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够了,舒鲤张嘴咬下,忽然觉得这果子似乎也没有早上那么甜了,反而酸酸的。 就在舒鲤茫然出神之际,一道脚步声伴随着重物拖地的簌簌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朝着院子走来。 舒鲤打了个激灵,直起身看向院外,却见楚琮一脸漠然,身后拖着一块木板,木板被草绳子捆着,随着楚琮的动作在地上拖拽摩擦,身后蔓延出一道长长的拖痕,一直延伸进院子。 楚琮瞥了眼满院子晾着的衣服,随手把木板堆在院子里,自己进屋去了,仿佛压根没有看到舒鲤一般。 舒鲤久久凝望着那块木板,忽地心头闪过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楚琮该不会……是想给他做一块床板吧……? 就为了省点钱?
第8章 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不多时,楚琮从屋内出来,手上拿了一把斧头一个锯子,坐在院内的小木凳上,随手将那木板放倒,拿着锯子比划半晌之后好像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舒鲤。 “站哪儿做什么,过来搭把手。” “啊?来了!”舒鲤回过神,心中不免有几分雀跃,却又不敢当真,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楚琮倒也没和舒鲤客气,直接把锯子往舒鲤手里一塞,说道:“我先砍,然后你用锯子把它四周修整一下,会锯木头么?” 舒鲤拿着锯子比划了一下,诚恳道:“简单锯一下没问题。” 楚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起身站到木板中央,反手拿着斧头敲敲点点,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舒鲤在一旁看地心潮澎湃,他能猜到这就是给他做的床板,只是没想到楚琮竟然愿意自己动手给他做一个,他原以为楚琮压根没放心上。 柳姨拉开卧房门,手中挎着一个筛子,上面铺了些干草药,边走边翻晒,见院中二人笑道:“回来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木材?” 舒鲤听罢,目光移向楚琮。 楚琮确定了一个点位,举着斧头便砍下去,拔出时留了一道深痕,闻言“嗯”了一声,回道:“对,应该是以前上山的人发现的,被放在木屋里当床板,就是有些潮湿,晒几日就好了。” 舒鲤反应过来,小声问道:“这个木板是你的么?给了我你上山后睡哪里啊?” 舒鲤知道许多山林打猎的都会在山路口造一个小木屋,若是来不及下山就会在木屋里暂歇一晚,楚琮经常需要上山打猎,这个木板应该就是他在山上的木屋里用来临时休息的。 楚琮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担心。” 舒鲤:“哦……” 楚琮又看了眼舒鲤,“快入冬了,打不到什么猎物,不用过夜。” 舒鲤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手上拿着锯子开始沿着楚琮砍下的几条纹路来慢慢锯。 舒鲤没怎么做过木工,锯起来十分吃力,几下子没锯下多少来倒是把自己虎口震地发麻,只好锯一会儿停一会儿,楚琮这边都已经把四个角给砍地差不多了,舒鲤那边还没锯完一条边。 舒鲤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叉腰督工的楚琮,明显地看见他眼里露出一丝嘲弄的意味,仿佛在说这点事儿都办不了。 舒鲤干笑两声,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这木头看起来不错啊,这是你找来的么?” 楚琮见状索性坐了下来,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在屋内忙碌的柳姨身上,淡淡道:“床板做好了你就搬去和我娘睡一间,我会用衣柜隔出一个小隔间,你晚上就睡那里。” 舒鲤愣了一下,“啊?” 楚琮接着说道:“我娘身体不好,冬天病情容易加重,这几日她晚上常常会夜惊咳嗽,你搬去她房间,晚上她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得照应着,不知道怎么做就来找我。” 楚琮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舒鲤还有些不太习惯,待听清楚后便打消了心底那一丝顾虑,答应下来道:“可以。” 楚琮安静了片刻,又道:“你会照顾人么?” 舒鲤道:“当然啊,我以前在家就经常照顾我娘,也是从早到晚。” “你爹不是京州富户?还用得着你来照顾人。”楚琮道。 舒鲤边吭哧吭哧地和那块木板拉锯,边抽空回道:“我娘只是个妾罢了,按照京州贵族们的说法,我得喊我娘作姨娘,不过我们家是商人,不讲究这么多。” “再说了,我爹也从不管我和我娘。”舒鲤好不容易锯好一边,登时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小跑到另一边继续锯。 楚琮点点头,“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舒鲤听见楚琮骂他爹,倒也没生气,反而笑道:“那可不是,你瞧连我名字都不乐意好好取,我娘生我那天,我爹最爱的池子里的一条大鲤鱼死了,索性就给我取了个鲤鱼的鲤。” 舒鲤哂然一笑,“那里有爹会给自己孩子这么取名字的。” 楚琮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唔,我爹也是。” 舒鲤诧异道:“给你取名啊?” 楚琮淡淡:“也不是个东西。” 舒鲤瞪大了眼,忙朝屋内看去,一副说坏话怕被人听到的样子,此情此景落在楚琮眼里,仿佛说这话的人是舒鲤一般。 “你不用看,我娘没成亲。”楚琮道。 “没成亲?