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珏是因他而走,这三年,不知会发生什么,可能日后不会再见。半年为友,有忧有喜,也有矛盾冲突,但也有不舍,对于分离,邓珏坦然面对,他只希望各自安好,希望邓珏日后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并能相守一生的人。 紫金楼上,卓文青正与新科进士们把酒言欢,如今卓文青是吏部侍郎,身居要职,曾为太子授书,声名大噪,成为新晋权贵,最厌弃阉党一派,乃东宫谋士,深受太子信任,也一直为太子筹谋,揽络人才。 今日宴席上这些进士,也都是卓文青了解调查过的,他们自愿为太子做事,成为太子助力,对抗阉党。卓文青邀请他们宴饮,便是为了更加稳固人心,日后更好为太子做事。 为首的新科探花李彦比卓文青年少,性子豁达爽朗,才华横溢,又嫉恶如仇,殿试后入了翰林院,又兼任东宫舍人,负责东宫令旨事宜。卓文青颇欣赏李彦,又与其相谈甚欢,所以常在太子面前为他举荐一二。 卓文青举起杯来:“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参政,朝堂上,阉党却多有阻挠,日后还请各位大人多为殿下筹谋,莫不要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卓文青一饮而尽。 李彦也举杯道:“大人放心,我等明白,皆会尽心辅佐太子殿下!” 其他进士也纷纷举杯应和,一同饮下。 忽然外面一阵哄闹。 众人皆起身往窗外看去。 卓文青往下看,看见人群纷纷散去,大都躲在四处角落里往街道上看,面上都是扭曲害怕的表情,而街道中,卓文青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谭深。 东厂的人绑了几个男子,那几个男子鼻青脸肿地跪着,扯着谭深的衣袍毫无尊严哀求着:“大人,大人,不是我们,我们没有私议朝堂,诋毁陛下!大人,求求你放了我们!我们愿意拿钱,大人要多少都可以!大人!” 谭深冷着脸,一脚踢开那男子,只喊道:“带走!” 那几个男子顿时挣扎着嘶喊道:“大人,我们不要去东厂!大人啊啊放过我们吧!” 明知对面的人不会手软,可他们更知进了东厂就是个死字,这次他们又不知要成为谁的替死鬼,他们恐惧害怕,极力求饶,期盼有什么奇迹,能让他们逃过一劫。 可惜没有,他们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人,高位掌权者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失去性命。 谭深翻身上马,在一片死寂与吵闹中离去。 一进士愤愤不平道:“这东厂真是可恨!又不知用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抓人,这京都俨然成了他们的天下!” 李彦冷笑一声道:“都说东厂是京都的阎王殿,听说里面那位阎王赵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像嗜血的阴鬼一样,可怖可怕。可我看他的这个千户更可怕,东厂大小的案子皆由他经手,他杀过的人恐怕比赵楷还多,他替赵楷办事多年,从不见他手软一下,像是不知冷暖恐惧的躯壳,手起刀落,只知取人性命!这样没有心的人,冷血残忍,才更可怕!” 卓文青静静地看着谭深远去的背影,听着他们描述谭深恐怖可怕的一面,却想起谭深从池塘里救起他,说“大人,您很好很好,比那些人都好,日后定可平步青云,万里鹏程”,又记得他跪在自己面前一边打自己巴掌,一边说“对不起”,以及他答应帮自己救了卓习远一命的画面。 卓文青竟有些疑惑,一个冷血残忍的人,为何会这样帮自己?仅仅是因为几个肉饼的救命之恩,还是因为…… 卓文青没有再去细想。
第61章 不要催他,不要逼他 择日,谭深终于忙完东厂事宜,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 他没有亲人,只一个人住,当了那么久乞丐,对生活起居没有什么要求,所以只是在城东租了一个偏僻不大的小院。 谭深刚准备生火烧点洗澡水睡觉,就听见敲门声,谭深便急匆匆赶过去,因为向来只有东厂的人会来这里找他,所以他以为又有什么急事。 结果打开门一看,竟是卓文青。 谭深愣住,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知道卓文青厌恶自己,怎么会找上门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 谭深恍然回过神来,连声道:“好,好,请进。” 谭深把卓文青引到房间,拎起茶壶给卓文青倒了杯茶,有些局促道:“我这里没茶叶,只有热水……” 谭深犹豫地把茶杯递了过去,他不知卓文青会不会接,清流们大都嫌弃阉人肮脏恶心,不愿靠近一步,甚至不愿碰他们碰过的东西,嗤之以鼻是常有的事。 何况自己曾给了卓文青羞辱难堪,想必卓文青心中也万分厌恶自己,上次来东厂求自己帮忙也是逼迫无奈之举,否则卓文青绝不可能愿意再见到自己。 卓文青表情如常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了句“无妨”,而后抬眸看向谭深。 谭深立即心虚地垂下眼眸,不敢多看卓文青一眼。 他如此谦卑忍耐,卓文青反而有点别扭,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今日我亲自登门拜访,是为了感谢上次你救了我堂弟”,卓文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镂雕香囊,递给谭深,“此物便当谢礼。” 谭深惊讶惶恐地看着,不敢去接,“其实是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在意。” 卓文青没有说话,依然举着,谭深犹豫着双手接下那白玉镂雕香囊,上面雕刻了一朵玉兰花,栩栩如生,内有淡香传来,谭深忽觉得羞愧,他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不配拥有如此高雅之物。 谭深看着那香囊,只觉得自残形愧,头也抬不起来。 卓文青却忽然问:“你跟着赵楷几年了?” 谭深心里一惊,捏着那香囊垂眸回道:“五年了。” 