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向来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喻樽月失势后,宫人见她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待遇一落千丈。 冷宫中多是被逼疯了的废妃,是不允许妃子进入的,唯恐妃子们也成为疯女人。 莲奴求了又求,才得到探望喻樽月的资格,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踏入那个恢宏却失去生气时的宫殿所感受到的震撼。 若一定要用一个地方去诠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那冷宫想必会是最恰当的地方。 斑驳脱落的宫墙中充斥这女人怪异的叫声、密布的蛛网以及随处可见的白眼。 莲奴尽力让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周围的一切,只埋头往里走。 喻樽月住的那间卧房房顶的瓦片已经松动,地上还残留着昨晚暴雨漏下的水渍,而喻樽月本人,正穿着粗布短打坐在屋顶上修补那些破漏之处。 莲奴想了想,也顺着竹梯爬了上去,一言不发地开始编篾条。 喻樽月自然没办法装作没看见这一个大活人,她问:“莲妃来做什么?” 莲奴扬了扬手上已经能看出最后会是什么模样的篾条,笑了笑:“月娘手艺不及奴。” 少女笑容明媚,嘴上的说的话虽是在炫耀,却看不出半点瞧不起人的模样。 莲奴自小生活困顿,修补屋顶那是常事,但喻樽月不一样,她的家族累世公卿,这样的粗活都是家中的下人干的,要不是雨漏得实在厉害,睡了半宿就被滴了一身,她定会就这样就听之任之。 在莲奴的帮助下,屋顶很快修好,莲奴盘坐在屋顶上,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喻樽月问:“莲来找我做什么?如今形势,你往我这里来,于你可没什么好处。” 莲奴没有名字,在喻樽月还是皇后时,她就常唤莲奴“莲”。 莲奴认真地看着喻樽月的眼睛,答:“奴同月娘交往,图的向来不是利益。月娘慈悲为怀、宠辱不惊,奴向来心向往之。” 莲奴是酒人,是低贱的下等人,姚百汌就算表现得再怎么宠她,都不愿给她一个名分、给莲奴封个妃。 因此莲奴就算得到了盛宠,姚百汌也给了她后妃中最大的宫殿,她也依旧是宫婢的身份。 宫中的妃子们大多看不起她,只将她看作是可以随意呼来喝去、比她们低一等的下人。 只有喻樽月将她当作了一个人。 因此就算没有姚斯涵的事,没有那些纷繁的利益冲突,她也会将喻樽月当作一个很好的朋友。 人在高处和低处,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喻樽月这一生不会有再重回高处的机会了。 喻樽月纵然心态比其他人都平和些,但面对着轻则怠慢、重则讥讽的身边人,失落是难免的。 她看着被修补得严严实实的破洞,心中升腾起难以言说的感动,她想,这一生交到这样一位真心朋友,也不枉来世间一遭。 自这件事后,莲奴和喻樽月就成了知心之人,莲奴向喻樽月说了萧竹的遭遇,说了她要替萧竹报仇;喻樽月也说了她父亲对她的期望,说了交给她的那张令牌。 这些记忆在莲奴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抬头,正好能看到站在案前的喻樽月。 莲奴快步走进冷宫那间属于喻樽月的破旧卧房,道:“青莲教围皇宫,月娘快让禁军带你撤出去吧。” 喻樽月正在练字,听闻莲奴所说,她仍是不疾不徐地将最后那个字写完才搁下笔,笑着摇摇头:“禁军同我走出宫门,岂能逃过青莲教的屠戮?” 莲奴急迫地道:“青莲教的领头之人是温司酒,他慈悲为怀,又同三殿下有血海深仇,月娘被三殿下迫害至此,他定会放过月娘的。” 喻樽月仍旧笑着:“可我离开皇宫又能去哪里呢?我的亲人,或是离世或是被流放,离开皇宫我连栖身之所都没有。” “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无论谁输谁赢,我都是逃不过在冷宫了却余生的命运。” 同帝王家有牵扯,是她此生不幸的源头。她不爱姚百汌,性子也淡,更没什么兴趣参与后宫诸多纷争,以为自己和姚钦铎已经占尽身份的优势,这辈子能这么波澜不惊地度过。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莲奴还想说些什么,喻樽月摆摆手:“莲,不必再劝我。” 莲奴忽然跪了下来:“既然月娘用不到,那奴恳请月娘,助温司酒他们一臂之力罢!此事若有差池,奴愿担下所有罪责!” 喻樽月呆呆得看了莲奴许久,就在莲奴以为喻樽月不会答应之时,喻樽月伸出手轻轻抚上了莲奴的头顶:“想做什么,便去做罢。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既然无法平静地度过余生,那她便为自己做一次选择,是胜是败,她都会泰然处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军队编制参照西周军队编制。 粗/长/大/更!膨胀一下!
