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珠抱住了人, 闻见了熟悉的雪香, 如此令他安心,他眨眨眼, 片刻之后才回神,触及到一片温暖, 贪恋地不愿意撒手。 “可是做了噩梦?”怜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怜未曾责怪他, 他没有撒手, 看了看四周,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怜公子, 这里是何处?”狸珠小声问道,他回忆起来, 怜带他去了南山,爬了天阶, 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这里尚在瑶州境内,南山脚下。” 狸珠复低头去看自己掌心, 身体恢复了些许血色,也没有先前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了。 “怜公子,你………你。”狸珠捏紧了拳头,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他盯着怜看, 怜还是先前那副模样,面上波澜不惊。 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狸珠对上怜眼底, 一片墨色之中化开了温潭,他鬼迷心窍一般难以收回目光,气息交缠之间,他随即凑上前去。 对方未曾反应过来,狸珠得以碰到温软的唇畔,他随之热度从脸颊边升到耳朵尖,冷香透过唇缝,他悄悄舔了一口。 怜率先侧过脸,狸珠连忙推开,视线飞到一旁,手指无措地抓着被褥。 “你好好休息才是。”怜嗓音低沉,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 待人离开之后,狸珠才偷摸地碰自己的脸,脸上热腾腾的,脑袋里也一团乱。 狸珠在床上翻了两圈,下床也没什么影响,先前的不适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白日很快便过去了,晚上狸珠早早的睡下,他其实并不困,但是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他只得装睡。 尤其是怜看他时,更加不自在,他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 狸珠抓着被角,察觉到身旁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悄悄地用力,倏然,被子上落下力道,耳畔传来动静。 他翻身,身侧人在为他掖被角。 先前只有奶娘这么照顾过他,除此之外只有二哥哥,怕他睡着时着凉,会把他裹得像蚕蛹。 狸珠放轻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帮他掖好被子之后人并没有离开,他闭着眼没有动弹,心脏砰砰乱跳。 好一会,狸珠眼睫扇落,他竖着耳朵没听见动静,困意上涌之际,察觉到眼皮落下轻柔的力道。 常年握剑,指腹上覆又薄茧,落在他眼皮的力道粗糙又温柔,摩挲在皮肤上,他眼睫触及对方掌心。 狸珠捏紧了被角,对方可是要偷偷对他做什么?是要偷亲他还是要摸摸他,他在脑袋里想了各种姿势。 然而怜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随即收回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狸珠等了好一会,提着的心很快落下了,他扭了过去,有一丢丢失望,又想起怜的木头性子,很快便释然了。 第二日狸珠早早地起来,未曾见怜的踪影,他如今能自己下床了,自己收拾了一番,穿了比平常要正式的衣裳,一番打扮之后在屋里等人。 怜不在,他不敢随意出去,约摸午时人才回来。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衣人影,怜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稍顿。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如此正式的衣裳怎么看都古怪,狸珠倒是把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留意到怜的伤口。 怜手掌处有一道极深的口子,看上去像是兽类的牙齿留下来的,鲜红的血沾在衣侧,看上去分外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你碰见了厉害的邪祟?”狸珠问道,他下意识地便握住怜的手腕,忘记了自己新穿的衣裳。 狸珠唇线抿着,他拉着人坐下来,随即寻了清水过来,为怜清洗伤口。 先前这人未曾受过什么伤,他忘记了怜同样是肉体凡胎。 “在林子里碰到了异兽,不慎所伤,狸珠不必担心。”怜任他动作,坐在椅子上垂目看他。 “这么深的伤口……你为何不先止血,可是不怕疼。怜公子,你修为虽然高,但是也要稍微顾忌一些,还好伤到的不是要害部位。”狸珠不大高兴,说的便多了些。 他话音落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不由得看人,他趴在怜膝盖旁,抬眸见怜眼底神色,怜只盯着他看,未曾言语。 狸珠不自在地转过去,他用清水为怜清洗了伤口,原先怜为他备的伤药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拿着药时又有些犹豫,想起自己为人吟诵时可解邪咒,会不会也能为怜治愈伤势? 狸珠这么想着,随即打消了念头,若是再发生先前的事情,并不值当。 他看着怜掌心,伤势狰狞可怖,情不自禁地便折眉,清澈的杏眼盈了一层水雾,握着怜的手腕,低头在那可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怜公子,疼不疼?” 狸珠抬头,杏眼星然,眼中俱是责怪,嗓音却温柔至极,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人心头。 怜手指弯曲,沉默了片刻,回复道:“原先并不疼。” 