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景一边收回黑棋,一边道:“巧了,出京前,我跟着邓国公学诗文,也向他请教过棋艺。” 程也安信心满满,他虽许久不下棋了,但毕竟和邓国公学了那么久,底子还是有的,就算魏元景厉害,他也有信心和他比一比。 程也安下棋出其不意,只攻不守,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魏元景看着不慌不忙地,出棋布棋皆有道术,虽与程也安不相上下,但棋风上还是被压制的。 最后魏元景摊手认输:“你赢了,三日后,消息会送到你手中。” 程也安面容得意地站了起来:“好,我等着!” 邓珏眨了眨眼睛,惊叹道:“安姐儿你好厉害啊!你赢了元景哥,就是赢了启竹!这叫什么?诶,对,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程也安扬着下巴,一边往外走,语调飘飘然,“你啊,好好和你爹学学吧!” 邓珏揽着程也安的肩膀,连声道:“行行行,安姐儿,我想吃的沧海楼的酱肘子了!” 程也安大手一挥:“走,安姐儿请你。” 等人走远了,启竹才摇了摇头,对魏元景道:“殿下一副不愿意帮忙的样子,棋局上却让步,真让人琢磨不透了。” 魏元景抿唇一笑,起身道:“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棋艺。与我比,还差那么一点。”魏元景做了个手势,语气与刚刚的程也安一样,上扬且愉悦。 说完魏元景转身而去。 启竹无奈地看着魏元景的背影,仔细想想,忽然觉得魏元景比北境的时候更有少年气些。在北境,他是皇子,是将军,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和程也安待久了,斗嘴赌气耍聪明全学了个遍,虽总是吃瘪,但也带着笑意。 这样才对嘛,启竹想,他才二十二,前十二年被锁在皇宫,后十年被困在北境战场,看不见的与看得见的血雨腥风,侵吞了他的生机,如今倒像是找回来一点了。 禁军大营设在京都南城门的护城河外,有步兵、马兵和弓兵的区别,每日皆有早练晚练,京都内每条街皆设置军巡坊,负责京都治安,京都四大城门也由禁军驻守,负责核查进出人员和商贸物资核对等。 十几年前,禁军也曾负责皇宫安全,但此项职责已经交给了神策军。 自从十年前宦官权势变大后,禁军的首领们大都也投靠了阉党,许多人通过曲吉安买禁军的官职,在禁军混日子领军饷,整日喝酒打诨,禁军风气日渐衰败。 此后,京都治安也不太好了,盗窃、失火、斗殴的事情时有发生,无人来管或拿钱平事,所以慢慢地没有人再把京都律条放在心上,京都越来越乱。 禁军大营。 禁军副都尉王宗跟着魏元景在禁军里走了一圈。 一路上,有人打盹,有人偷懒,禁军大营里皆一副松松散散的模样,走到一营帐外,魏元景听见里面传出热闹地交谈声,此起彼伏的,像在唱戏。 魏元景轻轻掀开一个角,看见里面乌烟瘴气的,一群士兵围在一起打叶子戏赌钱,满地碎花生皮瓜子皮,充盈着浓浓的酒气。 里面坐在正中间被一群人围着的是个满面红光的男子,其他人一口一个“南哥”地恭维着,他张口大笑,一拍桌子喊道:“今天南哥请客!” 接着又是一阵喝彩哄闹声。 魏元景放下帘子道:“他们都是巡防营的?” 王宗垂眸道:“是。” 魏元景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营帐里。 王宗刚一进去,吴通就掀开了桌子上一个黑布,里面是一盘银子。 “副都尉大人,我请你帮个忙”,魏元景道,说着吴通把那画像递给王宗,王宗面露疑惑地展开一看,“你把这些银子发给巡防营的士兵们,就说我魏元景请他们帮忙找个人,三日之内,找到者赏银三百两。” 王宗道:“是!” 一句话也不多说,这王宗的性格果然和传闻的一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一直以来被前任都尉压一头,只能打打下手,其他士兵们对他也是视若无睹,他似乎也不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巴结也不反抗。 但听说他是个大孝子。 王宗正要走,魏元景喊住他。 “王宗,听说令慈病了许久,如今可还好?” 王宗一愣,捏着画像的手指一紧,不由得警惕起来,只回了句“还好”。 魏元景道:“有空我会去拜访令慈的。” 王宗默默看了一眼魏元景,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了,吴通才道:“禁军大营的人都不好对付啊,各怀鬼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找人?” 魏元景翻开禁军账目册看,一边道:“本来不会,可三百两对他们来说算多的了。为了钱,他们也会上心。” 吴通道:“那那个王宗呢?他不是曲吉安的人吗?他恐怕不能信任。” 魏元景则道:“现在说这些还早。他刚刚恐怕以为我是拿他母亲来威胁他,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 吴通蹙眉道:“那……” 魏元景打断他道:“别在这儿耗时间了,去与巡防营的人一起找。” 吴通不乐意地扭头道:“程也安的事……干嘛那么上心,又破财又出力的……” 魏元景瞪了过去:“你再废话?” 吴通一见形式不对,立马提腿往外跑:“这就去这就去!”
