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汉没插手,站在一边看他挖土,自己的心思有点乱,一方面挂着这个神秘的杀人者到底是何来历,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地分出心神,注意着卓应闲的一举一动。 将两人入土为安后,卓应闲跪在两座坟前,心道:“两位兄弟,应闲对不住你们,但愿二位天上有灵,能助我找到杀人凶手,应闲一定会替你们报仇!” 之后他便拜了三拜,起身到聂云汉身边,哑声道:“汉哥,我办完了。” 聂云汉看着他,月光映出他额头上点点汗珠,抬手替他轻轻拭去,温声道:“那咱们走吧,看看路上能不能找个地方栖身。” 两人一身尸臭味,定是不能去住店扰人,冯兄弟的家里虽然空着,但人是被他们牵连而死,自是不好在人家遗居中叨扰。 好在没走多远,就见到一处破庙,看上去荒废多时,地上散着几处柴火痕迹,俨然已经成了过路之人借宿的地方。 于是他俩便将马拴在庙外,拎着包裹行李进了庙中。 卓应闲拾来枯枝,聂云汉驾轻就熟地架起了火堆,放了些随身带着燃料进去。 火光大炽,树枝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而在一旁清扫地上尘土的卓应闲却注意到,面对那火焰,聂云汉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强行压制心中某种情绪。 “汉哥?” 聂云汉回头,对上他那关怀的眼神,勾起嘴角笑了笑:“没事,被烟熏了下眼。” “不用点那么大火,现在也不算冷。” “嗯,我弄小点。” 点火是为了煮醋,醋散发出来的热气能去掉身上的尸臭。 卓应闲了解他的用意之后,把这破庙搜了一圈,找到几卷破布,还有几个缺了口的瓷碗,应该都是之前借宿过的人留下的,倒是可以用来煮醋。 聂云汉把火苗弄小之后,找了几块碎砖头垒起了一个简单的炉灶,便将从冯兄弟家弄来的醋倒进缺口瓷碗里,放在炉灶上煮,不一会儿酸酸的味道便充斥了整个小庙。 然后他跑出去从树上砍了几根结实细长的枝条,围着炉灶三面搭起了架子,和卓应闲把外袍脱了挂在架子上,又能熏衣服,还能以衣服为屏障。 卓应闲把那几卷破布抖擞干净,铺在炉边,等聂云汉把衣服挂好,两人便换上另一套衣服,把行李当枕头垫在脑下,躺在那破布上。 折腾一天,情绪几番起伏,这会儿他们都很累,聂云汉便道:“快些睡吧。” 卓应闲侧过身来看着他:“不用轮流放哨么?” “用不着,这会儿应该没人知道咱们在这儿。” “那便好。”卓应闲枕着手,缓缓闭上眼,没有转过身去背对他。 挂起来的衣袍挡住了三面,他们靠着墙而睡,聂云汉感觉自己像是和卓应闲被包在了这处小小的地方,与世隔绝,安宁静谧,兵荒马乱的思绪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看着阴影中卓应闲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的下颌,还有那微颤的眼睫,轻声道:“阿闲。” 卓应闲闭着眼:“嗯?” “你别多想。”聂云汉声音低得如同呓语,“汉哥一直都在。” “嗯。”卓应闲眼眶一酸,佯装无事,仍旧闭着眼,“我知道。” 饶是他面上装作一切如常,此时此刻,情绪仍在胸中翻滚。孤立无援之时身边有人陪伴,就像是数九寒天有人给他披上一张温暖的毯子,从里到外都暖融融的。 他此刻仍为牵连别人而内疚,却又因为聂云汉的存在而倍感安慰。这人就像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热度的火炉,竟熏得他眼睛发热,眼泪不知不觉蜿蜒而出。 男儿流血不流泪,卓应闲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无论怎么压抑,泪水它不听话,仍是要往外涌。 他不敢抬手擦,怕一有动作就会被聂云汉注意到,因此就只能闭着眼听之任之,尽可能保持呼吸平稳,不让人觉察出异样。 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熟悉的气息突然靠近,一双柔软的唇轻轻吻在了他眼角泪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汉哥:冲动了…… 辟秽丹、苏合香圆及用醋蒸汽去尸臭均来自前人智慧《洗冤录》
第28章 打探 这个吻令卓应闲心跳好似停了一瞬, 随即又像失控的鼓点一般“咚咚咚咚”狂跳不止,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头脑乱成一锅糊糊,不知该如何反应。 聂云汉觉察出卓应闲憋住了气, 轻轻一笑, 刚刚那举动是他自己没控制住自己, 并不指望对方有什么回应。 既然小阿闲装睡,那就让他继续睡吧。 聂云汉覆上卓应闲放在脸侧的手掌, 感觉那手有点凉,便解下刚穿上的外袍盖在他身上。 虽不是幕天席地,但地板也是凉的, 可不要着凉才好。 盖好后,他怕卓应闲面对自己不自在、又不好意思先背过身去,便主动转身对着另一边,把宽阔的脊背留给对方。 谁知下一刻, 一只手撩起那外袍也盖在他身上,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紧紧搂着他的腰。 聂云汉身体一僵:“阿闲?” 卓应闲的额头抵在他的后背, 哑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样大家便都不冷了。睡吧。” 这下心跳加速的变成了聂云汉,他在心里默念了好一会儿兵法, 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渐渐睡去。 醒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聂云汉睁开双眼便看见对面的墙, 旁边当枕头用的行囊上没有人,以及, 下巴有点痒,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搔着他, 低头一看,是卓应闲的发髻。 