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忙着批奏折,颜喻就坐在他右侧下首的位置。 刚选完图纸,杨喜就送来几本书让他挑,看他笑得谄媚的样子,颜喻就知道应该是林痕早早吩咐过,不让他走。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暂时没有争吵,勉强算得上岁月静好。 阳光刚刚好,散发的暖意熨烫着后背,有几缕穿过发丝,落到翻开的书面上,给方正的文字染上一层温柔的暖黄色。 颜喻渐渐看入了迷。 是以,当看到熟悉的字面上出现出刺入眼底的红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等意识到这是从自己嘴角滴出的血时,迅速蔓延的疼痛已经侵占了思绪。 颜喻下意识攥住手中的书页,扯出“哗啦”一声响,划破维持了半晌的平静。 “颜喻!”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里面的惊慌太浓烈,强势又不容拒绝地,随着涣散的意识刻进了脑海。 他没能给出回应。 …… 从日头移到西山变成鲜艳的橙红,再到月亮悄然爬上天空,投下淡雅的光亮,整个皇宫一直都安静得过分。 乾极殿静得只剩下宫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一群太医竟然连什么病症都诊不出来?”林痕握着颜喻凉津津的手,压低声音怒道。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推出去个白发弓背的老者。 “陛下,从脉象看,颜大人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成鸿年战战兢兢道。 “没大碍会吐血晕厥?你当朕是傻子?成鸿年,朕看你的太医院院首的位置是不想要了!” 成鸿年脑门渗出汗,却没敢擦,慌张回道:“陛下说颜大人今日中午吃了不少大补之物,微臣怀疑可能是颜大人的身体虚不受补,所以才会如此。” 林痕拨开颜喻额前的发丝,目光一寸寸扫过整个面部,落在相较于以前更显得吐出的颧骨处。 四年后重逢,他的第一感觉便是颜喻憔悴了许多,那时恨意蒙着眼睛,他并没有多想。 三月后再见,颜喻更加消瘦,他只当颜喻因为江因的事茶饭不思,并未深想。 如今回看,若是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又怎么会吐血。 他问太医:“为何会虚弱至此,你们诊不出来?” “陛下啊,颜大人的脉象除了虚弱并没有半分不对,甚至比常人的看上去更加康健,”成鸿年不敢抬头,试探着道,“倒是还有一种极其微小的可能,就是颜大人中了什么毒,但老臣从没帮颜大人请过脉,这实在,实在是太难判断了。” “毒?”林痕捕捉到这个字眼,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想到什么,吩咐杨喜,“去取纸笔来。” 等杨喜拿来纸笔,林痕默了个方子,交给成鸿年。 这方子还是六年前他偷听过后,找机会混进颜府的药房,翻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是第几版,但应该都差不了多少。 成鸿年一一看过上面的药材,面色越发凝重,他小跑出去,去找精通毒理的太医一同琢磨。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颜喻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林痕心中的不安快速疯长,隐隐有将他彻底淹没之势。 就在他准备下令将那群庸医都拖出去的时候,成鸿年再次进来。 他跪在林痕面前,一字一句小心道:“陛下,老臣和几位同道研究了您给的方子,发现其中多味药材都是逆转身体阴阳的作用,一味两味还算好,这么多混在一起,就与毒药无异。” 林痕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等着接下来的内容。 成鸿年顿了顿,脑门磕向地面,道:“若臣没有记错,这世上只有一种毒得用此种剧毒压制,就是‘浮华枕’。” “浮华枕?”林痕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咬在舌尖,极其陌生。 “对,浮华枕,可这是皇宫中的秘药,相传前朝曾有一段时间将其用在自请进宫当差的男子身上,之后便因毒力太强废弃了,方子也已经失传,这都已过去百余年,实在不该再出现了啊。” 之后,成鸿年又大致讲解了浮华枕的毒性以及症状。 他道:“臣的猜测便是这样,只是此毒极其霸道,虽是会让脉象与常人无异,但平常绝不会一丝表现都没有,老臣并不知颜大人的具体情况,所以……” “朕知道了,”林痕打断成鸿年,道,“你们都出去。” 等一众人都退出乾极殿,林痕吩咐杨喜:“去翻宫中能找到的所有典籍,只要是提及浮华枕的,不论多少,都给朕拿过来。” “老奴遵命。”杨喜快步离开。 无关人等已经退下,殿中重归寂静,烛火轻轻摇曳,映得坐在床边的人影有些晃动。 林痕痴迷地用指腹描摹颜喻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不觉厌烦。 “冷情狠心也好,偏心冷漠也罢,我本以为早就看透了你,可现在想想,又觉好像从没有真正懂过你。” 林痕抿了下嘴角,自言自语。 “颜喻,你到v fable v底经历了什么,又想要什么呢?”
