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了一把侍卫的剑前往碧泉山,碧泉山处有一座地宫,那里便是祭祀之地,入口处有侍卫守着,人人都知晓他是陈家的少爷。 陈生在地宫之外,他用长剑抵住了自己的脖颈,眼里若生郁石,初拿长剑手指在发抖。 “若是不让我进去,今日我便死在这里,你们这般向夫人回禀便是。” 一众侍卫为他让开了地方,阴冷的玄暗地宫,陈生剑尖一不小心便蹭破脖颈,鲜血沿着剑身连绵而下。 滔滔的灵泉水道,十二道仙锁落下,此地凝聚了陈氏宗族上下,唯独他没有参与这次仪式,阵台之上的少女被像牲口一样五花大绑,身下凝了一摊鲜血。 黑压压的人群,从指尖滴落的鲜血,他见证的是一场野蛮的惨案。 “砰”地一声,陈生掌中的长剑落下,他嗓间发不出来声音,台上的少女前几日还在采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时分不清自己手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玉蝶的。 “来人,把少爷带回去。” 陈生因此大病一场,他分不清梦还是现实,一睡着便会梦到玉蝶,玉蝶是怎么被绑起来,如何被陈家放血,那群人如何冷目相待。 玉蝶……玉蝶…… 陈生日渐消瘦下去,他昏昏沉沉的在病倒三个多月,身形瘦的皮包骨,一阵风便能吹散,一醒来便会自戕,因此陈家派了人一直在他身边守着。 “不过是一名贱籍女子……如此便要死要活,有负我陈家血脉。” 成堆的药材灌了下去,直到某日他娘给他送来了新药材。 新药材不知掺了什么动物的血,腥气难闻,恶臭扑鼻,他的宗亲在他旁边守着要他喝下去。 “公子,你喝了身体便能好起来……这是夫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先前几位宗亲喝过了,对身体有益,夫人对您一片苦心。” 药罐子在他面前低下来,里面装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肉,形似人指。 玉蝶的小拇指上有一颗小痣,他常见对方采茶,位置和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喝了几日的药材,某日趁着侍卫不注意跟随宗亲,随着对方进了地道,来到了先祖灵位之处,那里有一处笼子。 “先前几百年来,从未听说哪个被放了血还能活下来……这女人是唯一的例外。几位宗亲都已经吃了她的肉,果真对身体有助益,比灵泉要有益百倍。” “她可是仙童转世,好好地看着,不要让她咬舌自尽。” 笼子里关着不成人形的一具肉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身躯被一片片的凌迟,那一双碧波眸如枯死灰。
第三十五章 狸珠和江雪岐从幻境之中出来, 阵台之上封印一并落下。之后的故事他们已经能猜到,陈生为了替玉蝶报仇,屠了自家满门, 终止了历代的人祭, 却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满门的怨气堆积在这里, 此地成为邪祟巢穴,异兽险些冲破封印。 “薛遥, 你如今在何处?”狸珠给薛遥传了一道音,那处的少年立刻便回复了。 “如今在府中, 陈生在喂她妹妹喝药。”薛遥虽然蒙住了眼睛,却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 床上的女子呼吸微弱, 几近濒危, 旁边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薛遥,你听好了, 方才我们已经封印了此地的异兽。”狸珠身后,阵台上的少年少女一并在此时换回了身体, 经历了方才与他们一样的幻境。 狸珠把方才在幻境里看到的告诉了薛遥,“此次任务你来收尾, 薛遥,你打算怎么做?” 若是他猜的不错, 红棺相应当还守在玉蝶身边,为此女子鸣冤不平。 薛遥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 “此女子经历凄惨,冤困难平,我自不会动她, 但是陈生……” 薛遥话音落下, 白色的锦缎遮住那双凤眸,手中的悯悲剑化作长风, 在空中缓慢的显形。 剑身蔓延出金光,他置身在府邸之中,微微垂眸之间,无数金光蔓延而出,自他周围形成蹁跹的剑光灵力,金光在他周围编织,化作一座七巧金笼朝整座府邸散开。 少年一手执剑,食指和中指夹着长剑,一道剑锋从指尖散出,无形的威压朝周遭蔓延开来。 悉数自那一道红影而去。 “化苦逢悲,金光显圣,悯慈圣恩,浮落九朝——” 金光在空中编织成一道飞舞的灵凤,灵凤朝着红棺相而去,金光贯穿那道红影,随着阴笔“啪嗒”一声落下。 ——舍我凡尘心,入地狱之门。 落笔尚未写完,红棺相的身影化成一道黑雾消散,与此同时,黑雾朝着执剑的少年而去,顺着他的剑尖蔓延,在少年手腕处形成了一道阴咒。 薛遥的长剑落在陈生脖颈上。 陈生毫无反应,抓着床榻边少女的手腕,对上那双枯干的双眼,仿佛一并随之沉寂了。 …… “二哥哥!”狸珠下来的时候稍稍晚了些,任务结束了,被困在水球里的弟子也都被救出来,此次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他们所有弟子在客栈集合,薛遥去跟燕云师兄汇报,剩下的弟子都在一楼。 莫如风,沐微迟,李云锦,琉璃,这四人坐了一桌,江雪岐一人在角落,狸珠下来便去找了白衣少年。 “二哥哥,我忘记告诉你,前几日在你丢的时候,我碰到了一只邪祟,他帮我带的路。”狸珠凑过来小声对江雪岐说。 白衣少年坐在角落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总是消湮在人群之中,偏偏那张脸会引人注意。 如今没戴面具,露出一张艳丽面容来,浓稠澧丽,眼珠墨黑似团,眼睫扇落之间,碧青耳饰深墨翻幽,美得足以蛊惑人心。 “是什么样的邪祟?”江雪岐问道,听着对面的少年绘声绘色的形容。 狸珠想了想说,“就是一具骨头,包裹了纱布,个子比我高些……和二哥哥差不多高。” 