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冷哼一声,道:“你大哥的待客之道,倒是与众不同。” “大家素昧平生,若坦然相告,你们未必答应,只能出此下策。”凌青壁道,“只要各位不再反抗,我们一定好吃好喝伺候着。” 左横秋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要养我们一辈子?” “那倒不至于,只是留几位多休养几天,回头定将各位送回原处去。” “你大哥,就是那位高兄么?”聂云汉问道,“他本名叫什么?” “大哥的名字自然由他亲自告知,还各位请稍安勿躁。” 马车进了城,不知经过了什么繁华之地,不仅车速放慢,外面的吵闹声也不绝于耳。 聂云汉不由再次向窗外望去,只见路边是一栋恢宏壮观的建筑,门口张灯结彩,像是要庆祝什么似的。 路上挤满了人,马车只好暂停,倒给了聂云汉细细打量的机会。 凌青壁也向外看了一眼,笑道:“聂兄与苗千里关系匪浅,怎么,还没来过这绿绮琴?” 这便是绿绮琴?聂云汉没搭理凌青壁,心里更加惦念起某人来。 恰巧这个时候,他看见门口支了一块板子,上面挂着一幅画,许多人站在那画下正品头论足。 而那画只是几笔勾勒出一个缥缈的人形,没画面孔及五官,可聂云汉看了,偏偏心脏突地狂跳了起来。 、 这两日,卓应闲练得腰和腿都快要断了,督导师父才觉得他的剑器舞到了“可以见人”的程度,便叫了苗笙来看,游萧这个凑热闹的自然跟了来,只留向羽书一个人被困在院子里闷得快要长毛。 游萧嘴甜得紧,一见卓应闲,便瞪大了眼睛喊道:“舅舅,应闲哥哥真好看!” 平日里卓应闲着小袖素袍,扎高马尾,显得十分干练,这会儿他换了一身白色宽袍大袖,罩一件薄纱外袍,头发半束梳髻,手持宝剑,舞动时衣袂飘飘,发梢翻飞,整个人既充满力量感,又不失柔美,真恍如谪仙一般。 苗笙观赏完毕,“唰”地一收手中折扇,连连鼓掌:“‘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阿闲,你这身手确实漂亮!” 游萧更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卓应闲的腰,仰头看他:“应闲哥哥,你真的好像天上的神仙,人好看,舞得也好看,能不能教我啊?” 还没等卓应闲吭声,苗笙先开了口:“你学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也想步我的后尘?” 他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语调也并不锋利,却透着一股冷酷的意味,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游萧顿时吓得变了脸色,拉着卓应闲的衣袍往他身后躲。 一旁的督导师父和几名旁观的舞女见了也都噤声,低头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开练舞场。 卓应闲拍拍他的脑袋:“跳舞中看不中用,回头我教你剑法,将来你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舅舅。” “嗯!我一定好好学!”游萧小鸡吃米般地点头。 苗笙九死一生才带他逃出来,他也知道刚刚说那般话确实欠妥。只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没有考虑周全也在所难免,现在心里都后悔死了。 卓应闲低头冲他使了个眼色,游萧便战战兢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苗笙身边,拉住対方的手,轻轻晃了晃:“舅舅,萧儿知道错了。” 苗笙心里也正懊悔,不该対孩子那么严厉,可是自己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做了这行,游萧于他来说,就像是他可望不可求的另一种人生,他实在是不想让这孩子跟风月之地再有任何关系。 可眼下这情形,又像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或许是时候把萧儿送走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萌生出许多不舍,看着游萧茫然无措的小脸,声音不由变得柔和:“记住便好,以后多学些有用的。最近也没督促你功课,学得怎样了?” “好着呢!先生还夸我了!”游萧见苗笙脸色稍霁,连忙补充道,“舅舅为萧儿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萧儿以后绝不会再惹舅舅生气!” 苗笙笑笑轻抚他的发顶,正要开口多安抚几句,便听练舞场门口传来那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游萧又做错什么了?气坏了我的笙儿该如何是好?” 卓应闲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门口,身着一件绿色暗纹锦袍,身形高大,声音低沉,语调中透着玩味,能如此亲昵地称呼苗笙,想必这人便是段展眉了。 段展眉走向苗笙,光影转换,他的五官也渐渐变得清晰,卓应闲不错眼珠地打量着他,他也饶有兴趣看着卓应闲。 这人的确如游萧所说,长得好看,但却凶。 他与聂云汉都是一样阳刚的男子气概,可在卓应闲看来,聂云汉浑身透着正气,五官凌厉但不显狠辣,像是端端正正一口刀,顶天立地的君子。 而这位段展眉,名字虽然儒雅,整个人却一身匪气,相貌英俊归英俊,却带着一股邪性,看人时目露凶光,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仿佛一柄狼牙棒,牙尖上也淬着毒。 游萧既讨厌他又怕他,此刻躲在了苗笙身后,露出半只眼睛瞪着段展眉。 想到这人対苗笙不止一次地下那样的狠手,卓应闲便心里冒火,不由地往苗笙身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想要护着。 