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痕自告奋勇给他做了顿饭,清汤面条,他在一旁看着,做得不错,但他只当林痕瞎猫碰上死耗子。 毕竟步骤只是揉面切条扔锅里然后捞出来,很简单的样子,他觉得他也能做好。 那晚他们两人还做了一场,就在林痕的房中,床很硬,铬得他背疼,但胜在环境新鲜,感觉意外得不错。 就是清理起来有点麻烦。 后来他时不时在这吃顿饭,林痕也有了常备食材的习惯,也正是因此,内务堂也不敢再苛扣这边的吃食。 “不能算懂,只是做得次数多了,有点经验。”林痕说着,脚踩住一根稍长的木棍,一手用力将其掰成两段,然后将短一点的那段扔到火中,接着用一根看着烧过很多次的木棍在锅底搅了两下,让火烧得更均匀。 很熟练的样子,颜喻心想,反正要是他的话就直接一根塞进去,等前面烧完了后半段自然就可以推进去了。 林痕回头就看到颜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锅底,很轻地笑了下,把手中的另一半木材往前递了递,问:“还是有点趣味的,大人要不要试试看?” 颜喻瞟了眼林痕带着笑意的眸子,应该会是很新奇的体验,他的确挺想试试,但还是矜持着没有动。 林痕见状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无奈,两人相处快一年,他也从中摸出了点规律,此人位高权重是不错,却和朝中迂腐的老臣恰恰相反,颜喻其实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只是碍于身份和处境,他必须摆出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样子,因为只要他暴露出哪怕一丝的弱点,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东西就会咬住不放,直到把颜喻从高位上拉下来撕碎为止。 他看得清楚,颜喻只有在面对亲近信任的人的时候才会卸下防备,比如江因比如容迟比如刘通。 至于自己,勉强沾上一点边,有时候能窥探到对方矜贵傲娇偏又好哄柔软的一面。 像只矜贵的猫,爪子很锋利,挠人也疼,可若是哄好了,它就会咕噜着翻个身,容许你揉一揉软乎乎的肚皮。 “那大人可以先帮忙照看着火势吗,内务堂送来的肉是一整块,我得去切,然后再把菜洗一洗,若是等粥好了再去可能会太晚。”林痕说着,摆出苦恼的神情。 颜喻垂下眸子,看了眼林痕手中的木材,顿了片刻,接到手里。 “谢大人,”林痕适时出口,“看着火小了就往里放些柴火,火大的话就停一停,把柴火往外抽点或者用那根棍子捣几下。” 颜喻顺着林痕的指示看过去,矜贵地点了下头。 “那辛苦大人啦,我去准备要用的食材。” 这话倒也不是说辞,他快步进屋,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准备好,回来时就见颜喻正对着锅底皱眉头。 而不远处有一抹黑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闪到了墙后。 是传消息的暗卫。 应该是要紧的事,不然不会追到这儿来禀告,林痕眸色暗了暗,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蹲在一旁摘菜,没有往前靠。 “你是几岁学会的做饭?”颜喻依旧专注地盯着火势,头也不会地问。 “应该是……十岁左右吧。”林痕想了想道,时间太久远,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十岁,”颜喻重复了遍,“你那时候有灶台高吗?” 好直白的疑惑,林痕抬头,看坐在矮凳上和灶台差不多高的颜喻,回答:“差不多吧,我记得当时要搬个凳子站上去才能看见锅里的东西。” 陆伏烟疯的时候,他还没有八岁,刚开始林修溯的态度并不明显,下人揣摩着,不敢真对他们不敬。 没过两年,他们母子就被彻底放弃,下人最会见风使舵,又因为他母亲精神不稳定,都跑得远远的,后来见捞不到油水,又开始落井下石。 刚开始他还会争,只是他每争一次,那些人就会报复到陆伏烟身上,他做不到时时看护,就只能忍辱吞声。 “……当时的处境很不好,就只能自己摸索着弄,食材是当了我娘的嫁妆买的,做出来的东西很难吃,不是太生就是糊了,好在能吃。” 摘好菜,用井水淘了两遍,林痕挪到颜喻身后,看了眼锅底的情景。 火苗缩成小小一簇,渐渐微弱。 颜喻手中拿着木材,却不放进去,他跑神了。 是因为刚刚暗卫传来的消息吗? 林痕心绪一沉,打起精神道:“大人或许不知,我第一次炒的菜是白菜炖肉,肉是卖菜的大娘看我可怜送的,很小一块,我拿到后特别高兴,只想着终于能碰荤腥了,却忘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熟,于是就把夹生的菜端到了桌上,一顿饭吃完,我娘还好,我的肚子却是疼了一整夜。” 正说着,颜喻扔下柴火转头看他,脸色被火光映着,蒙上层暖意,鼻尖不知何时蹭上了灰,很浅一个黑点,趁得皮肤格外白。 林痕抬手试探,颜喻没有阻止。 指腹很小心地蹭上去,抹掉,收手时抬眼,撞进颜喻黑沉似水的眸子里。 这眸色太深了。 