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对此没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拉着她去外面,人牙婆这次倒没再拒绝,直到了县衙后,人牙婆也没再跑得意思,直到徐有功让人把人牙婆严加看管,那人牙婆才开始挣扎起来,大呼小叫自己不找了,状态倒是跟……王大,一模一样。 徐有功仍是眉目清冷,再命人堵住她的嘴,本想着重吩咐点什么,又怕打草惊蛇,到底什么都没说。 许纯得知这个消息时,仍是和县丞下棋。 县丞有意探查也被许纯拦下,“此案,只怕超乎你我想象……不想死,还是下棋吧!”当然,下了也可能还是难逃一死,许纯为官多年也感受到其中可怕,稍作犹豫后,听到下面又有人回报讲元理—— “禀告县令大人,那位算痴……那位算术大人,他又来了,算了一上午。卑职没敢拦着……” 许纯不知道元理又来算什么,可眼下,许纯什么都不想问了—— “还有不到三日,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 案件推动到这一步,元理记首功,但许纯稍微迟疑了下,忍不住跑出去看了看元理。 元理是在算东西,离得远也看得到似乎是画上的女子。 算她们干什么?许纯也不敢问,就眼看元理那严肃认真的模样以及笔阔挺直的身姿便知晓他绝非普通人,也许案子也跟他……许纯不敢想下去。 同景,徐有功前往户部。 他走后,霄归骅就缓缓从墙角转身,也要离开,却下一瞬被逼的缓缓后退。 窄巷内,男子高大身影戴斗笠,压低声道:“看来,他发现了。” 霄归骅声音少有的上扬,继续往前走,“他不发现才不对。” 男人从窄巷里超越霄归骅,把她拦住:“你早知,为何不报?” 霄归骅的围帽帘拢挡住了二人视线。 男人舆图打开时被霄归骅以袖箭射开,“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道很臭。” 男人脚步一顿,确实没再往前,但还是解释:“我日日沐浴,你只是心里介怀,但我说了许多次,废物的人在我眼中,与鸡鸭鹅兔和山里的野猪没有区别。” “你可以滚了。” 霄归骅仍是冷冷,而男人抿唇,递上密封好的蜡丸,道:“照他这样查案速度,汝阳那边时间不够,你得想办法拖延。” 霄归骅不语,只是打开密封的蜡丸,看完信上内容便拿出火匣,以火焚后快步走出巷子。 眼看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阳光下衙门司,暗处男子薄唇紧抿,稍后,走到她方才站得位置,贴在墙边,鼻下,细嗅。 … 徐有功策马去云山下的七宝阁楼,那是汝川户籍阁。 看着远处塔顶的佛光,骑行田间,也宛若行走于棋盘之中。行差踏错半步便是粉身碎骨。 他勒马,犹豫。 虽然他早就意识到,这案子非同寻常,可逐渐牵扯出田地和户婚,律法等,层层叠叠,紧密相连…… 背后的推手把棋子送到他面前来,究竟什么目的? 他竟有些看不透了。 王大和人牙婆的一言一行,宛若棋子不断交错。 徐有功官场出身,他不愿同流合污,却明白官场纠葛盘根错节,就比如霄归骅的哥,霄冬至的死,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那案当时也如此牵连甚广。 没有身份背景的查到头来,反害了大哥的性命。 更别说,牙婆账册里,写着许多贱民,都是前代杂户民。 查当代都难,还要查前代,不说需要动用深层关系,还未必能查得到…… 所以—— 还继续吗? 还是回去,直接抓了梁惠识先解决一个问题? 徐有功停在路边,握紧手里的牙婆蓝册,不怕自己以身陷险,可怕连累家人,尤是霄归骅。 然而稍加思索,他又坐直了,是非黑白,必须得有人查清问楚。 若因此而死……那便是与大哥团聚! 若因此退缩,他也无颜面见大哥! 至于人牙婆子和霄归骅,既然对方都把霄归骅列为他的人,他只能往下硬着头皮闯! … 徐有功抵达籍所阁。 他来,阁内的主薄早得到通知,开门让徐有功入内查验。 硕大七宝阁楼,层层圈圈,一眼看去,有种看不到尽头的厚重沉甸感。 “为何迟迟不将户籍送到。” 徐有功记得自己早就下令了,当然,他的令就好像是空气一样,没人在意。 这大抵也是跨地办案的难处之一。 户阁的主薄,面对徐有功冷声质问,陪笑带路道,“对不住大人,您这边走,之前没送,那您知道的,诸户籍为三年一造,起正月上旬……三月三十日内讫。也就是三年编一次,每造一次都一式三份,然后,交给县以上各级政府保管。近期……正是上交时,忙的不行呀!而且,想着,大人需要肯定会来了……大人恕罪!”
