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一怔:“啊?” “上官有令,一旦战况脱出掌控,便立刻放弃任务, 返回待命。”那人躬身撑在马脖子上,冲刘云笑了笑,“我们的任务结束了,麻烦让一让。” 刘云与其他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便“哦”了一声,往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路。 那队骑兵依次通过, 最后一人冲他们抱拳笑道:“谢了,兄弟。” 这些人排成一字纵队, 向前行了不到一里路,便见到有三人牵着三匹马等在路边,为首的那个一看到他们, 立刻下马,小步跑过去, 冲站在最前头的那人半跪拱手行礼:“指挥使!” “嗯,起来吧。”说话的人正是宋鸣冲, 他一身常服,面色如常,“事已至此,你们先回棠舟府待命,此事休得对任何人提起。” “遵命!” 一行人策马离去,宋鸣冲望向方才那大罐子消失的天际,轻轻摇了摇头:“走吧。” 他正要上马,却听得旁边传来一声轻唤:“鸣冲。” 宋鸣冲循声望去:“……老师?” 韩方不知何时出现在小路对面,淡淡笑着看着他。 宋鸣冲立刻走到他对面,拱手做礼:“老师,没想到您也来了。” “料到你会亲自出现,我想,也只能到这里才能见一见你。”韩方缓缓道,“功败垂成,你的主子也该安生一阵子了吧?” 宋鸣冲脸上肌肉微微一颤:“此话怎讲?” “别跟我装蒜,我是真没想到,这件事背后有你的影子。”韩方冷冷道。 宋鸣冲顿了顿,垂眸道:“老师,各为其主而已,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韩方口气冷厉:“大曜只有一个主子!” “不,谁能坐在那个位子上,谁就是主!”宋鸣冲强硬道,“现在的这个,您觉得他配吗?” 韩方道:“你这是为了私仇不顾大局!” 宋鸣冲振振有词:“私仇与国仇,在我这里是一样的,只要能打败独峪,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韩方定定地看着他,宋鸣冲也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昔日师生二人就如此对峙着,双方都明白,立场不同,此前的一切恩情都被这件事擦得一干二净了。 “好。”韩方突然老了几岁,他面露疲惫,轻轻点头,“就这样吧。” 说罢,他便转过身,向远方走去。 “学生送别老师!” 宋鸣冲大喊道,面向韩方的背影行了跪拜大礼。 韩方步履缓慢地走着,始终不曾回头。 --- 五日后。 卓应闲形容枯槁,发髻七零八落,唇上冒了胡茬,他手里攥着一把铁锹,蹲在被填平的那处山崖根部,与其他工匠一起奋力挖着。 当日寰宇火雷连环爆炸威力惊人,这处悬崖下的山沟全被填平,卓应闲目睹这一幕,从半空径直摔了下去,好在他原本飞得不算高,摔在地上晕了一会儿,醒过来之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声不吭就往那被填平的地方跑过去,解下腰间挂着的拂雪就开始挖。 旁边戴雁声、万里风和凌青壁都吓坏了,纷纷落地,跟着他跑过去,想都没想陪着他一起用刀挖地。 挖着挖着,万里风突然开始哭:“老聂!老聂他不会……怎么会这样啊?!关平野是疯了吗?那是他哥……” 戴雁声扔下刀,搂住万里风:“不会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哭,风儿不哭……” 他一边安慰着万里风,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方才的爆炸那么猛烈,连悬崖都塌了,下面的人,还有可能活着吗? “不行!这样不行!”凌青壁负气地把刀一扔,一把抓住旁边卓应闲的手臂,“别挖了,我们回去叫人来,多带些铁锹才能挖得更快!” 卓应闲狠狠挣脱了他的手,木着一张脸继续挖,尽管剑鞘只能挖开一点点土石,但他仍旧一下一下狠狠往里凿,不管凌青壁怎么拉扯他,怎么说话激他,他都一概不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凌青壁担心地看向戴雁声和万里风:“他会不会……” “阿闲,你跟我说句话,别这样……”万里风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恐慌道,“我们一起想办法。” 见卓应闲依旧没有反应,戴雁声揽过万里风:“算了,随他去吧,让他挖,就靠这个吊着口气呢,万一停下来,说不定他就垮了。” 凌青壁道:“那这样吧,你俩陪着他,我去叫人来。” 于是他返回洼地处,与孔昙等人会合,告知了韩方此事,韩方当即把跟着他过来的那队兵全都派过来,待宵孔雀的那些护卫也都赶来,人手一把铁锹没日没夜地开始挖。 左横秋也醒了过来,虽然他什么都干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养伤,但他死活也要躺在这边的帐篷里等着。 孔昙也没有二话,与他一起躺帐篷养伤。 而卓应闲,这几天以来,就像一具人偶,每日只知道挥铁锹挖石头,饿了木然地三四口吃上几个馒头,一双手心里全是血泡,到晚上也不肯休息,最后还是戴雁声狠心敲晕他,才能抬他去睡,顺便给他包扎手上的伤。 只要他醒过来,立刻就找了铁锹继续去挖,一句话也不说。 大家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循环着打晕——治伤——醒来继续挖——再打晕的过程。 可是这里面积实在太大了,怎么挖都挖不完似的,最初两天大家怀揣这一份希望,可三日过去,大部分人都觉得就算找到聂云汉,恐怕他也是一具尸体了。 