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行囊,将食物和水以及一把铁锹单独放在一个包裹中,系在自己的腰上——这些东西不重,但却是保命的关键物品。 做完这些,出口依旧没有出现,姚书会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他努力回想一些小时候令他愤怒的事,回想未过半,身下忽然一空。 他下意识护住头颈,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落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万幸的是,这次下落没有给他添上新伤。 这里依旧是一个四方形的密闭空间,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但面对着它也让人想不出任何逃脱的方式。 死气沉沉的,在这里呆久了仿佛也会被夺走生气。 他向上看去,没有随他落下的火并没有熄灭,发出的光通过洞口洒在他的身侧,兢兢业业地为他带来难能可贵的光明。 姚书会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他是被神明遗忘的子民,等那束光彻底暗下来,他就会被困在这永恒的黑暗中。 他伸出手,仿佛在与那束无主的光告别,又仿佛在触摸那束光。 “你想活吗?姚书会。”姚书会翕动干涩的嘴唇,低声问自己。 他想活吗? 他想起了他的父母和温止寒,他们向来凭着“千磨万击还坚劲”的韧性往前走着,就算明知前方是绝境,也绝不放弃。 他想起在偃都熬刑的时候、想起他入行宫九死一生的考核、想起刚刚的绝境……这一次次他能熬下来,都是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想活,无论在怎样的境地下,他都想活。 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况且……温止寒还允诺他,待他平安回还,便同他成婚。他很想见一见穿婚服的温止寒是什么样子,对方玉树临风,穿婚服一定很衬姿容。 火把的光越来越微弱,姚书会的世界很快重新被岑寂与黑暗所笼罩。 他手上还有火折子,但已经没有可以点燃的木柴,他要将这些难能可贵的火种保留到关键时刻用。 他一寸一寸地向前搜索,黑暗让他的各个感官变得更加敏感,他想他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向他飘来,吸引、指引着他。 他被异香蛊惑,一时没去想这股味道的不寻常之处。 他听到身后有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却看到他掉下来的洞口似有光亮。 他停住了搜索的脚步,打算折回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听到了模糊交谈声,声音还有些耳熟,会是与他同来的那两个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520/521的加更~ 附上五行五志的对应 金—秋—西—悲 木—春—东—怒 水—冬—北—恐 火—夏—南—喜 土—长夏—中—思
第61章 姚书会折返了回去,他朝洞口喊:“何兄、楚兄,是你们吗?” “修百户!你在下面?”是何钟子的声音。 姚书会喜不自胜,高喊:“是我,我在!” 上方垂下了一条扫帚柄一般粗细的绳子,何钟子又道:“修百户,你抓住绳子,我这就拉你上来。” “我将包裹收拾过便来。”姚书会答。 不曾想,何钟子又回道:“些微小物,何足挂齿?这里正在塌陷,修百户快些上来才是。” 姚书会心神忽然一动,他问:“何兄,你是哪里人氏?” 上面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火光暗了下来。 姚书会这才看清,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一条腕粗的扁头毒蛇。 毒蛇上方也不是洞口,而是坚硬的岩壁。 与此同时,浓郁的异香也渐渐淡去,头昏脑涨之感后知后觉地侵袭了姚书会。 此刻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傻子,姚书会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幻境害死。 不过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他必须先解决掉那条毒蛇。 打蛇打七寸,姚书会挥动大刀,对准蛇的心脏处挥刀。 就在刀快要触碰到那条小蛇时,蛇一闪而过,失去了踪迹。 姚书会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条蛇是真实的吗?还是仅仅是被只要出来的幻觉? 姚书会觉得,再这么来几回,他定会分不清真与幻。 事情似乎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他到底该如何脱离这里? 他撕下衣摆的一块布,紧紧蒙住口鼻,他还不知道幻觉与方才的异香是否有关系,倘若有,那块布也能为他滤去些许。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里的“主人”方才三番两次地让他产生幻觉,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可这个“主人”为什么不在他们行进途中动手?明明让人丧生在那些凶险的难关更容易些。 是力所不逮?还是这里不止有一个“主人”? 姚书会想不明白。 他已经搜寻了这个数尺见方的“房间”,并没有任何收获,他决定按照原来所想,在这方寸间把七情中剩下的“惊”和“忧”再体验一次。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每一个难关皆生机与危机并存,方才那条不知是真是幻的蛇,不会是想让他感到惊吓吧? 罢了,多想无用。姚书会保持随时警戒的同时,很快进入了回忆。 回忆结束,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姚书会颓丧地瘫在墙上,决定吃些东西来支开向他侵袭而来的绝望感。 就在他啃着味如嚼蜡的干粮时,一阵极弱的风略过他颊边,令他为之一振——有风就足以说明这里不只有他掉下来那一个出口。 他期盼着能再吹来一阵风,他好判断风来的方向。 可天不遂人愿,姚书会直到吃完了这一餐也没等到。 