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咱们不是有钱么?”卓应闲靠在那宽阔富有弹性的胸口中,赶路也赶得惬意, 有功夫与人打嘴仗,“况且这马还是租来的,一会儿到了山脚下,还了马, 不就能把钱赎回来了么?” 聂云汉不以为然:“抵押的钱能赎,赁金还是要付的。现在咱们都不事生产,坐吃山空, 自然能省则省。乖,不说话了, 免得灌一肚子风。” 说罢,他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长宁峰山脚下有马行分号, 几人还了马,就只能徒步前往第二峰南栀峰。 但是问过马行的伙计, 对方并不知道南栀峰上还有个归燕门,只听他们要到那山上去, 露出了一副“你们怕不是要找死”的神情。 既然问不出来什么,他们也只有继续上路。 左横秋道:“这归燕门近半年确实偃旗息鼓,就连衙门里的人都不了解他们的动向,百姓不清楚倒也正常。” “藏头露尾,说不定是要准备干什么坏事了。”卓应闲冷笑。 他们每人都系了百川带,背上的包装的是装备和干粮,总重倒也不算重。赤蚺训练有素,背起这些东西来仍旧健步如飞。 赤蚺的习惯,一旦背了装备包,系上百川带,为了避免腰间滴溜达挂,佩刀也会背在后背上——装备包内侧有绳结可以固定住刀鞘,整理好之后,整个人也会很爽利,空出双手,便于随时攀援。 卓应闲不会用“翅”,身上背包更轻,长剑依旧挂在腰际,他轻功好,跟上赤蚺的行军速度绰绰有余。 经过多半日的急行军,几人已经绕过了长宁峰,到了南栀峰山脚下,开始登山。 时值五月末,归梁府城内已经十分炎热,这山中虽然树木郁郁葱葱,盖住了绝大多数的日光,温度略低,可是却非常潮湿,空气中仿佛浮着一层水珠凝结成的薄膜,将人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走了没多久,他们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 而且这南栀峰确实少有人来,山间几无人工开凿的痕迹,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路。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青草腐化过后的混合物,踩上去非常湿滑,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跌倒。 此处地形陡峭,四人分散成一排并行,避免万一摔倒时互相拖拽。聂云汉让他们打开手里的轻刃,万一跌落可以及时捅进土壤中止住颓势。 他则左手拿着轻刃,右手紧紧牵着卓应闲,一副唯恐对方“撒手没”的模样。 两人交握的手里也满是汗水,卓应闲担心他太累,便道:“放心汉哥,我爬惯了妙音山,山路难不倒我。” “妙音山也就是个小土包,跟这能比么?我这是谨慎起见。”聂云汉认真道,他看了看旁边的戴雁声和左横秋,补充说,“若不是考虑到戴爷和左哥不情愿,我也会让他俩牵着手。” 戴雁声:“……” 左横秋:“……”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间都微微露出牙酸的神情,下意识地离对方远了几步。 急行军一阵,聂云汉怕大家脱水,便叫他们原地修整。 他用轻刃把树下堆积的草叶扒拉得一干二净,仔细查验过那处没有毒虫藏匿之后,才让卓应闲坐下。 棠舟府与独峪国的交界地也不乏山峦,赤蚺对山区并不陌生,只是两处环境迥异,植被、鸟类、昆虫与水文都不尽相同,大家一切还都要重新摸索。 好在此处并不缺乏水流,左横秋已经大约判断出溪水的位置,待几人把水囊中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之后,他与戴雁声便循着溪流的声响去添水,顺便勘察附近地形。 卓应闲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回忆道:“想来我们这一路,似乎总与大山打交道。” “难不成你还想出海?海上更危险。”聂云汉取下腰间挂着的单筒“千里镜”,往山上及周围细细打量着,“群山巍峨雄伟,最方便人躲藏,也最能掩盖秘密,而恰好我们就是在追查秘密,自然与山有不解之缘。” 视野中树木繁茂,将山石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那下面掩盖着怎样的存在,聂云汉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南栀峰这么大一座山,他们不可能把整座山翻一遍去找人,接下来还是得着重搜寻人的足迹和生活痕迹才行。 也不知道这归燕门将地址选在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还会不会在外设陷阱。如果有的话,那将会大大降低他们搜寻的速度,也会增添很多难度。 他正在分神,忽地察觉到身后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接着眼下余光便觉察到有一道银光飞来,“嗖”地钉在他脚边。 “真的有毒蛇啊!”卓应闲紧跟着过来,好奇地看着被轻刃钉在地上、还在拼死扭动的蛇。 那条蛇是暗绿色的,身上长着红色的花纹,在地面上的腐叶间游动时的确令人难以察觉。 聂云汉蹲下来,见那条蛇已经死透不再动了,便把轻刃拔下来,仔细在袖子上蹭干了毒血,才还给卓应闲:“此处山区可不比文州,炎热潮湿的地方最易滋生毒物,你呀,可要小心一点。” 卓应闲原本想用手去拎那条蛇,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作罢,用肩膀撞了撞聂云汉:“哎,棠舟府那边环境不也跟这儿差不多么?你们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岂不是也会常常遇到这些东西。” “何止遇到,干粮耗尽的时候还得靠吃它们为生呢。” “蛇羹么?”卓应闲一脸向往,“听说很好吃,但是跟师父住一起都是吃素,还没尝过蛇羹什么味儿。” 聂云汉看他眼睛闪光,简直哭笑不得,一把将人拎起来,拽回原地坐好。 “吃个屁的蛇羹,长期蹲守为了隐蔽连火都不能生,自然是活剥生吞。”说起来,这种生活虽阔别两年,但现在想起依然历历在目,他揽过卓应闲,得意洋洋道,“来,汉哥跟你讲讲野外求生的常识。” 总算找到在心上人面前卖弄的机会,聂云汉滔滔不绝给他讲了好一会儿,卓应闲听得也仔细,还时不时用轻刃在地上划拉几下,权当在心里做了记录。 见他如此认真,聂云汉颇为受用,越说越带劲,回顾四周,又扒拉了一些野菜、野草和树菇,告诉卓应闲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 “一般说来,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性,一定要小心,也不要随意拿手去碰。”聂云汉拍了拍他腰间挂的那一排小口袋,“这里边备着布手套,如果非要采摘一些不确定是否有毒的植物,就一定得戴上。” 卓应闲对这些事情充满旺盛的好奇心:“不好看的东西就没有毒么?” “倒也未必。教你一些简便的办法,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中毒的可能性,但是能排除大多数有毒的植物。”聂云汉从旁边拽下一棵草当做示范,“首先,先闻味道,味道不对的就不要冒险尝试。” 卓应闲凑过去,轻轻闻了闻那棵草,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模样很是认真,看得聂云汉很想把他捉到怀里使劲揉搓。 “然后呢?”这位学生完全不知道夫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本正经追问。 聂云汉“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收起满脑子不合时宜的绮思,拉过卓应闲的手,把他绑得紧紧的袖子使劲往上撸了一下,露出那骨节微凸的白皙腕子来。 “然后,可以把这植物或者果子的枝叶蹭在手腕皮肤上,来回揉搓揉搓。过上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如果皮肤没有红肿发痒,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卓应闲看他大掌包着那根草,在自己腕子上来回揉搓的样子,很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之后发觉有些不对,促狭一笑:“你这是在验毒,还是在轻薄我?” 聂云汉闻言,手下一顿,不管不顾继续揉,十分理直气壮:“手腕子有什么好轻薄的,授业解惑呢,认真一点。” 接着他又告诉卓应闲,这么试过之后,就可以把植物放到唇边,那处皮肤也很敏感,待检验过后依旧无碍,便可以轻轻一舔,隔一炷香没有异常,就可以试着咀嚼吞咽。 “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妥,就赶紧抠喉,吐出来,有水的话就多喝水。一切无恙,可以试着吃一点,若十二时辰之后没什么问题,那大约这个东西就是可以食用的。”聂云汉道,“平日里我们几乎能将棠舟府附近植物动物认个全,倒也不太需要这种辨识方法,即便现在在这儿,除非周围完全没有熟知的植物,否则也用不到这么多步骤。” 卓应闲似笑非笑:“哦?那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怕你落单啊!”聂云汉一脸“奈何明月照沟渠”的神色,接着便强调,“但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你不许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遵命,千户大人。”卓应闲目光向下瞟了一眼,勾了勾唇角,“现在能把手还给我了么?” 聂云汉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不还。” 卓应闲:“……” 几声鸦鸣破空而来,聂云汉玩味的神色骤然消退,立刻起身,把卓应闲也拉了起来:“走,左哥那边发现了脚印!” 两人循着方才左横秋和戴雁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看见了左横秋。 就在距离溪流不远的地方,地面上有一排清晰的足迹。 卓应闲与聂云汉蹲下,仔细看向那印记。 “山间泥土松软,实打实地踩上去,脚印至少有半寸深。但这一排印子只有模糊的痕迹,明显此人是施展了轻功,飞速掠过。”卓应闲说罢,不太自信地问聂云汉,“对不对?” 聂云汉赞许地点头:“对。” “看泥土的凝固程度,这至少是三四天前的事了。”左横秋指指前方,“前边还有,有单人的足印,也有一些踩得凌乱的,那些印记更久,我们可以跟着脚印走。归燕门若是要将师门建在这山上,一来不会太高,他们又不是清修之人,上下山不能太麻烦,二来应当也会在离水源近的地方,在这附近寻找更容易发现线索。” “好,就这么走。”聂云汉四下张望,“戴爷呢?” “在这儿!” 不远处树枝摇晃了几下,戴雁声应声而落,背包比之间鼓了许多,腰间挂的小布袋也塞满了东西,神情兴奋:“此处山间有很多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毒虫毒草,这次真是收获颇丰。” 聂云汉本能地把卓应闲挡在身后:“离他远点。” 戴雁声瞪他:“这一路来,消耗了多少药材你心里没数?再不做一些,就无药可用了。” “神医辛苦了,神医真厉害。”聂云汉完全不走心地称赞,五指并拢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医请先走。” 戴雁声:“……” 此处地势稍缓,左横秋在前面循着足迹带路,戴雁声紧随其后,卓应闲跟在聂云汉身边殿后。 走出去没多远,他似乎想到什么,跟聂云汉说了句“有事要问戴爷”,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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