只是没人敢跟卓应闲这么说,事实上谁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偷偷嘀咕,因为凌青壁放了狠话,谁敢说一句不吉利的,他就当场把这人头剁下来。 就这样到了第五日,适逢正午,艳阳高照,有几人累得已经中暑,凌青壁便叫大家暂且休息片刻,喝点解暑汤。 只有卓应闲一个人,仿佛不觉得疲惫似地一直挥着铲子,平静的山下,除了蝉声,就是他“咣咣咣”铲石头的声音。 凌青壁跑过去扯了扯卓应闲的胳膊:“阿闲,歇一会儿,啊!把自己累坏了还怎么挖?小心中暑。” 卓应闲挣脱他的手,继续挖石头。 “你别着急,肯定很快就能挖到,我们都快把这块地全翻一遍了,你看看,就还剩那么一点。”凌青壁比划着,“就到那山根儿下也没几丈远了。” 卓应闲仍是不理他,对这些话置若罔闻。 “倔死你算了!” 凌青壁恨铁不成钢,跑回不远处帐篷前,给他端了碗解暑汤:“不停归不停,你喝口解暑汤吧,看你这小身板,几天下来瘦了一圈,我真怕把聂兄弟挖出来你却……哎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卓应闲突然停了手,直起腰来,接过解暑汤,大口大口地喝下去,把空碗塞回凌青壁怀里,然后继续干活。 “你这人,叫我说你什么好!”凌青壁不禁动容,“聂兄弟能有你,也是福气。” 谁知接下来,卓应闲没挥几下铁锹,突然一弯腰,“呕”地一声,把方才喝下去的解暑汤全吐了出来,然后被呛得“咳咳咳”不停咳嗽。 凌青壁赶忙拍他后背:“慢点慢点,别急。” 戴雁声闻言过来,看着卓应闲苍白的脸,温声道:“阿闲,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替你挖,我们一定把老聂救出来!” “他说……”卓应闲突然腿一软跪倒在地,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他面前的泥土和石块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我是、是他在黑暗里看到的……第一束光……” “我不能、不能让他在里头躺着。” “我不能……让他再回到黑暗里去。” 凌青壁这从不曾动容过的汉子,竟为这话红了眼眶:“你们也太……” 戴雁声沉默不语,轻轻擦去眼角泪痕,拿起旁边一把铁锹挖了起来。 卓应闲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开挖。 凌青壁吸了吸鼻子,回头冲帐篷那处大吼:“都别歇着了!人命重要,快回来继续干!” 叮叮咣咣的挖掘声又在山里响了起来,所有人热火朝天挥汗如雨,除了病号没人休息。 云虚子和病号孔昙、左横秋负责煮解暑汤和做饭,谁饿了渴了就过去吃,吃完继续干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逐渐收走它洒向大地的余晖,凌青壁已经开始嚷嚷着让人点起火把,就在这时,卓应闲突然扔掉了铁锹,突地往前一扑。 戴雁声以为他晕倒了,赶紧冲他跑过去:“阿闲,你没……” 话还没说完,便见卓应闲双手哆哆嗦嗦地从土里揪出一截深蓝色的布料。 是聂云汉之前穿着的。 卓应闲定定地看着手里的这块布,片刻后猛地往怀里一揣,连铁锹都不用了,仅凭一双手去扒那下面的泥土。 凌青壁见状,招呼着所有人围过来,就冲那一块下铲子。 “照这儿挖,都给我小心点!别伤了人!”他大声道,“有手铲的拿手铲过来!” 卓应闲坚持不用铁锹,挖得两只手全破了,才有人给他找来了手铲,一通仔细而又疯狂的挖掘之后,他们挖出来了更多的布料,然后面前的土石突然“呼啦啦”地陷下去一小块——这下面是两棵树交叠的空腔! “下面是空的?老聂可能没死!快挖!”戴雁声大声道。 然而就在这时,卓应闲盯着那黑黢黢的孔洞,一头钻了进去! “阿闲!” 凌青壁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制止旁边的人继续挖,“都给我停下!停下!别动上边的土,小心塌了把他俩又埋上了!” 云虚子凑过来,往洞里扔了一捆绳子:“小弦儿,用绳子!” 洞口伸出一只手,将绳子一头拽了进去,片刻后传来卓应闲的声音:“汉哥!” “真的是老聂!”戴雁声惊喜大喊。 万里风捂着嘴说不出话,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凌青壁搓着手,兴奋道:“太好了,真没白干!” 地下孔洞中,聂云汉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身上还被大铁爪子箍着。几天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倒是长得茂盛,此刻昏迷不醒,不管卓应闲怎么摇晃都没有半点反应。 卓应闲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附耳贴在聂云汉的胸口,屏住呼吸想要去听他的心跳,可是却什么都听不到。 外面传来戴雁声的声音:“阿闲,别耽搁,先把人带出来!” 听到这话,卓应闲连忙把绳子系在自己腰上,稳稳抱着聂云汉,让人把他俩一点点拽了出去。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洞口处燃起了数支火把,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孔昙和左横秋也互相搀扶着赶了过来,然而见聂云汉紧闭着眼睛了无生气,所有的人心里不禁“咯噔”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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