第82章 太康记录在册的兵力分布是这样的——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 其中皇帝所保有的六军有四军分驻盛京城的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一军驻扎宫中充当禁军,在皇宫诸门屯兵,另一军则全为骑兵,充当灵活调度的军队,号飞骑,驻扎在京郊,以便随时回援京中军队。 莲奴所号令的五百人竟能将皇宫中一万两千人的军队搅得一团糟,这放在任何时候都难以想象的。 这得益于宫中莲奴占得先机,又加之禁军在皇宫中分布过于分散,才让六十五旅有可乘之机。 前往镇抚司的路上,姚斯涵问花宁:“宫外有多少青莲教众?” 花宁答:“约莫三万人。” 兵力是宫中驻扎军队的两倍有余。 作战将就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乃气候条件,地利指地理环境,而人和说的则是人心所向。 如今双方并无谁占天时,姚斯涵虽占尽皇宫这样优渥的地理条件;但姚百汌必然遇到了什么变故,否则温止寒不可能这么大胆地围皇宫,这一点姚斯涵清楚,其他人也同样清楚;也就是说,人和还是被温止寒占去了。 以少胜多的例子自古有之,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姚斯涵并没有把握在明知己方劣势的情况下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勾,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该下怎样的决定他必须仔细考虑。 最终他停住了脚步,对花宁嘱咐道:“花百户,如今禁军内乱,要想突出重围实为难事,孤想同温司酒讲和。” 花宁大惊,但也明白如今局面讲和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案。 他还未及答,姚斯涵就继续道:“当然孤不会真的同乱臣贼子讲和,这样我太康颜面何在?孤要的是拖延时间。” “你尽快平息禁军哗变,再派人到宫中放一把火,自会有援兵来救。届时你我里应外合,青莲教便能被消灭殆尽。” 花宁点头应诺,两人就此分别。 姚斯涵刚走出皇宫时,就看到一位戴着青莲面具、身着月牙蓝长衫的人正站在主帅帐前,那人迎风而立,乌发随风而动,看起来仿若谪仙人。 那定是温止寒。姚斯涵想。 姚斯涵手捧画卷,不断向青莲教的信众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而后一步、一步地靠近青莲教信徒所组成的军队。 “温止寒”看起来清雅无双,怎么都不像马上要领兵打仗的模样,姚斯涵心中难免气愤,对方竟那般轻视他,连严阵以待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上一装。 姚斯涵朝“温止寒”遥遥拱拱手,笑着:“孤来同温司酒讲和,温司酒可否邀孤入帐中一叙?” 青莲面具覆盖着“温止寒”的脸,让人辨不清他的表情。 “温止寒”点了点头,示意姚斯涵跟上。 两人穿过驻扎地,来到位于后方的主帅帐。撩开门帘,姚斯涵看到帐中站有两排身穿甲胄的将士,大概是在商讨大事时被他的到来打断了。 站在主帅帐门口的守卫上前来检查姚斯涵是否携带了武器,姚斯涵看了一眼他前面的淡蓝色长衫,见对方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将手举高,任由守卫搜身。 当守卫要检查那副画卷时,姚斯涵伸手一拦:“且慢。” 他向戴着面具的人看去:“温司酒,这可是太康的驻军图,真的要让这些毫无关联的人看么?” “温止寒”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并让帐中的人各自散去。 姚斯涵高举着那张驻军图,一步一步走到“温止寒”面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姚斯涵嗅出,“温止寒”今日用的并不是往常常用的禅悦香,而是用了颇具侵略性南朝遗梦。 纷繁的思绪并没有影响姚斯涵的动作,他将驻军图放在案上,将其缓缓展开。 黑色“山”字象形符号表示山脉,青色水流符号表示河流、湖泊,黑底套红表示守备部队驻地和军事工程建筑物,红色虚线表示军队行动通路,黑色圆圈表示居民点……① 驻军图看起来十分详尽,不似作伪,“温止寒”颔首表示满意。 姚斯涵还在缓慢地打开驻军图,“温止寒”有些不耐烦地屈起手指扣击着木案。 图穷匕见,驻军图中冷光一闪,就在姚斯涵准备用藏在图中的匕首挟持温止寒时,他已经被人反剪双手控制住了。 匕首落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姚斯涵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仿佛被那把掉落的匕首敲得粉碎。 “你不是温止寒!”姚斯涵挣扎着要挣脱钳制,却是徒劳。对方显然是练家子,钳住他的角度太过精妙,他若挣扎的幅度过大,手恐怕将面临脱臼的危险。 姚斯涵身后的人轻笑,嗯了一声。 屈辱感油然而生,姚斯涵觉得他被戏耍了。他本想挟持了温止寒,这样便能顺利从这里逃脱;而后他会带领他的亲兵杀回来——他养了万余人的私兵,他同他的兵约定,若他不在府中,他们便以皇宫走水为令,皇宫失火即是他起事的标志,到那时他们便迅速集结,待他回去领兵。 而他会制定这样的计划,便是吃准了温止寒是文臣,武力定不及他。 如今驻军图被留下来,他也被控制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姚斯涵怒道:“你有本事便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乐意之至。” 声音仿佛刻意被压低,姚斯涵仍旧没听出他身后的人是谁。 “三殿下。”姚斯涵身后的人再次开口,“我劝你不要抱有侥幸之心,我们兵分三路,一路在此处;还有一路已经围了你的府邸,你的亲兵此刻或许正同人酣战;另外一路包围了整座盛京城,太上皇的兵恐怕也自顾不暇,不会有回援的精力。” “太上皇?”姚斯涵问。 面具下的人解释道:“陛下已写了诏书,退位为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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