第27章 我带你去! 两日后,人找到了,按照程也安的要求,吴通把那老妇人送到了极乐坊。 月儿接了人,把她带到了柳英面前。 一见到那老妇人,柳英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切地问:“那半块长命锁你哪里得来的?你可见过这个人?” 柳英把画像上一个小姑娘指给那老妇人看。 那老妇人惊恐地看了柳英,又看向程也安,似乎在判断他们是什么人。 程也安起身站到那老妇人面前,厉声道:“说实话有赏!说假话拔了你的舌头!还不快说!” 那老妇人吓得肩膀一抖:“是是是,那姑娘我认得,三年前那姑娘晕倒在我家门口,似乎是得了伤寒,烧得厉害,我们家请不起大夫,也拿不出治病的药,只能给她找些偏方治,可那姑娘还是没挺过去……她死了后,我们就用个草席卷了她,把她埋了。这长命锁就是她身上的,我一直留着,最近我老头子得了病,所以才想着当了换钱,买药治病……贵人们,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撒谎……” 柳英的脸发白,如五雷轰顶,他三年拼了命找住的稻草断了,他也将溺死在河里。 “你确定……你再看看,是这个小姑娘吗?她叫柳音,你确定是她……” 柳英声音颤地不行,窒息般说话断断续续,又说不下去了,眼泪也已经流了出来。 那老妇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面露难色,不敢直视柳英的眼睛。 “是,她说她叫柳音,还有个哥哥叫柳英。她不睡觉,一直喊哥哥哥哥……然后就断了气……” 如弓断了般,柳英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力气。 程也安一时也怔住了,他以为会等来好消息,没想到却是噩耗,他想安慰柳英,可他从来不擅长这个方面。 程也安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柳英的肩膀,犹豫道:“柳英……” 再也忍不住般,柳英捂着胸口痛哭道:“我的阿妹啊!我的阿妹啊!是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把你弄丢了!” 她死了三年了,他现在才知道。 他做了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梦,现在终于梦醒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去阴曹地府找他三年前的阿妹团聚了。 之后,柳英去了趟柳音的坟,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 程也安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只问他今后想怎么办,柳英说,他准备带柳音的尸骨回老家,他要离开京都。 程也安没有劝阻,而是给他赎了身,希望他离开前告诉自己一声,自己想去送送他。 柳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又一日,何生带着他的长随又来了,点名要找柳英。 三娘说柳英已经赎了身,明日就走,他不是极乐坊的人了。 何生却说,他不管那些,他今日就是为了柳英来的,不答应,他就砸了极乐坊。气势嚣张的样子,似乎真要动手。 三娘无奈,把何生带到了柳英的房间,看着何生进去锁了门。 三娘在门口道,柳英,明日你就走了,这三年,三娘对你不薄,你就当帮帮三娘,帮帮极乐坊。等明日,三娘好好给你饯行。 自始至终,里面都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没有回音,没有反抗的声音。 三娘叹了口气就走了。 第二日辰时,程也安来到极乐坊。 他刚一进去,三娘就迎了过来。 “柳英呢?他不是说辰时在西城门口等他吗?怎么一直不见人?” 三娘摩挲着一只手的手指,目光闪烁,“啊,郡主,那个柳英他走了,他早就走了。” “走了?何时?”不是说走前程也安去给他送别吗? 三娘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紧张:“今日卯时。” 程也安无奈蹙眉,没有想过柳英竟会不辞而别。这一别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他在京都也失去了一个可以静心的地方,也失去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程也安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等程也安走了,三娘才急匆匆地往后院走,然后推开了柳英的房间。 柳英坐在窗边看着街道,衣衫凌乱不齐,细白的脖颈还露出几道崭新的伤痕,额头也红了一片。他默默抱着月琴低唱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一女子坐在他旁边,看见三娘来了,立马走过来,下意识得压低声音道:“三娘,他真疯了!” 三娘担心地看了一眼柳英,喊了几遍他的名字,柳英都没有回头。 三娘“诶呀”一声,道:“惨了!刚刚庭安郡主还来过问,我一时冲动,骗了郡主。现下必须医好柳英,要不然没办法交代!” 那女子也急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担心地看向柳英道:“可他怕是……” 那太监都不是东西,为了私欲折磨人,他们极乐坊接待过太监的娼妓都苦不堪言,可她们又能如何?如今宦官权势倾天,她们私底下骂太监不是东西,可明面上却要跪着哄着求着他们,一点也不敢得罪。 自何生走后,柳英就这样了,那心死的样子,怕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三娘呵斥一声:“胡说!你看着他,我去想想办法!”三娘又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那女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傍晚,魏元景骑马准备去禁军大营,查看他们的晚练。 在西华街边的馄饨摊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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