道:“未曾。” 祝临风强压着心中的不安,道:“他心中应有计较。” 他指了指弥散的黑烟,又道:“当务之急,是先破开黑烟去剑宗。” “这黑烟古怪,”姜太平手上笼着层法力,捻了缕黑烟来,入手才发现,烟质极其沉,不像烟,倒像是水……她灵光一闪,惊道:“这是无妄海的海水,竟真人能炼化!” 话音刚落,黑烟中突然响起连续的清脆掌声。 “啪啪啪,”紧接着一道声音带笑的声音响起:“好聪慧的小姑娘,正是‘无妄海’,尔等如能破开,本座亦无话可说。” 祝临风放出神识扫向四周,不料,神识在黑烟中亦是寸步难行,下一刻,一道极具侵蚀性的神识再度咬上了他的神识。 找到了! 祝临风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神识斩断,紧接着心意剑朝一个黑烟中的一个方向疾射而出。 心意剑回转,剑身带回只断臂,祝临风盯着断臂,眸光泛冷。 姜太平从断臂上摄了缕气息,手中铜钱剑散落成一枚枚悬浮的铜钱。 “呀!看来本座得快些离开,”那声音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却话锋一转道,“临风小友,不知你对‘天命’如何看?” 祝临风一言不发。 声音自言自语道:“要我说,‘天命’就是世间第一等愚弄人的事物,每代修士天姿绝代者何止几凡,可却只得寥寥一二人能得所谓的‘飞升天命’,余下者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就是一只向天道摇尾乞怜的狗!” “你说,那所谓的天道若是个人,他该多得意啊?”声音带着说不尽的讽刺。 这时,祝临风突然出声打断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谓‘天命’不过也只是起运行的一种规律。修士外求灵气以壮大己身,是有进无出,有损无益,于大乾而言无异于‘害’,是以衍化出‘天命’这一规律,将‘害’中之最以飞升之名放逐。” 他顿了顿,同样以讽刺的口吻道:“换而言之,教尊阁下不得‘天命’青睐,难道不是因为资质不够么?” “何以厚颜自诩天资卓绝?” …… 一时没了声息。 姜太平脸颊抽搐了下。 她自来便知道自家的祝师兄心高气傲,不料过了经年,心高气傲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更是狂上加狂,没边了! 那声音足足沉默了良久,才接着道:“你‘天命’加身,说话自然有恃无恐。” 声音冷了下去,如从九幽传来的阴冷吐息,“然,我若不得道,人间皆化无间又何妨!” 与此同时,姜太平周身环绕的铜钱全部竖起,直直指向一个方向。 “祝师兄,找到了!” 祝临风手一招,雪白的剑光闪过。 法剑飞回身畔,十里外的一串魔修人头落地。 殷停周身环绕着数柄法剑,如入无人之境地在剑宗飞驰,每走一步,所见之景皆令他感到触目惊心。 令天下众修朝拜的倒悬天从九天坠落,化为一地废残骸,似乎永不熄灭的的魔焰在熊熊燃烧,悬挂于剑宗山门上的“无极道”匾额被魔炎咬开,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倒悬天上乌云压城,喊杀声充斥在每一处,血雨倾盆而下。 殷停遁速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接近了主脉的镇压所在,这时,两名面目可怖,身高八尺,如两座小山的魔修拦在了殷停身前。 他收回法剑,因果刀入了手。 “滴答,滴答。” 刻钟后,他拎着两颗滴血的人头走进了镇压主脉的阵法。 阵法内的场景堪称尸山血海,魔修和剑宗修士的尸首几乎垒成了两座通天塔。 阵眼中一青衫人负手而立,嘴角含笑,姿态闲适,好似正在等着殷停的到来。 “殷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笑着说。 殷停随手扔下人头,也笑了,笑中却带着冷,“你我原不相熟,教尊阁下何必自降格调与我这无名之辈称兄道弟。” “因果刀可不是无名之辈,”无妄生的语气意味深长,他笑意不减,道:“褚寂是我的尸魂灵,我有他的记忆,唤道友一声兄弟想是无碍罢?” “教尊阁下既然如此说,那自然是无碍的。”殷停回道。 两人像比试着谁更会假笑似的,一个塞一个的如沐春风。 “殷兄弟是要拦我?”