第53章 “何必自讨苦吃” 颜喻醒来时,太阳已经挪到了东边,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光热。 他茫然思索片刻,终于得出自己昏迷了至少一夜的结论。 他尝试着坐起身,杨喜很快听见动静进来,要伺候他穿衣洗漱。 毕竟是伺候皇帝的人,颜喻不敢随便用,拒绝后便询问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 可惜杨喜的嘴很严,到最后,颜喻也只是知道自己这次昏迷了一夜。 而林痕,现在正在上朝。 思及林痕,颜喻想起昨天临昏迷前,他听见的那一声失态的呼唤。 当时虽然意识已经模糊,但他还是听出来了其中的紧张与恐慌。 真是奇怪,林痕关心他干什么。 自己死了不应该更顺他意吗? 更奇怪的是,自己听见林痕喊出的“颜喻”两个字时,心底竟然泛出难以忽视的痛楚。 就好像在提醒他,自己不大的心脏上有一道经年不愈的疤痕,它因林痕而生。 也因林痕而痛。 可当年他只把林痕当一个还算喜爱的男宠,直到被背叛时自己也将其毫不犹豫地丢弃,就连重逢,他也只当对方为一个躲不过去的交易对象,再或者是个……仇人。 如此身份,对他而言,该是最可有可无的啊。 为什么会下意识心疼呢? 就像几年前知道林痕被人欺负,受了伤,失了母亲时一样,忍不住想要将人护在自己怀里。 真是可笑又可悲。 颜喻摇摇头,甩掉心中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那些情感,出了宫。 这一次没人出面阻拦,回到颜府时,正好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辰。 “少爷你可回来了,陛下没有为难你吧?”刘通见他回来,关心地问。 颜喻摇头,只不过自己昏迷了一夜,这话他没说,刘通年纪大了,他不想让其担心。 见状,刘通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他往颜喻身旁挪了挪,低声道:“容公子让人传话,已经找到了对方藏身的位置,这几天找到机会就要行动了,想试试能不能把江因救出来。” 果真是个好消息,颜喻点头:“转告容迟,见机行事,不要伤到稚儿。” 刘通笑了下,道:“容公子肯定知道的,少爷就放心吧。” 颜喻失笑,也是,容迟最懂他在意什么,又怎么会做伤害稚儿的事,是自己噩梦做多了,开始畏手畏脚胡思乱想了。 刘通传达完消息就去忙活其余的事了,颜喻让人搬来躺椅,坐在院中晒太阳,难得轻松。 但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 暗卫突然现身,道:“主子,钱大夫被陛下绑进宫了。” 颜喻对其并不意外,毕竟昨天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的,林痕根本不可能相信表面正常的脉象。 只是没想到,他动作竟然这么快。 不过好在,他早就知会过钱紫山。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钱紫山心中自然有数。 “注定是瞒不住的,不必管,下去吧。”他道。 颜喻重新闭上眼睛,任由暖烘烘的阳光烘着疲倦的眼皮,只是这次,火红的视野里浮现出老皇帝恶毒的面容。 他觉得恶心,失了兴致,起身回了屋。 另一边,林痕用一整夜的时间翻看了能找到的所有典籍,可对浮华枕依旧一知半解。 心不在焉地上完朝,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见了钱紫山。 钱紫山已经是耳顺之年,老态明显,却不显憔悴,纵使面见帝王,面上也没有多少恐惧或震惊,只是一派平静。 林痕对钱紫山的印象还停留在祭坛之时的出手相帮上,不欲为难,只是道:“朕今日请钱老前来,只是为了问几个问题,钱老只要如实回答便可,朕不会为难你。” 说着,让人为钱紫山松了绑。 “朕想知道,颜喻中了浮华枕之后的症状,为什么和典籍中记载的不一样?”林痕把书翻到他昨晚做了标记的地方,让杨喜捧给对方看。 书页摊开,钱紫山却不看,他动了动手腕,道:“回陛下,现有典籍记载的都是单纯中毒时的表现,而颜大人已经服药多年,是药三分毒,免不了再添症状。” “他用的那些药可会伤及性命?”林痕追问。 钱紫山同林痕对视一瞬,思及颜喻的交代,回答:“毒发之时自然会非常难受,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他回答得太坦然,让人寻不出破绽。 林痕想了想,又问:“钱老可尝试过调制解药?” 钱紫山点头,面容愁苦:“这些年一直在尝试,可惜浮华枕的配方已经失传,没有方子,草民想试却无从下手。” “除了找出方子配制解药,可还有别的压制之法?” “陛下恕罪,草民学识短浅,除了解药之外再想不出其余的……对了,或许还有一个法子,”钱紫皱眉想了想,道,“医毒圣手舒览青,那人或可不用方子直接配出解药,只是相传那人出了名的脾气古怪,行踪不定,又惯常不以真名姓示人,怕是很难找到。” …… 夜晚,颜府冷阁。 颜喻倚着池沿,任由刺骨的冷意一点点穿透皮肉,钻进骨子里。 身子不受控制地打着寒战,紧咬的牙关由酸转成痛,颜喻也说不清自己额头上底是冷汗还是什么,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眼自己抓着池沿的发着颤的手指,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池水太冷,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所有心神集中在对抗寒冷上,以至于连房门什么时候被人推开的都不知道。 直到静静的水面泛起涟漪,几滴水珠溅到他脸上,他才后知后觉,睁开眼。 恰好对上林痕黑沉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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