第20章 画皮女子(上) 主薄说得倒真。日月同辉之政下,格外重视人口户籍的管理,近期又专门制定《户婚律》、《户令》等有关户口管理法规,也让类似牙婆等人钻了空。 徐有功不再纠责,只道:“《洛阳汝川县三里籍》在何处。” 主薄立刻往外快走几步:“这边走,就在楼上,大人您小心脚下……”说完上楼,却走了好几层楼,几乎到顶层,徐有功皱眉问,“还没到?” 主薄也擦汗说,“在最顶层。”顿了顿,借着说话,停下来缓口气,说:“大人,这已经算少的了,而且也已经销毁了一大批了,前段时间,上头说了要拟定户籍档案的销毁制度,已开始施行——这州、县之籍恒留五比,省籍留九比,一次称一比,造籍每三年一次,所以,最近就在忙这。如今,咱们县也就保管十五年,尚书省的多一点,保管二十七年,过期了的都需要销毁……” 户籍主事讲完,继续往前走,徐有功却在他后面,翻开人牙婆的蓝册,心头发沉,果然那些贱籍女子从良的年份—— 正是十六年前! 他没有作声,只是捏册的手骨隐隐透出发白,攥的书皮都皱巴。 主薄终于停在《汝川三里籍》处,摊手行礼:“大人您请过目,下官还许多事……”眼珠子转了转,又是主动问:“或者大人还有什么尽管吩咐?询问?下官一旦下去,可不好上来……” 徐有功扫了一眼,目前是十五年案,正是最高七楼,是不好来回,便问:“十六年前的都销毁了?” 主薄颔首称是,“回大人的话是上个月的事儿了……” 徐有功再问:“贱民从良户籍,可在此处?” “哦,大人您问的是哪个?目前贱民,有许多种,但前朝贱民又比时下贱民要好,因为每逢天子大赦天下,这些人就可以恢复平民身份,进丁受田,依百姓例……前朝的在这里,本朝的在这里……也都是十五年前的。十六年前,确实没了……” 主薄说完,指着一排,徐有功扫过去时,手再次捏的蓝皮册咯吱作响,那主薄瞧了一眼,没敢问,随后徐有功挥手,他赶紧下去。 脚步声远去后,徐有功才翻看牙婆蓝册,册上,户书上,所有女子皆是十六年前生的前庭贱民,天子徽年登基,改年号时,便大赦天下。 也即是,所有上户的夫人们,他所要找的女子—— 从出生起便是良民,只一直没有前来更改,直到与员外成婚方改。 现下,若想要查询十六年前的就要去尚书处…… 也即是:十六年前,那些女子是否为前户,就在这……无从查证了。 好缜密的心思和手段。 纵是早有所料对方棋局,徐有功也觉毛骨悚然。 更别说,对方知道他身在棋局? 亦或者,莫非,他也是棋子中的一员? 李素节……会是他在操控吗? 徐有功还拿不定,但最刚巧是,在人皮最初案发的月前正是开始雨水到来,河水潮因大雨暴涨,也是他任期快要结束时,似乎申州刺史是有考察路过。 陡然间,有什么细细密密的线在徐有功脑海里将黑白棋子串联起来。 难道是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计谋,要将这些员外们的田宅收为己用,而自己起到一个……收尾作用? 额头汗,往下滑落,徐有功盯着面前的一堆的文字,觉得这些和脑子里的围棋与线,一起编织成无形大网把他紧紧锁住。 天子政策是什么时候改下来的,他不清楚,以前也从未查过,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不足八品!而若真是曾任雍王李素节,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怕他就算是到尚书省查,二十七年前的档案,也照律法销毁一空。 也即是—— 这些女子的父辈也无从查起。 也即是—— 这些女子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话,什么都代表不了。 唯一能代表的就是,她们带走了那些钱财,铺面,田地。 但是—— 你查不到她们。 恍惚,徐有功脑子里冒出来蒲州案时,百姓人人惶恐说“闹鬼”,“猫妖”,当时只道这些是传闻,不想查到头来,真闹出些个女鬼…… 若再挂钩上他们相传的姑子……武后……二圣…… 徐有功想不下去,或者说—— 不敢想下去了! …… 就在徐有功呼吸急促时,低低的脚步声从远到近,直到最近时,他本能下意识握紧了佩剑—— 下一个转角,寒光一闪! “大人?!是下官啊!” 天不知何时黑的,主薄脸黑,露白牙举双手,姿势配合剑光,有些瘆人。 徐有功没放下剑问他为何在这,主薄笑得就更瘆人,嘴快咧到耳根去,“实在是……下官家里有老有小……那……夫人脾气格外好,晚了,就要锁门。” 徐有功才收剑入鞘,道:“那再回个话,你就可以走。” 主薄连忙点头:“大人您问!” 徐有功扫眼账册,“半年到一年内,你可见过这七位户籍女子。” 鬼不鬼,圣不圣的,徐有功从乱糟糟的围棋网思绪中,杀出条血路来—— “这些女子,是谁录入!” 十六年前查不到,难道半年前,三月前的成婚记录,还查不到吗? 再有这些户籍人也是要在主薄面前逐一过审。 除非压根没有来人,那就谁负责,抓谁! 哪想到的是,主薄沉思了会儿道:“大人,下官真记不住,如今,您知道的,洛阳要改神都了,汝川多少商贾进入,每天太多——” 徐有功的剑彻底摁在了他脖颈,“是么,反正军令状到了是死,拉个垫背。” 寒光借着月光折射在主薄眼里,徐有功那张脸寡淡时威慑力就很足,浓眉蹙起,杀伐更是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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