无妄生面露不解道:“昔年溪止山,你被天下众修视作外魔喊打喊杀的场景,我尚且心生愤懑,不想你这就放下了,真是‘胸怀广大’,愚兄自愧弗如。”语气不阴不阳。 殷停无奈地摊了摊手,接话道:“实话实话,我对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不耐烦得很。” “既然如此……” 殷停的笑意彻底冷了下去,眸子中闪过道寒芒,打断道:“但这天下却有我所珍爱之人。”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拦本座了。”无妄生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道:“若是造化修为的因果刀,本座自然退避三舍,要恨便恨你晚生了五百年!” “无人能拦我!” 无妄生大喝一声,一掌击向阵眼,主脉被震动! 天地仿佛摇晃了一下,不远处的山脉塌陷,就见天际雷云滚滚,只一声仿佛雷公暴怒的惊雷之后,无穷无尽的雷暴冲无妄生砸下! 是天劫! 一瞬间,天地间的所有事物都对擅动主脉者毫不保留的展露出杀意! 水汽冻成冰锥,密密麻麻地砸下,每一座山峦都像出鞘的利剑,林中野兽,天中飞鸟,成群结队奔袭而来,就连柔弱的野草,都崩直草叶……所有的杀意,直指无妄生。 “哈哈哈哈哈,”他张开屏障阻挡从降落的天劫,仰天长啸,两臂大展,气势如吞霄汉,“天不助我,我自为天!” 地脉被彻底拔出。 大日被天狗一口咬下,天色眨眼昏暗,方才的摇晃好似开胃小菜,天地仿佛被彻底的掉了个个,山脉塌陷,江河倒流,不起波澜的无妄海突起万丈大浪,像被装在水瓢中的水,猛地被倾倒出大半。 大乾被撕裂出一道贯穿的口子,像要裂成两半,火红的岩浆从裂缝中喷出,将人世化为无间炼狱。 平和的灵气被煮沸,以倒悬天为中心,形成了一道覆盖了大半个大乾的风漩! “开!” 无妄生大喝一声,将地脉中的灵气纳入体内,以地脉为助,强行轰开了飞升的天门! 飞升的清光照向无妄生,他不禁面露狂喜之色,肉体霎时间被清气盈满,化为天地。磨练千年的道心几乎在瞬间在合上了辙,神识蔓延至大乾的每一寸角落,能堪破生老病死,转世轮回。 这就是道! 他被清光接引,飞向天门。 殷停忽然叹了口气,目光眷恋不舍地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 他手缓缓按向血符所在的胸口,感受着心脏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一步踏出。 这时,末日之时,一道声音闯了出来,是祝临风。 “殷停!你想做什么!” 殷停几乎以为是幻觉,他不敢回头。 祝临风快步上前,扯着他的手强行使他转身,表情近乎狰狞,嘶声道:“你又想送死!你早就知道了是么,在渤湖,你千方百计地瞒着我,就是为了去死!” 祝临风攥住殷停的衣襟,连声质问:“你不是答应过我么,听我的话,不再欺我瞒我,答应为了我活,”他重重捶向殷停的胸口,吼道:“你有哪点做到了!” 殷停不做声,祝临风的恐惧因他的沉默被催化到无以复加。他有预感,拦不住了,彻底拦不住了。 可他怎能放手呀,这是他的师弟,他的情之所系。 祝临风无力地威胁道:“你别忘了命契,你要是敢死,我就跟着你死!” “师兄,你先别哭,”殷停用手温柔地擦拭祝临风眼角滑下的泪,说:“答应过你的,我不敢,也舍不得忘。你知道我的,软弱甚至懦弱,不堪造就的一根朽木,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一辈子贪图享乐。” 殷停捧着祝临风的脸,说:“你就是我人间极乐,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去死呢。” 祝临风的嘴唇颤抖不止。 “只是师兄,”殷停的神情看起来颇为惊奇,好似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这样的朽木,竟然也会有找到自己的“道”的一天。” 他盯着祝临风的眼睛,道:“太平要走自己的路,你为她保驾护航,秀师兄要走自己的路,你也放手成全。师兄,你也会成全我,对么?”语气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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