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让纪清池一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一个人对自己的恨永远比对其他任何人的恨都对身体更有摧毁力,所谓心结难解,根源往往都在于不肯原谅自己。 “你说得对,可是辰官,那你自己做到了吗?” 梁雅辰听到这个问题怔了片刻,随即轻笑一声,“呵,想不到纪太医还挺了解我的。懂道理归懂道理,放到自己身上,那便太难了。” 梁雅辰一直都无法接受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丧命的事实。 他一直都怪自己太过弱小,如果自己非但保护不了家人,而且还不能为全家报仇,就没有资格成为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只要这个念头一天不消减,他就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报仇,并且,也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在大仇得报前先得到幸福。 在这一刻,纪清池才发现梁雅辰似乎也背负了很多,“希望你的身体有朝一日也能像容妃娘娘那样迅速好转。” 注意到梁雅辰有些惊讶的眼神,纪清池连忙又补了一句:“这样我这当大夫的才会有成就感,不是吗?” 梁雅辰朝着纪清池莞尔一笑,“那我也许个愿吧——希望我和纪太医你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你和殿下关系那么好的朋友。” “……你这人怎么答非所问。”纪清池脸微微红了一下。 梁雅辰在心中笑道:其实纪清池的性格也挺可爱的嘛。 “娘娘,”这时丫环又进来报告道,“皇上今天已经摆驾皇后宫中了。” “那也是应该的。”容妃不以为意地一笑,“皇上天天到本宫这里来的话,本宫倒要成众矢之的了。” 随后容妃又和梁雅辰及纪清池聊了一阵,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而在皇后那边,气氛却有些凝重。 “皇上……”熊岑娇试探般地开口道,“听闻你前两天都到容妃那里过的夜?” “怎么?”魏文帝顿时脸色一沉,“你是嫉妒了不成?你应该知道,朕最讨厌妒妇。” “皇上,臣妾您是了解的!您多年来宠幸哪个嫔妃,臣妾何曾有过二话?只是那容妃可是钦天监卜出来的灾星啊!皇上若离她太近,只怕会有灾祸降临,事关国本,臣妾不能不忠言逆耳……” “好一个忠言逆耳!” 魏文帝怒气冲冲地打断熊岑娇。 “容妃自年少时便跟着朕,多年来对朕尽心服侍,为朕生儿育女,安王如今也既出息又孝顺。只不过是不慎生过一个畸形儿,怎么就成了灾星! “皇后,朕难得来一次,你就非要说这些来惹朕生气……既如此,朕还是独自过夜吧!摆驾回宫!” “皇上!”熊岑娇连忙跪下,“您息怒啊皇上!” 可惜,魏文帝已经不再理会她,拂袖而去。 熊岑娇望着他的背影恨了个牙痒痒。 她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第二天,熊岑娇以头风症发作为名将纪震南叫了过来。 “你给本宫听清楚。”熊岑娇屏退下人后一脸肃穆地盯着纪震南,“马上命你儿子停止给容妃诊病!” 熊岑娇是真没想到,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居然还能枯木逢春,重得圣心。 “这……”纪震南有些为难。 “本宫自然会为她更换别的太医,这事就不劳你们纪家费心了。” “……”纪震南心中岂能不知,皇后要安排的太医一定会在药里动手脚。 “照做便是。”熊岑娇的语气不容置疑。 “娘娘,您是知道的,池儿向来不喜欢我这父亲,最近又搬离纪府去住了,我说话他就更不会听了!” “怎么说服他你自己想办法。”熊岑娇的眼神霎时间变得更加阴冷恐怖,“否则,本宫可就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了。” “娘娘!”纪震南顿时浑身一颤,“您答应过臣会保他一世平安的!” 事实上,这正是纪震南现在依旧一直为皇后诊病的原因之一。 魏墨安很明显存有夺嫡之心,而纪清池也很明显就是站在他那边的。 以魏龙吟的性格,一旦魏墨安失败,待魏龙吟登基后一定会对其党羽斩尽杀绝。 所以,只有纪震南站在皇后这边,才能保证,无论魏家兄弟谁胜谁败,纪清池都能一世安稳。 熊岑娇怒道:“那是在你儿子不妨碍本宫的前提下!本宫纯粹是念在你我多年情谊上才事先警告你,否则本宫就直接动手了……现在本宫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他若还不停止对容妃的诊治,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退下吧!” “……是。”纪震南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能颤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他迈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脚步一步步地往宫门走,心情也十分沉重—— 纪清池现在甚至都不肯和他见面,又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幸亏现在还有一个月时间,可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赢来转机的机会。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倒是过得风平浪静。 魏虎啸解除禁足的日子快到了。 这段时间他在啸王府中日常暴躁发脾气,能摔的东西快被他给摔光了,如今终于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去他娘的魏墨安!