段展眉対敌意十分敏感,在苗笙跟前停了脚,意味不明地看着卓应闲问道:“笙儿,这位是?” 苗笙自然感觉出两人不対付,但他也没有调停的心思。 前些天遇袭这事,仿佛是压断骆驼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心底的绝望已经大于那份爱意,本想着跟段展眉当面掰扯清楚,问这人到底想要如何,可现在见了人,却觉得一切言语都十分无力,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于是他便淡淡道:“这是小弦儿,我跟你提过的。现在大名卓应闲,阿闲,这便是……” “段公子是吧?”卓应闲拱手,眼神凌厉地看着段展眉,“久仰大名。” “小弦儿,应闲……”段展眉重新挂上笑意,语调缓缓道,“名字好听,人也好看,怎么,现在是要来投奔我们笙儿吗?” 听他那样念着自己的名字,卓应闲心里一阵反胃,尤其这人的目光,此刻正灼灼地从他脸上划过,那满眼的不怀好意简直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汉哥:敢看我媳妇,挖出你的狗眼! 阿闲:放着我来! 祝大家年三十儿快乐~
第47章 执念 苗笙自然能看得出段展眉那眼神中的窥探, 心头突然一慌。 “投奔什么?你忘了么,我跟你说过,阿闲当年已经被人救出去了,他现在身家清白, 不是我辈中人。”苗笙一手轻抚着游萧的发顶, 冷淡道, “他拜了师父,专心修习剑术, 这些年来小有所成,现在下山游历,刚到五陵渡, 我俩因缘际会才得以重逢。” 段展眉自然记得,苗笙仇家不少,却没什么朋友,来回来去提的最多的, 就是这个“小弦儿”。原因无他,不过是羡慕这人能够被人救出去而已,甚至还拿此人的乳名取做了游萧的小名。 可即便知道他两人之间没有什么, 段展眉仍旧不喜欢苗笙心里惦记着别的人,不管男女老幼, 谁都不行。 平日里他对游萧态度阴晴不定,也是这个原因。 在他心里,苗笙只属于他一个人。 “哦?即是这样, 为何要练这剑器舞?”段展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卓应闲,“舞蹈阴柔, 不怕有损你男儿气概?” 卓应闲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为着苗笙, 他勉强给段展眉面子,才与他回话:“我就是我,不怕有损什么,也不怕别人怎么看我。太过在意某些事情,才是心虚。” “说得好,不惧人言,我行我素,这才是男儿本色!” 段展眉并未被卓应闲的嘲讽惹恼,他伸手自然地搭住苗笙的肩膀,游萧吓得立刻躲到了卓应闲身后。 在他手触到自己的时候,苗笙突地浑身僵硬了起来,但在人前,他也不想与段展眉难堪,便忍耐着。 多可笑啊,以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怀抱,现在却觉得是个牢笼,想挣脱,却又走不掉,仿佛自己已经被驯化了一般。 “什么男儿本色,我才不管那些,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卓应闲手持宝剑挽了个剑花,“手中这三尺青锋觉得剑器舞很美,想尝试一番,还需得别人认可么?本来只想随便学来玩玩,但督导师父说够了演出的资格,为了小笙哥哥的生意,我也乐得贡献一二,毕竟当年他那么照顾我。” “是么?”段展眉偏头,看着身边的苗笙,兴致盎然,“刚才来时我只听说有人在练舞,并不知道还有演出,什么时候呢?我也好一睹卓公子的风姿。” 还未等苗笙开口,卓应闲便抢先道:“便是今晚了!” 见他不与自己商量就随便决定,苗笙无奈地垂下了眼,忽地想到自己那小院里还关着一个向羽书,便看向游萧:“萧儿,你先回院里,叫人好好洒扫一番,给段叔叔备水沐浴,别叫闲杂人等靠近。” 游萧眨了眨眼,明白了苗笙的意思,点头清脆地应下,一溜烟跑没影了。 段展眉目送他出门,笑道:“小短腿跑得倒是快。那我也不妨碍卓公子继续练习,这便先去洗掉一身风尘,晚上好仔细欣赏这剑器舞。” 说罢,他很随意地一拱手,转身也出了练舞场。 待他走远,苗笙才觉得自己两腿发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阿闲,何日演出,你应该与我先商议的。” 卓应闲也知道这有些不妥,但他就是看不惯段展眉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只不过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 他坐在苗笙身边:“抱歉,小笙哥哥,是我心急了。毕竟一连几日也打探不到消息,也没有汉哥那边的情况,我实在是坐不住,想尽快露面,也好在绿绮琴内活动。” 苗笙长眉微蹙:“我只是不太想让展眉看到你。” 起初卓应闲说要来绿绮琴,苗笙虽是答应,但一直悬着心,况且他就算不答应也没辙,在自己眼前看着,总好过让他在外招惹事端,于是只盼着聂云汉早点来接他出去,打探消息这种事倒真没指望他来做。 就算是让他练剑器舞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若非不得已,苗笙还真不希望卓应闲抛头露面。 谁知聂云汉那边不知遇上什么问题,迟迟不出现,段展眉倒是回来了,而卓应闲又心急地想把自己在绿绮琴的身份坐实,这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段展眉的眼睛。 “看到又怎样?”卓应闲满不在乎道,“他又不知我与汉哥他们是一起的。” “展眉眼线众多,那日你我与你那汉哥在街上相遇,他事后应该能查到,况且他此次回来应该就是要办这件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若是知道你与赤蚺的关系,我怕他会对你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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