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被问得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悲苦道:“陛下,颜大人执意回府,奴才实在劝不住啊。” 林痕闻言心猛地一沉,清楚颜喻还是生气了,他抬脚欲往外赶,却被杨喜拽住袖子。 杨喜的脸皱巴的像风干了的葡萄,沟壑纵横的,林痕瞧得心烦,焦急道:“松手。” “陛下啊,颜大人走时还吩咐,不让您去找他,还给了时限,说是至少半个月。” 林痕茫然片刻,精神变得萎靡。 杨喜守着他,等他好些了,又道:“大人还说,他把金乌抱走了,陛下您好自为之罢。” 林痕连肩膀都塌了下来。 杨喜躬着腰,见林痕没有责备的打算,这才松了口气,他瞧着皇帝这落魄样,心道皇帝也有这么一天啊,颜大人走了,还特地把猫抱走,就是不要他。 奈何他胆子小,格外珍惜脖子上长的那个圆脑袋,不敢说出来。 但挡不住他津津有味地盘算啊,杨喜想着,看来以后还是得好生供着颜大人呐。 另一边,颜喻刚跨进府门,就被刘通抓住了,刘通哆嗦着目光打量他,又是询问又是责备,激动到几乎语无伦次。 他好说歹说连连保证以后不会再欺瞒,才勉强把红了眼的老人哄住。 等回了自己卧房,放开金乌让其满屋子撒欢,他才又琢磨起林痕的事。 不说他也看得清楚,林痕这人就是越宠越娇,尤其是在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情况下,他越纵容,林痕就心里就越害怕。 害怕至极也不舍得打扰他,于是就选择折磨自己。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铁了心地把人扔下,让人好好静一静,等他自己想明白。 颜喻深觉自己的做法不错,也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可眼看半月已过,林痕还是不来找他。 颜喻坐在院中晒太阳,视线落在玩得欢快的金乌和江因身上,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越想越不对劲,林痕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来见他,难道物极必反,林痕又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想不通。 难道是自己的心思太重了? 颜喻琢磨着,决定自己也去散散心,去哪呢,去找容迟吧。 傍晚,天色刚刚擦黑,颜喻就去了凭栏阁,他本打算直接上去找人,却被人强硬拦住,说需要通报。 颜喻不解挑眉,但还是应了,目送对方爬上楼,不一会儿,他就见有人下来。 看清对方面容时,颜喻一惊,眼瞅着对方走近,颜喻正想打声招呼,就见舒案衣衫不整,脖子一侧还顶着个清晰的牙印。 “……” 他知道为什么需要通报了。 愣住的间隙,舒案错身而过,简单朝他点了下头,径直走了。 意识到自己这是坏人好事了,颜喻有些窘迫,他不如容迟那般厚脸皮,下意识想回去,可这事坏都坏了,走了更尴尬,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楼上的容迟更衣衫不整,领口敞着,还未及整理,露出更多的痕迹。 颜喻尴尬地咳了声,接过容迟端过来的茶水,犹豫地问:“你和他,和好了?” 容迟合上衣领,又喝水润了润喉,坦然地看向他:“没啊。” 颜喻还想说什么,却被容迟打断:“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咋说,说正经的,去江南的事,稚儿和你说了吗?” 颜喻正了正神色,点头:“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容迟想了想,道:“就这几天的吧,带着稚儿好好逛一逛。” 颜喻正要点头,容迟又笑了,他眼睛弯起来很好看,像一汪闪着波光的湖水:“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只差自由了,这一去,可能就不回来了。” 颜喻愣了愣,又笑开:“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走走吗,挺好的。” 容迟垂下头,把玩着瓷盏:“对啊,十多年前的念想,也该实现了。” “颜喻,谢谢你,”容迟突然道,“要不是你,我现在或许还在泥潭里挣扎呢。” 知遇之人不需要多,一辈子遇见一个就足够了。 颜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惯常不喜欢这般煽情的环节,正准备说些祝愿的话,房门就突然被敲响,有人通报:“主子,陛下来了,现在就在楼下。” 颜喻有些意外。 容迟则不,他捧着自己的脸,佯装担忧道:“你说我是不是得先把自己的脸护好?不然到时你家陛下再一拳砸过来,你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我破了相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第80章 “执念” 还不等颜喻想通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帮亲不帮理的人,林痕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不太好,很显然,熟悉的情景总是能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容迟饶有趣味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了然一笑,起身走了。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颜喻还坐在凳子上,抬着眼看向林痕,看出对方的心境比脸上的表情还要更糟糕一点。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是林痕先开了口:“对不起。” 颜喻不无意外,问:“因为什么?” 林痕垂着头,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其实有好多缘由可说,却又觉得没有一个是颜喻想听的,不说也罢。 