不知何时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相拥的姿势,卓应闲从“枕头”上滑了下去,枕在了聂云汉的手臂上,钻在他怀中,额头抵着他的喉结,胳膊环着他的腰,把他搂得紧紧的。 聂云汉也没跟他客气,两条手臂正揽着他的肩,囫囵个儿地把人抱着。 想必半夜火灭了,俩人都觉着有点冷,才这么抱团取暖,无意识的情况下极其纯洁。 可现在既然醒了,有个人又喜欢怀里这个小美人,想法立刻变得不单纯起来。 况且对方还是这么一个投怀送抱的模样,聂云汉顿时口干舌燥,想把人推出去,又怕吵醒他,还有心想多抱一会儿,但是——不行,身体渐渐在起变化! 恰好这个时候,卓应闲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微微睁了睁眼:“汉哥……” 这声音很轻,带着刚醒来的慵懒,尾音拖得长了些,像是在撒娇。 聂云汉战战兢兢,下意识地向外挪了挪屁股,喉结翻滚:“……你醒了?” “嗯。”卓应闲笑了笑,“被你心跳吵醒了。” 小兔崽子调侃人没个够,此刻还把手掌放在他心口处,拟声道:“扑通、扑通、扑通……” “滚蛋!”聂云汉恼羞成怒,一把把他推出去,动作迅速地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外袍,背对着卓应闲裹好,丢下一句话,“快起来收拾。” 其实刚刚聂云汉一动,卓应闲就醒了,对于对方的那点身体反应,他也不是不尴尬。 然而他转念一想,估计聂云汉会比他还尴尬,就不如用调侃化解一下这种相对无解的情境,果然甚是好用。 不仅好用,还让人身心舒畅,昨天积郁的情绪退散了一大半。 与其心怀内疚自怨自艾,不如赶紧找出幕后黑手,在卓应闲的目标名单上,除了救师父,又新添了一笔——为冯兄弟和铁鹤卫报仇。 昨日衣衫上的尸臭味除得差不多,但还是得找地方浆洗一番才好再穿,幸亏在镇上买了衣服,不然明明英俊潇洒的俩人,恐怕要穿着隐约散发臭气的衣服惹人嫌了。 聂云汉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们“赤蚺”执行任务时水里钻泥里滚,能保持体面的时候少。 况且“赤蚺”是特别小队,各项待遇都比普通兵种高出一截,再加上他们衣物鞋靴的耗损率也高,后备供给给他们准备的衣服也很多,基本都是穿脏了穿破了直接去领新的,根本没功夫自己浆洗。 但卓应闲就不一样了。 他那狗爹大户人家出身,就算家道中落,上好的丝绸衣裳都拿出去当了换银两,可穿粗布麻衣也得干干净净,最好一天换一身,免得让人看着过于落魄。 他娘亲是操持家务一把好手,家贫归家贫,也不能失了人前的体面,因此将相公和儿子也都拾掇得整洁利落,以免叫人看不起。 到了柳心苑,老鸨、教习更是教他们如何以衣识人,清心观里,云虚子虽是个半吊子道士,但也是皈依之人,哪能蓬头垢面侍奉三清。 所以卓应闲从小耳濡目染,就知道不管如何,也得把自己捯饬得干净,不能失礼于人前。 聂云汉跑出跑进,里里外外忙活一通,将他们垒的炉灶、晾衣服的树枝全都毁尸灭迹,回来时便见卓应闲将行囊已经整理好,站在那没有窗户的窗口处,正在……照镜子。 那少年穿着竹青色的袍子,整个人挺拔如翠竹,半身映在初升的阳光下,表情郑重,正对着剑面映出的人影整理头发,仿佛仪容得体是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须得严肃对待才行。 温柔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又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熠熠生辉的轮廓。 虽有点“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意思,但他的动作、情态又绝不阴柔,看来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忍不住驻足欣赏。 聂云汉看得有点呆,不料那被看的人眼珠一转,发现了他的存在,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立刻瞪起眼来:“看什么?!” “阿闲,太臭美了吧!”聂云汉抱起双臂,挂起促狭的笑,想起刚才被人调侃,决心要报复回来,“身为男子何必这么在意外貌。” 卓应闲“咣”地还剑入鞘:“男子为何不能在意外貌?你一个好男风的,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奇怪么?莫非你偏喜欢那不修边幅、形容龌龊的?” 聂云汉:“……” 牙尖嘴利! 本来是想开个恶意的玩笑,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聂云汉赶忙接过卓应闲手里的行囊,笑道:“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嘛!” 卓应闲目光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动动嘴唇,但并没说什么。 聂云汉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满怀心虚,拎着行囊出去,往马背上挂。 上马之后,卓应闲问道:“咱们去五陵渡跟左哥他们回合么?” 聂云汉御马慢行:“不急,要把这里的事情查一查。此事疑点甚多,须得问清楚才行。你还记得哪天将铁鹤卫带去冯兄弟家的么?” 卓应闲自然记得清楚。 三月初十他回到清心观,发现师父不见了,问过那将此事报官的送菜大叔,才知师父三月初二便失了踪,官府没有定论,也没有继续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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