他这般形容,四位少年就在他身边,李云锦离他最近,莫如风闻言慢悠悠地说,“小不点,下次跟我一组,我保护你。” 狸珠闻言瞅过去,这四人在阵台之上发生的事,四人都闭口不提,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对莫如风有礼貌道:“不必了,薛遥也做的很好。” 狸珠没有提江雪岐,他下意识地瞅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年,总是不想让别人都知道江雪岐很厉害。 奶娘从小便告诉他了,若是过分炫耀会招惹是非。 “他是做的很好,”莫如风冷哼一声,哪怕面对的是比自己高出数阶的邪祟,依旧能够有条不紊地处理好,这便是薛遥。 沐微迟面无表情地摩挲着面前的茶水,问他道:“听闻你们在府中受了红棺相的诅咒。” “是啊,我们三人都中了招,”狸珠老实地说,“好在影响不大,红棺相可能并非只会引人欲念,还会以冤案进行审判……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剩下的你还是问薛遥吧。”狸珠说。 狸珠转头又凑到白衣少年那边,对方在安安静静的听着,他问道:“二哥哥,薛遥消灭了红棺相的一道分身……之后他还会出现吗?” 江雪岐闻言说:“若是人间不再有冤雪沉昭……兴许他不会再出现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若是人间一日存在,纷争便会无休止。 回去的纸船上。 狸珠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脑袋靠在江雪岐的肩膀上,闻见了好闻的冷香,按照他的角度,能够看见江雪岐的侧脸。 如今闲下来了,他便想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邪祟。 “狸珠,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先前在路上没有提。” 白衣少年静静开了口,修长的指尖碰到了他脑袋,他下意识地眨眼,和江雪岐对上目光。 “我在被困水球时,依稀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具白骨,狸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讲话,只把我当做邪祟。” 狸珠原先好生生地四仰八叉靠在白衣少年肩膀上,闻言稍稍地呆住,一双眼随之瞪大了。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江雪岐稍稍停顿,手指往下,指尖碰到他的唇角,温声说,“兴许是受了蛊惑,若是对狸珠做了什么,狸珠莫要当真。” 那邪祟便是二哥哥,当时亲过他的脚,抱过他,还亲了他的嘴巴。 狸珠一双杏眼还睁着,一瞬不眨地瞅着人,脑袋里乱乱的,好一会没有讲话,面前的少年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 “二哥哥,”狸珠有点结巴了,他脸红起来,“没关系,二哥哥也没对我做什么。” 狸珠撒了个谎,原本似乎不怎么放心上,江雪岐一提,他下意识地看向江雪岐的嘴巴,那处丹红冷薄,中间有一处唇珠,天生的薄凉唇形。 他耳朵尖有点热,下意识地收回目光,江雪岐已经察觉到,原本任他躺在身上,此时碰了碰他的耳尖,关心道,“狸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二哥哥不要摸耳朵。”狸珠眨眼,他抓着江雪岐的手指,不让江雪岐乱摸他。 江雪岐闻言收回手,垂着眼眸看他脚踝的位置,“脚伤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白衣少年说着便要查探一番,握住了他的小腿,狸珠任对方抓着,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干巴道:“已经没事了,我摔下来时有灵力托着,并不严重。” 他这般说江雪岐自然不信,雪白的足袜掀起来,少年稍稍垂眸,碰到了他的脚踝,那里红肿了一片,和周围的皮肤形成明显的对比。 狸珠瞅一眼,若是用力捏还会疼,他小声说,“二哥哥,我回去涂些药便好了。” 手指摩挲在他脚踝处的皮肤,狸珠睁眼看着,回忆起来白骨亲他脚踝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便要收回脚。 脑袋里乱乱的,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愿意细想。 “二哥哥,好了吗?”狸珠问道。 他一问,白衣少年便松开了他的脚踝,雪白的足袜重新为他套上,靴子也为他穿上。 奶娘都没有这么对过他,他又不是孩童,还给他穿袜穿鞋。 待江雪岐为他穿好鞋子,他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还是有些热。 一回到剑道书院,狸珠便去了一趟藏书阁,他去借了几本书,此次任务令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会剑法有弊无利。 他抱着书去敲了江雪岐的远门,一道黑影给他开了门,玄衣少年依旧倒挂在水缸边,他进来时瞅了他一眼,随之收回目光。 白衣少年在自己房中,他把书册放下来,江雪岐扫了一眼那些书册。 “狸珠要开始练剑了?”江雪岐问道。 “嗯……”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二哥哥,我想试试,不知道行不行,若是出去碰上邪祟,我担心二哥哥再被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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