卓文青也不看谭深,只是问道:“为什么非要跟着他?” 谭深不明白卓文青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知道卓文青对阉党和赵楷的厌恶,心里觉得不安心虚,垂眸不敢看卓文青的神色,也不敢撒谎:“他救了我。” 卓文青轻轻挑了下眉头,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谭深,语气平静却似质问:“所以你便替他杀人作恶,当做报恩?” 谭深心一沉,呼吸也跟着一紧,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卓文青起身踱步道:“他救你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很清楚,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把你锻造成了他杀人的一把快刀。如今,你手上已有那么多冤魂,你难道就没有后悔愧疚过吗?看着他们卑微求饶,你难道就没有心软犹豫过吗? 谭深,如此报恩,是对的吗?” 卓文青凝眸深深看着谭深,谭深自知理亏不对,被他的目光压得无法喘息。 卓文青继续道:“你也清楚,太子不喜宦官,而世人也不容阉党,太子掌权后,势必要除掉阉党。谭深,你救过我帮过我,念着这份恩情,我今日特来劝劝你,此时回头,仍不算晚。” 谭深沉默良久,不敢抬头,却缓缓道:“我不能背叛他。” 谭深自然知道他做的不对,刚开始,拿起刀杀人时,他也恐惧害怕过,看到那些人惨不忍睹的样子,他也犹豫心软过。可谭深知道,若没有赵楷,就没有今日的自己,他这条命是赵楷救的,他甘愿替他做事,死也愿意,什么坏事他也愿意去做。 后来,杀人不过手起刀落,狰狞求饶的面目也大同小异,人的皮肉筋骨都没什么两样,他已麻木习惯,已无法停下,他不信佛不求饶,谭深想着,他这一身罪恶早已无法洗去,也彻底陷入淤泥,只等死后入地狱赎罪,给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磕头赔罪。 卓文青看着谭深这幅任打任骂,却又死性不改的模样,气上心头:“谭深,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回头?!” 谭深垂眸紧紧握着白玉镂雕香囊,握得手心发痛,心里隐隐作痛,却仍一语不发。 卓文青算是明了了,冷笑一声道:“好好,好一个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黑!今日后,你我便真正为敌,日后我不会对你手软半分,你也不必!” 卓文青气得甩袖,快步离去。 谭深这才抬眸去看卓文青的背影,眼底的悲伤与痛苦快要溢出,谭深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靠近他了。 一日,魏元景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却看见太后面前挂了三幅男子画像,正仔细端详着。 魏元景还没说话,太后便对魏元景招手道:“快过来帮哀家看看。” 魏元景走近道:“这是?” 太后笑道:“这是新科一甲三人,安儿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哀家想在这三人里给他挑个好夫婿。这状元博古通今,是栋梁之才,只是性子有些冷淡,这榜眼倒是温润敦厚,心细如发,但就是比安儿大了十一岁,模样也一般,这探花哀家觉得最好,相貌俊美,举止儒雅,谈吐不凡,与安儿年龄也相仿,最为合适。”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魏元景,“元景,你说哪个合适安儿呢?依安儿的脾性,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魏元景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僵硬了。 原来太后是在为程也安挑婿,若可以,魏元景真想毛遂自荐,可他不敢,他担心冲动表露心意,会给程也安增加麻烦,惹程也安不快。 他只能忍了忍,扯着唇角笑了笑:“郡主出自将门,喜欢舞刀弄剑,脾性直爽,元景私以为郡主不太会选择文臣,倒可能偏爱武将。只是今春新科武生中并没有什么出众之辈,京都武将里也没有与郡主年龄相配的男子,所以有些可惜。” 太后却直直看着魏元景,笑容愈深,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元景,你也是武将吧……” 魏元景的表情一滞。 太后却早已看透了魏元景。自那次魏元景在上书房自裁,程也安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太后就起了疑。程也安如此慌张,如此担心魏元景,竟在上书房外守了一天,是友还是情,太后她老人家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这些情情爱爱,自然看得明白。 当初太后便想撮合两人,只可惜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动了手,太后便以为两人不成,只能作罢,谁知峰回路转,两人竟成了有情人。 太后心里觉得高兴,她一直觉得魏元景是个好孩子,相貌俊逸,文武双全,与程也安是才子佳人,十分般配,更何况程也安喜欢他,两情相悦,太后觉得这是最好的婚事了。 “元景,与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安儿?” 刚刚的伪装被当场看穿,魏元景有些心虚地慌乱,他无法再欺骗太后,也不愿否认自己的心意。 “是,只是也安还没有接受。”魏元景面露难色。 太后笑了笑:“安儿只是不懂感情,也许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但他心里有你,哀家都看得出来。日后哀家不再管安儿的婚事了,你尽管去对安儿好,早日提亲,早日把安儿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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