他仔细回忆了方才风的来向,往那个方向爬去——这里高度很低,他甚至不能直起身行走,匍匐前进比弯着腰走路节省体力。 终于,他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纽。 姚书会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机关。 摁下它,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开启出口,要么他就此葬身。 姚书会咽了咽口水,摁下按钮对他而言是一场豪赌,或尸骨无存、或打开通天大道。 他决定像在死牢里相信温止寒那般,再当一次赌徒;他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否极泰来的说法。 石钮被摁下,“咯吱咯吱”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传来,姚书会面前的石门被一点点打开,柔和的烛光倾泻而下,为他镀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金光。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汉白玉台阶,但久违的光仿佛母亲温柔的手,给予他无穷的力量。他坚信,这里终有尽头,他会平安出去的。 姚书会踏上了台阶,此处墙壁上每隔一丈远就有一盏点亮的长明灯,两侧的长明灯交错设置,既节省了材料,又让人能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 只是枫亭毕竟亡国有些日子了,添油维护的人早已随着枫亭的覆灭放弃了这里。灯油大多已经见底,好些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个被熏得漆黑的精致琉璃外壳。 姚书会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化身枫亭的遗民,看着王朝衰败、更迭,却只能在现实的挟持下如飘蓬般转徙。 在时代的更迭与变迁中,每个人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页薄薄的史书,是许多人的一生。 嬴雁风固然给了枫亭黎民更好的生活,但故国不在、风俗移易,他们是否偶尔也会有思念、感怀之情涌上心头? 思绪翻飞间,他终于走完了台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骇。 眼前的空间仿造了宫廷大殿的结构,称它为地宫应当是最恰如其分的。 地宫画有环绕四壁的精美壁画,人物栩栩如生,仿佛点睛能语;壁画上人物穿着的是丝绸,佩戴饰品也镶嵌了货真价实的珠宝;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姚书会就算鼻子上蒙着布也嗅出这是价值连城的燃料“帕托”。 整个地宫富丽堂皇的程度堪比藏娇的金屋,就算说这个地宫便是宝藏本身也不为过。 这已经足够令人啧啧称奇了,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竟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 那些尸体有新有旧,有的已经成了森森白骨,有的则仿佛刚死去几日,连表情都还如生前那般生动。这两类尸体在这些尸体中占的比例并不大,这里躺着的更多的是干尸。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上都被同一种植物缠满了——那种植物有着黑色的、光秃秃的枝干,妖冶的红花以及错综复杂、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白色根茎。 黑白红三种颜色放在一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些缠住白骨的树枝早已枯萎,姚书会伸手一碰,树枝不堪一击地断成了许多截,簌簌落在了地上。 而那些干尸上则开满了妖邪的花,它们以尸体为扎根之所,仿佛血肉便是它们的养分,一朵朵鲜妍明媚地傲立枝头,危险而美丽,看起来令人骨寒毛竖。 姚书会很快瞥开视线,他在尸堆中似乎看到了熟人。 他快步走向那袭眼熟的衣裳,蹲下身,将那人翻了过来,果然是何钟子。 姚书会明知不会有希望,但还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向何钟子的颈间。 何钟子的尸体还残存着些许温度,身上也没有树枝缠绕,应当刚咽气不久。 姚书会悲从心来,他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早在出发前,他就预料到他可能面临着队伍的人越来越少、同伴甚至自己相继倒下,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在这一刻,姚书会对姚百汌的恨意又重了些——归云廷、何钟子、楚一舟、楚千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要因姚百汌一人的贪欲葬身此处,何其悲哀。 虽然如此,姚书会理智尚存,这里堆着这么多尸体,那便说明此处定有看不见的危机,还是小心为妙。 姚书会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尸体,发现他们皆手执武器,身上大多有致命伤,手上则执着金条等宝物。 很像是生前为了抢夺宝物发生了恶战。 再往里走,便是散落一地的木箱,那些木箱皆用名贵的金丝楠木所制,只不过大多数已经空了,仅剩一箱完整的金条,其余的大多被死人攥在手里。 姚书会可不想再进一次崇云顶,也不想让这些金子就这么散落在这里,最后与风沙作伴;他不打算全部献给姚百汌,它们应该去向更有用的地方,比如给养缺粮缺饷的军队。 姚书会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决定将那些金条一一收好。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眩晕,而后耳边便响起一个低沉雄浑的男声:“修文。” 姚书会猜想,这又是蛊惑他的幻觉,于是他堵上耳朵,专注拣地上的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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