再者,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颜喻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你是从宫里过来的?” 林痕闻言急忙摇头:“我去了颜府,没见到你,才来的这儿,没有派人监视你。” 这急切的语气堪称惶恐,颜喻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 林痕的目光不错地追着他,像只小心翼翼的狼崽。 颜喻被他看得心软,都已经走过他的位置了,又转回来,牵起林痕的手。 林痕的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却不如以往干燥,像是紧张出了手汗。 怕他嫌弃,林痕缩了缩手,颜喻没松,牵着他下楼。 袖摆宽大,很好的隐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即使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也没引来多少探究的目光。 凭栏阁檐边点了不少的灯,暖黄的灯光洒下来,为并肩而立的人镀上一层暖意。 颜喻领着林痕,拐进了街巷里的小道。 静谧的夜色中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林痕珍惜地听着,轻轻拉了下颜喻,等人回头,问:“颜喻,你还在生气吗?” 颜喻反问:“你这样问,是知道我为何生气吗?” 林痕想了想,试探着道:“是因为我装睡,骗你了。” “仅仅如此吗?”颜喻追问。 林痕局促摇头。 颜喻叹了口气,他捏了下林痕的虎口,认真道:“你是骗我了,但我更生气的是你为了迁就我而委屈自己。” 林痕惊讶地看向他,下意识否定:“我没有……” 颜喻不欲与他争辩,问:“梅花酿,还有吗?” “有,”林痕点头,朝身后吩咐道,“去找杨喜,让他把那坛梅花酿送到颜府。” 暗卫低声应是,很快离去。 两人踩着静谧的小巷继续往回走,早春的晚风还带着些许料峭的寒意,但两人都不觉得冷,或许是因为紧握的手能互相传递温暖吧。 回到颜府,挥退众人,两人抱着酒来到后院的小亭。 坐下,恰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小池塘,水中的锦鲤自在地游动着,漂亮的鱼尾在水面甩出粼粼的波纹。 颜喻看得入迷,林痕却不看景,就静静地盯着他。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林痕突然道。 颜喻抽神转头,问:“现在醒了吗?” 林痕摇头:“不想醒。” 这便是症结所在了,颜喻心想,又道:“那就会一直惶恐,很痛苦。” 他捧住林痕的脸,额头抵上对方的,温柔道:“感受到了吗,我就在你身边,不靠梦也能触摸到我。” 林痕眸光颤了颤,指尖碰了碰颜喻的睫毛,没说话。 颜喻不打算再逼他,毕竟他也时常恍惚,过往的苦难和挣扎都太多太多了,以至于让他觉得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要想彻底走出这份惶恐,只能用足够长久的时间去感受,去慢慢相信,直到不再怀疑。 万幸,他和林痕还有很多时间。 他拍了下林痕的脑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林痕:“第一件事,就是补回缺失的共饮。” 等林痕拿起杯子,颜喻执杯去碰,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鱼儿好似被惊动,倏地游远了。 颜喻将酒一饮而尽,林痕照做。 经年发酵的酒液带着它独有的醇香,微微凉的触感自喉咙滑进腹中,越沉浸,越醉人。 月牙悄悄换了地儿,藏在亭角后,林痕看过去,目光有些散,月亮也便跟着变得毛茸茸的。 他笑了下,看向正在浅酌的颜喻,突然问:“你可以回朝了吗?” “回朝?”颜喻讶异,不知林痕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林痕点头:“想在朝中看到你。” 林痕的真诚不是作伪,颜喻也端正了神色,严肃道:“你有想过,我若入了朝,你我之间会发生什么吗?” 林痕攥着酒杯,郑重点头:“我知道的。” 君君臣臣,其间夹杂着多少权势与利益,就算他们都视之如无物,但也谁都不能保证二人的政见会永远一致。 一旦产生分歧,哪怕只是在朝堂之上的,也多多少少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些隐患其实可以避免,只要他们只其有一人步上政坛就好了。 可是,他不愿让颜喻为了他舍弃什么,更何况,颜喻读书十多载,本该在政局上大放光彩。 林痕放下杯子,掌心覆在颜喻手背上,触感微凉,让他安心至极。 他说:“我都知道,可只要往下走,就一定会出现矛盾,我不能因为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先杜绝了这条路的可行性,这对你不公平。” 林痕紧了紧掌心,握住颜喻的手:“再说了,情况也可能不会如所想的那么糟。” 颜喻深深地看着林痕,明白对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了。 反正人这一辈子,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因噎废食本就不可取。 到这时候,林痕才露出真心实意地笑来:“终于能再次看到你了。”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比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还要亮,眸光跳跃,欣喜快要溢出来。 颜喻看着他像是被擦洗过的晶亮眸子,也跟着笑:“就这么高兴?” 林痕释怀地点头,回:“因为是执念。” “执念?”颜喻不解。 林痕慢慢敛了笑意,抿起唇,变成有些委屈的神情:“我说的一见钟情,你从没信过。” 一见钟情…… 颜喻不解地皱眉,他在西宫荒地与林痕的那次初见,和朝堂之事并无多少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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