等老子出去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这个乌龟王八蛋!” “殿下,您还是冷静些吧。”一个相貌英俊的黑衣男子上前劝道。他是魏虎啸的侍卫上官峰,同时也是魏龙吟派到他身边保护加监视他的人。 “如今皇后娘娘和皇上吵了架,太子殿下前段时间也挨了打罚了俸,安王殿下却是如日中天,还改换了不少自己的人到朝堂上。殿下,在这当头您可千万不能再惹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滚吧!”魏虎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还是换了其他下人敢这样教训他,魏虎啸早就直接大耳刮子扇过去了。可他知道上官峰是他大皇兄派来的人,他不敢随便动,反而还得处处受制于他。 而此时,梁雅辰和魏墨安也正在书房中讨论关于魏虎啸的事。 梁雅辰一边磨墨一边道:“你说啸王出来后会找你生事吗?如果会,反而是我们彻底摁死他的机会。” “本王也希望他会,不过依本王看他倒也没有那么蠢。确切说,他本人是挺蠢的,不过太子派了聪明人到他身边时时盯着他……哎,阿辰,”魏墨安苦笑了下,话锋一转,“自从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看你做这些活儿我实在别扭。” 梁雅辰手中动作不停,莞尔一笑道:“不是我自己非要做的么。不管我是皇子还是戏子,我都不允许自己在任何地方白吃白喝。” “本王知道你有骨气,所以做官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梁雅辰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小厮夏竹来报:“公子,外面有一位赵公子要见您,他说他叫赵玉卿,是您的故人。” “玉卿来了?!”梁雅辰闻言大吃一惊,“快让他进来。” “赵玉卿是谁?”魏墨安好奇地问。 “他是我们戏班子的另一个名旦,可以说是戏班子里和我交情最好的人了……不知他怎会也到了京城。” 梁雅辰话音一落,就见一个白衣翩翩的秀美青年走了进来。 他精致的面庞有七分女子般的柔美,倒只有三分英气,比梁雅辰看起来更像是名副其实的花旦。 “拜见安王殿下。”赵玉卿朝着魏墨安行了个大礼。 “玉卿你快不必多礼了,坐吧,”梁雅辰抢在魏墨安前面说道,“你快跟我说说,怎么想起来京城?莫非戏班子出了什么事吗?” 赵玉卿有些惊愕地看了梁雅辰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平身,他不解为何一个小戏子竟能抢王爷的话。而且,辰官在戏班时也不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啊。 “阿辰叫你坐你就坐。”魏墨安却当然不会去计较这个。 这下赵玉卿是看出来了,魏墨安对梁雅辰极为宠爱。他心底涌起一丝羡慕,想不到像他们这么低贱的人还能有被人捧在手心的一天。 不过这丝羡慕稍纵即逝,并不是他此刻主要考虑的事,“安王殿下,您可否允许我和辰官单独聊聊?” “当然。”魏墨安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那本王出去,跟你们腾地方。” “别别,这可是你的书房呀。”梁雅辰笑着起身,“玉卿,我们去隔壁房间聊。” “好。” 赵玉卿便跟在了梁雅辰身后,来到一个空房间内。
第三十四章 故人的请求 赵玉卿坐下后开门见山,“你放心,戏班子没事,是我好不容易攒够了为自己赎身的钱,便来京城找你了。” “……玉卿你也想在京城谋生吗?” 梁雅辰心中诧异,难道是赵玉卿羡慕自己的富贵生活,也想找个贵人投靠?可是,自己去哪儿再给他介绍个贵人啊? “呵,你瞧你想哪儿去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吗?” 赵玉卿嫣然一笑,随即神情却变得认真无比。 “辰官,正因为我觉得你也不像贪图荣华之人……当初你离开得匆忙,我没有机会问你——你到魏国京城,是不是为了替梁国报仇?” “……!”梁雅辰脸色陡然一变。 “我知你一直对每个人都存有戒心,但你我也算是稍稍交心过的人……你我都曾是梁国人,我还记得在说起梁国往事时你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痛与愤恨……辰官,我俩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想在这点上你不必对我隐瞒。” 事实上,阳滨城的每个人都曾是梁国人。但身为底层小老百姓,戏班子的多数人根本就不会关心什么灭国之仇,而关心的是自己明天能否吃饱穿暖。 除非,这个人有特殊经历。 “玉卿,你既话已至此,我便不再瞒你了——我曾是梁国三皇子。我到魏国京城,的确就是为了替梁国复仇。” “原来您是辰王殿下!”赵玉卿起身就往梁雅辰脚边跪,“家父是阳滨城的守城将军,对不起,是家父辜负了朝廷的信赖,未能守住阳滨城……” “啊,你是赵将军的公子!” 梁雅辰听说过这位守城将军。当初他亲自领兵与敌军血战了几天几夜,立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正是这种强硬抵抗的作风彻底把魏虎啸给惹恼了,所以他把赵家军杀得片甲不留,甚至还在阳滨城中屠杀了不少百姓,使阳滨城血流成河。 “玉卿你快起来。千万别这么说,当年父皇在京中听到阳滨城沦陷的消息时,对赵老将军的英勇牺牲很是感佩,至于那些魔鬼行径全是魏虎啸一个人的错!” 魏虎啸做类似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阳滨城只是很多个被血洗过的梁国城池中的一个。 赵玉卿被梁雅辰扶起后,红着眼圈注视着他:“殿下,听说安王和魏虎啸素来不合,您已在安王身边立稳脚跟,可是打算和他联手对付魏虎啸吗?那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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