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心却朝他摇头:“来你身边之前,我确实觉得我是来报恩,但后来,就不再是报恩了。” 他深深地看着文川:“是心之所向。” 他跟在文川身边很久,学东西很快,比玉州那个二傻子会的东西多多了。 文川深吸了一口气:“好。” 符心抬起头,有些吃力地吻他,文川没有推拒,抬起手搂住他的脖颈,人之将死,幻境之中也想抛开一切享受一次。 符心的吻很用力,似乎是想把文川吞吃入腹,在文川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喉管滑进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自己面上一阵湿热,抬眼看,是符心的眼泪。 “别哭,也别再去找我的转世了。”他们呼吸相闻,文川说出的却是极其残忍的话。 这时一道惊雷落下,文川轻轻颤了颤,符心的手落在他的脖颈上:“睡吧,醒来就好了。” 文川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眠。 玉州赶回相府的时候,正好遇到到时延的圣驾,玉州跑到时延的跟前,时延见到看他衣裳上沾染着的血迹,玉州赶紧解释:“不是我的血,是符心的。” “你们打起来了?”时延拉起玉州的手看了看。 玉州摇头:“这会儿我不能跟你细说,一会儿回去再告诉你。” 他们刚走进相府,天上便落下了惊雷,随之而来的就是倾盆大雨,相府里乱成一团,失去了主心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管家看到时延,连忙过来行礼,时延抬手:“谁在里面伺候?” 管家没止住眼泪:“相爷,相爷说想体面一点,不让在里面伺候,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相爷现在如何了……”想到刚刚的惊雷,这会儿的暴雨,管家哭得更伤心了。 似乎是上天都知道了相爷的离世,此刻的大雨也是上天的哀鸣。 时延深吸了一口气,对管家说:“开门。” 管家推开门,一阵风迎面吹来,他才看到另一侧的窗开着,但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出去的时候,相爷的房间里是没有开过窗的:“这……” 玉州走到床边,看到从窗边一直滴到床边的血迹,还有躺在文川身边,白毛被染红的狐狸,他挡住管家的视线:“我有些话想跟他说,你先出去。” 管家自然不能不听玉州的话,他想去看看床上文川的情况,但陛下和君后死死地挡住了床,管家只能起身离去。 时延去关上了窗,玉州抱起床边的狐狸,发现他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符心,符心。” 符心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玉州后又缓缓闭上,虽然玉州在刚刚给他喝了血,但他刚才强撑着人形,已经是强弩之末,玉州想了想,找到一边的水壶,削了几根头发,入水后发丝就变成了人参须。 他捏着符心狐狸的吻部,把参汤给他灌了下去,又看到太医的药箱,找了一张布给他把受伤的腹部包扎起来。 随后才去看躺着的文川,他的气色是从未见过的好,两颊有红晕,面色不再苍白,呼吸很平稳,似乎是所有的沉疴都离他而去了。 时延也看到了,他看向玉州:“你们做了什么?” 玉州这才说:“符心,他剖了自己的妖丹……现在他的妖丹在文川的身上。”玉州抽噎了一声,“他,他可能永远都变不回人形了,没有妖丹,他就是个普通的狐狸,会生老病死。” 时延看着玉州身上的血迹:“是你帮他剖的?” 玉州点头,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早夭是文相的命格,符心要想救他,就是逆天改命,但天道并不好糊弄,所以符心只能选择一命换一命,用自己,来换文川,刚才的惊雷和暴雨,是天道对他们的警告。 玉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没做对,也不知道文川醒来之后会不会恨自己,也不知道符心他会不会后悔,用自己永生的机会,换取文川安稳康健的一生。
第36章 文川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沉眠,他还在想是不是死了之后身体都轻飘飘的。 他的耳边有些小声呜咽的声音,难道是黄泉路上, 还有跟人间难舍难分的人吗? 文川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玉州在他身边, 哭得像桃子的眼睛。 见他醒来,玉州揉眼睛, 抽抽搭搭地说:“你醒了。” “玉州?”文川出声,却不是从前那样的细如蚊蝇的声音, 反而是中气十足,他立刻坐起身, 看到的是睡在他身侧, 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的一只白狐。 时延本来想等到文川苏醒,但行中说有来自边关的急奏, 只能回宫,本想把玉州一起带回宫, 但玉州看着睡在一起的符心和文川,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里, 他要对文川坦白,时延犟不过他, 只能把人留下,随后又传旨让小枣出宫来陪他。 文川不可置信地看着玉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同往常已经很不一样了,这仿佛是一具新的身体,从前所有不适全都烟消云散, 他甚至比玉州还要精神:“玉州, 说话!” 文川也是久居高位之人,但从前拖着病体都能让万民敬仰, 如今有了健康的身体,他更是不怒自威,玉州肩膀一缩,才慢慢地开口:“我都告诉你。” 玉州还在抽噎,说话说得囫囵,但文川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文川的手都在抖,他甚至不敢去抱一下窝在一团的符心:“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赶走他!都已经走了,又回来干什么!” 玉州只是低着头,文川在盛怒之下已经忘记了什么身份有别,他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我需要他做这些事情吗!他说你就做,你不知道跟人商量一下吗?你为什么不跟容叔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来阻止?” “可是那时候你都要死了,他不想你死,他那么喜欢你……”玉州嗫嚅着说。 “他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吗?你现在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回原型而我是个凡人什么都做不了吗?你是他的朋友……”文川捂着心口,“你是他的朋友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的啊。” 玉州垂着头,随即放声大哭出来:“那我要怎么办啊?我不帮他,你死了他会怨我,我帮了他,他现了原型你怨我,难道最难受的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似乎是他们之间的争执吵醒了符心,符心本来是盘着尾巴在睡觉,听到动静之后尾巴从身下伸了出来,他的伤有些重,能坚持从京郊跑回来又维持那么久的原型,还是因为玉州给他喂的自己的血。 他能听懂人话,只是修为没了,说不了话,也不再能变回人形。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却因为伤实在太重,又倒回了床榻上,文川立刻扶着他,把他抱进了怀里,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放,会不会碰到他的伤处。 玉州委屈得很,看着他们一人一狐,刚刚被文川训话的气还憋在胸口,他站起身来:“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这不是你刚刚对我发脾气的理由!”最后对着文川哼了一声,便跑出了房门。 恰巧遇到来找他的小枣,玉州撇着嘴,忍着自己的哭腔:“小枣,我们回去。” 他这时候竟然还记得曾嬷嬷的教导,说要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能外露,他就只能去时延的面前难受了。 小枣笑着朝他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刚才来的路上遇到陛下圣驾,陛下说你可能委屈了,这是陛下给你买的酥肉饼。” 玉州恶狠狠地吃饼,随后小枣在他的头顶上戴上了一顶帷帽,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小枣。 小枣这才说:“相府外围观的百姓很多,陛下的意思是,怕有危险,你现在不便露面。” 玉州点头,乖顺地跟着小枣,他隔着一层纱,看着走在前面的小枣,先前还跟他差不多的小枣,这些日子好像成熟了很多,就好像,他们都在往前,而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手里的饼没了滋味,他抓在手里。 大雨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 相府外面果真有很多百姓围观,风言风语总是传得很快,没一会儿全京城都知道了文相快不行了,所以很多人都跑来相府前想要送文相一程,即使是刚才倾盆大雨,很多人身上都湿了,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但距离知道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相府的白幡和白灯笼始终没有挂上去,周围的百姓都等在原地,最后在相府的门前看到了宫里的马车。 雕龙画凤的马车,是一国之后的规制。 围观百姓的眼睛都直了,陛下要立君后的事情如今已经成了定局,但这位君后从来没有露过面,先前也只是在肃亲王府外远远地看到了君后的身形,这次他们是不是能够见到君后凤颜? 民间传闻君后与文相是好友,这会儿君后离开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了。 玉州出来的时候,帷帽遮住了他的脸,比上次有进步的是,至少他们近距离地清楚地看到了君后的身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回了宫里,时延不在寝宫,听小源说是去跟漆麟将军商量什么事去了,玉州没什么精神,躺在榻上。 小枣悄悄来看过他好几次,玉州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好不容易熬到时延回来,他看到时延的一瞬间,就委屈得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凭什么说我啊。”玉州把眼泪都擦在时延的身上,“我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嗯。”时延已经很熟练地安抚他,“不是你的错。” 玉州这才抬起头:“但是我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能让符心变回人型。” “也许可以去找一找容叔他们,他们应该会有办法吧?”时延尝试着给他解决办法。 “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俩干出这些事情,他们会想要扒了我们的皮的。”玉州这会儿就像是捅了天大篓子的小孩儿,生怕被家中的长辈发现。 “但这件事你们已经处理不了了不是吗?”时延很冷静地跟他分析,“朕倒是想帮你,可在这件事情上,朕实在是无能为力。” 玉州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我法术也学得不好,我什么都学得不好……” “那你知道他们大概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时延轻声问:“上次你出事,他们都能感应到你出事,你感应不到他们吗?” 玉州还是摇头:“我不行,我能感应到符心,是因为符心在京城,他们不在京城,我没办法。” 时延叹气:“他说那些重话,是他不对,他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他原以为自己是必死之人,也坦然赴死了,却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命换一命,这事儿放谁身上,谁都不好受。” 玉州今天哭了太多次,两个眼睛都肿了,脸上的眼泪虽然被擦过,这会儿干了也皴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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