那怎么……”话说一半,舒鲤忽然反应过来,忙停住了嘴,朝楚琮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 楚琮面无表情,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两个红山果,手一挥,便将其中一个抛向舒鲤,正正好砸在舒鲤的额头上。 “哎呀……!”舒鲤被砸地艾艾直叫,一手捂着额头却不怎么疼。 楚琮大概是收着力了。 “不要乱想,不要乱猜。”楚琮说罢,便不再多言,留下舒鲤一人和这木板奋斗,自己进屋去了。 舒鲤也不闲着,吃了果子后便继续开始干活。 整一下午舒鲤就在院子里不停地修整这块木板,直到慢慢有了个单人小床的雏形,闲下来时舒鲤早已忙的出了一身汗,而太阳也已近群山,日头逐渐晕出一片红霞。 下午柳姨也翻了几床被褥来晒,唯独楚琮一回屋就不见出来,直到舒鲤把床板修整好,推到了柳姨房门口。 柳姨看见后便主动帮忙一起把这床板推了进去,想是早与楚琮说好了,让舒鲤暂住在这里。 二人刚刚把床板弄进屋,那边就听见了门响,紧接着一下午不见的楚琮便走了进来。 舒鲤从床板后探出头来看了眼楚琮,柳姨倒是主动说道:“醒了?这床板已经弄好了,你看要怎么放?” 楚琮“嗯”了一声,也不回话,上前便伸手接着床板,随手放到了一边,又去推那放在角落处的衣柜,在屋子中央横放着,正好隔成两个空间,一大一小,小的正好能放下一个单人床,且一侧还有窗。 楚琮从角落里拿了几个木架子搭好,又把床板放上去,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带上几尺布,中间给你们挡一下。” “什么时候走啊?”柳姨主动问道。 楚琮道:“马上就走了,明天一早回来。” “吃顿饭也来不及么?要不带上几个热馒头路上吃。”柳姨道。 楚琮没有拒绝,“也行。” “你要去哪里?”舒鲤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有床睡了的喜悦之中,冷不防听见楚琮说要出门,便下意识问道。 “镇上。”楚琮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似乎是去了隔壁厨房。 柳姨忙道:“好了好了,先不忙了,去吃饭吧。” 舒鲤出门时,只能看到楚琮离开的身影,方向正是早间赶集去镇上的路。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舒鲤问道。 柳姨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一直到看不见楚琮的身影才回转身来,轻叹一口气,“他去镇上做些短工,平日里忙的铺子白天人回家了,他就去做些夜间的活。” “他做工 也是为了给我买药,我这个病啊,看不好了,再耗下去也是把家掏空,我早就劝他不治了,别买药,把钱留下将来好讨个媳妇,他却犟,非得花这冤枉钱。” 舒鲤回想起白天赶集时,楚琮在药铺里逗留了很久,莫非就是在谈短工的事? 也是,按照楚琮能打猎的功夫,随便卖点皮子和野味多多少少都能存下点家底来,但这几日舒鲤帮着打扫时,才发现这家的确不怎么富裕。 甚至连楚琮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打过的补丁,一件深色短打涤地都有些发白。 恐怕他打猎的钱还填不满这个病的窟窿。这才需要做些短工补贴家用。 难怪他要自己和柳姨住一起,恐怕也是他晚上不在,自己若是睡他房间或者柴房都不能及时察觉到柳姨的不适。 想明白这些舒鲤也不怪楚琮对他不冷不热了,要是自己天天都要担心这买药钱,恐怕自己的脾气也比楚琮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楚琮虽然面上冷,却也没真的欺负他。 舒鲤这边心里宽慰自己,却冷不防耳畔传来一声沉吟,侧头只见柳姨红了双目,倚靠在门上无比自责,抚着心口哭道:“我也不想拖累他啊,我怎么不一早就死了,还省得把他害成这样。” 舒鲤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柳姨本就因病而孱弱,此时情绪上来更是只有出气的多,快要吊不上来气,舒鲤这一吓,忙伸手顺着柳姨的脊背往下拍,喊道:“这叫什么话!哪儿有孩子嫌弃自己娘是累赘的。姨你别哭,先进屋坐着歇歇。” 言罢也不顾柳姨作何反馈,舒鲤便将人给扶进了屋子,好生将人搀扶坐下,柳姨垂着眼落泪,仍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舒鲤见状忙半蹲下身,不断地伸手按捏柳姨的五指指尖,边按边说道: “我娘后来身体也不好,请了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得了,我求我爹买点名贵的药,可他不答应,他宁愿花钱去贿赂那些贪官,我没办法,我要救我娘就要有钱来买药,还好在院子里当值的一位姐姐有认识的路子,她可怜我,替我牵线搭桥,找了份活计,我只要誊抄好书卷就可以给我一笔报酬。” “我那会儿就没日没夜地抄书,笔都写坏了好几只,我也没钱买好的笔,更不敢停下。” 舒鲤的语调舒缓而坚定,仿若一泓清泉温柔却又充满力量,渐渐地让柳姨从悲戚中缓过神来。 “但我抄好了,也没能救回我娘来,我抄书只有三两银子,而那个药却要一千两。我拿着银子找到我娘,哭着和她说……对不起。” “我娘只是摸着我的手,夸我真厉害,可以赚到钱了,我不愧是她的孩子。”舒鲤说到这里,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哪怕病痛缠身形容枯槁却依旧温柔明媚的女子,脸上都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来。 “最后我拿那三两银子买了两坛子米酒,一份放在我娘的墓前,一份我坐在她墓旁喝,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娘特别喜欢他家的米酒,总说多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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