如今眼前少年关心他,反倒令他感到疼痛,如同心头被刺了一下。 “你下次小心一些,莫要受伤了,在外多多警惕才是。”狸珠跪坐在怜身前,说完之后便收拾了药瓶。 “狸珠。”怜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狸珠下意识扭过去,随即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日如此装扮,可是要见什么人?”怜问道。 如此,狸珠才想起来这么一出,他衣袍上碧净的鹤纹,如今折在他膝下,他不禁脸红起来,顶着怜的视线更加无措。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能见谁。 “今日没有衣裳穿了,而且我好些时间没有出门,打扮打扮也是应当的。”狸珠说道。 他们仙道年间仿魏晋时期,男子爱好打扮十分正常,尤其是见心仪的女子,更加注重外貌品相。 “可惜如今只有怜公子能瞧见,我如此算作是白费力气了。”狸珠嘴硬道,因了怜问他,他起身时怜要扶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起身时略有不自在,狸珠发觉怜未曾松手,不由得瞧过去,怜依旧抓着他。 “………”怜沉吟片刻,开口道,“未曾白费力气。” “狸珠相貌如翡,极适合清碧之色。” 如此认真的评价,狸珠倏然脸红,他不大自在,见鬼似的看怜好几眼,憋了半天“哦”了一个字,随即提着药箱逃跑了。 “怜公子,我先前未曾问你,前往瑶池……那时我晕倒了。”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 若是怜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拿了什么请神,他觉得并不值得。 怜对他道:“狸珠不记得也无妨,天阶之上我许了神愿……如此看作天意。” 那他能好起来岂不是也看的是天意?狸珠这么想着,似乎是这样,不然的话除非怜是再世仙君,不然何以能动摇神愿。 “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回报,凡是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狸珠说。 怜会不会趁机要和他分开呢? 狸珠盯着人看,他脑袋里胡乱猜测,又盯着怜掌侧丑丑的蝴蝶结瞧。 “不求回报,狸珠接下来照顾好自己便是。”怜说。 “怜公子,你当真是圣人。”狸珠忍不住说,又瞅怜好几眼,这并没有夸赞的意思。 他说两句,又忍不住朝人靠近,乖乖地坐在怜身侧,闻见清淡的冷香便安心了。 他们在三日之后出发,狸珠坐在马车之上,他怀里抱着怜为他买的凡食,见怜去打探消息,他顺带着听了两句。 “你可听闻了……前几日方出的征兆,南天现凶相,北境邪祟猖狂,恐鬼神出世,人不及祟。” “救世主自南天而起,如今星象微弱,恐道心动摇,难以救世。” “人族危矣!” 狸珠听了两句,救世主便是传闻之中的仙君,仙君在南天?不知是否会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随即抬眼看向远处的白衣男子,怜置身在人群之中,墨发黑眸,白衣悯相,他姿态出尘,如同一抹洁净的弦月。 “……怜公子,如何了?”狸珠问道。 “近来城中戒严,不收异邦来客,恐要狸珠配合一番。”怜开口道。 如何配合?狸珠脑袋中冒出来问号。 怜未曾言语,只让他待在马车里,不让他露面。 马车缓缓地驶入城内,随即停下来,士兵拦住了他们,熙熙攘攘之间,怜递上了入城的通行文书。 “你们是从南天过来的?瑶州那处方有异象,我们城中暂时不接收。” “快回去吧。”士兵摆摆手道。 士兵说完了,面前的白衣男子并没有反应,依旧在原地站着,只沉默了片刻,对他们道:“我发妻如今身体不适,瑶州未曾有良医,前来相看,并非无故入城。” “妻子病危,难舍留他一人。” “马车里的是你娘子?”外面传来的声音逐渐走近,狸珠在马车里呆住,不带他反应,士兵便掀开了车帘。 狸珠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了马车旁的人影。 这便是怜想出来的主意。 他全身僵硬,怎么看他都不似女子身形,士兵看完之后便放下来了,为他们放了行。 “你娘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怕人……算了,你们早去早回,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 “多谢。”怜轻声道谢,随即牵着缰绳,领着马车里的娘子入城。 “怜公子,你可是随意便问人做你娘子?”狸珠掀开斗笠,他看向怜,眉眼清亮。 “未曾。”怜对他道,“狸珠随我舟车劳顿,现今借名,你若不喜,日后我便不再如此。” “……”狸珠坐了回去,“我未曾说不喜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怜公子, 此城池如此戒严,可是有邪祟混入其中?”狸珠问道。 “嗯,此地邪祟擅长掩人耳目, 遮掩本体混入人群之中, 难以分辨。”怜对他道。 “城中已经发生数起命案, 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我猜测是邪祟所为, 衙役正在追凶,若是人所为, 应当能查到作案之人。” 狸珠懂了,但是作案的是邪祟, 衙役自然难以查到。 “怜公子可否能跟我说说……那邪祟如何作案?” 怜:“城中已有七名男子遇害, 分别被挖眼挖心,且下–身受重物碾压, 遇害的男子皆有妻室,有两位是城中显赫人物。” 狸珠在一旁听着, 他闻言想到了什么,对怜道:“怜公子, 如此听来像是因怨作案。此城中有结界守护,外边的邪祟不容易进来, 倒更像是城中冤案积祟。” “我先前处理过不少这般的案子,怜公子可有其他资料?比如近几年城中冤死的女子,尤其是被丈夫害死的……既毁男子下–身,兴许是怨念男子不专一。” 仙道年间大多一夫一妻制, 鲜少娶妻妾, 但是并非没有,何况哪怕一夫一妻制为常态, 男子不专一也屡见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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