不详的念头渐渐清晰,林痕苦笑:“当时我娘还安慰我,说比她第一次在战场上做得好多了,她说她当时在草地挖了几个挺好看的蘑菇,用火烤了烤就吃了,差点因此敲开了阎王殿的大门。” 可怜又有些好笑的故事,颜喻的反应却有些沉重,他道:“你娘是个很勇敢的人。” 在颜喻堪堪记事的年纪里,战乱不休,他听过很多遍陆伏烟的名字。 世人盛赞陆家将才频出,就连那龙凤双胎,也皆是不凡,儿子随父出征,早早就运筹帷幄。 而女儿,隐名埋名混进军中,赤手空拳战出英名,后来身份败露,皇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扬声高叹“巾帼英雄”。 之后诸事混乱不休,她也走出了自己想走的路,只是现在看来,终点并不尽如人意。 “所以……是我娘出什么事了吗?”林痕紧握着拳头,试探着问。 林痕果然很敏锐,颜喻没回答,只是道:“粥差不多了,端进来吧,菜就别弄了。” 颜喻端着米粥进屋,颜喻指了指房中唯一的凳子,对林痕道,“坐吧,有什么想问的便问。” 林痕没有坐,只是问:“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算可以,神志挺清楚的,只是……估计撑不过这个冬天。” 林痕手心紧了紧,反应不是很大,他知道陆伏烟的状况,明白颜喻派去的大夫不会不尽力,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太突然了。 “刚来的消息,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告诉你,虽然很残忍。” 清醒着痛苦,总比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好。 “是这样的,谢大人。”林痕还捧着那个烫手的碗,却感觉不到痛,只有麻木。 颜喻摸了摸林痕的脑袋,叹了口气:“你娘的信这两天应该就到了,以后你们的信,我会派人专程去送,那样会快些。” 临溯到京城,传个信件至少要一个多月,若是颜喻派人,只要十多天就能送到。 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谢大人。”林痕又说了遍。 饭没吃成,颜喻离开了。 林痕坐在凳子上,盯着莹白的米粥发呆,粥熬得比想象中好。 想当初他最第一次熬米粥的时候,生怕饭做不熟,于是一直往锅底添柴火,等察觉到味道不对时早就糊了。 本该纯白的米粥泛着黄,上面飘着炭黑的浮沫,都苦了。 当时母亲难得清醒,很耐心地安慰他,说“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林痕把粥喝下去了,苦的,比当年糊得彻底的那碗还要苦。 之后一直等来信,盼了三天,终于等来了一封。 写信人却不是陆伏烟。
第28章 “这么迫不及待啊” 茶馆—— “……奈何天公不长眼,屋漏偏逢连夜雨,拦路贼一贯而出,将这书生盘缠缴了干净,身无分文呐,前路万里呐,诸位说这书生该如何进京,如何一展抱负啊?” 矮小桌案后,说书人抑扬顿挫,此时扶额叹息,面色为难,成功将堂下听客的情绪调动起来。 啪—— 惊堂木落下,召回听客发散的思维,老人缕了把花白的胡须,手指朝半空重重一点,扬声继续。 “恰在此时!马蹄声起,尘土激扬,贼人见势不妙,仓皇逃窜,马车悠然而至,垂帘挑起,探出一天仙女子,那女子肤白如雪,柳叶弯眉,朱唇开合,道出一声婉转秒音‘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老者掐着嗓子学女子腔调,引得堂中哄然一声,笑声四起。 “切,真没意思,”容迟把雅间的帘子放下来,失望道,“不是说今天讲权臣和质子的爱情故事吗,怎么还临时变卦,这书生小姐的故事都讲了多少年了,他们怎么还没腻。” 颜喻正饶有兴致地沏茶,回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有兴致拉着我来听书,原来是等着看我笑话呢。” “对啊,”容迟一屁股坐回凳子,“我可是看过那本子的,啧啧,不得不说,老百姓的想象力真的无穷,不然你看这书生小姐的故事,讲了多少年了,年年不重样,还一直有人买账!” 颜喻停下动作听了听,下面正好讲到两人一同回京,书生有女子接济帮扶着,越活越滋润。 一来二去间,两人私定了终身。 关系败露,女子的将军父亲不同意,屡屡阻挠。 老套到掉牙的故事,倒是讲得妙趣横生。 说笑声不绝,听者神色各异。 “他们知道这是讲的陆伏烟和林修溯吗?”容迟探着脖子往下看,自言自语,“应该知道吧,毕竟以前可没人敢想女子当兵打仗。” 颜喻摇头:“这么多年,早改得面目全非了吧。” 那两人相遇相知时,他也才还是一个只知啼哭婴孩,所谓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这么多年,故事早就在传唱中改了一遍又一遍,至于真相到底是何,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 “多么美好的爱情啊,最后还是形同陌路了,”容迟磕着瓜子,“果然,真爱难敌物是人非。” 他得出结论。 “这家的龙井还不错,尝尝,”颜喻把茶推到对面,漫不经心道,“万一两人刚开始就不是真心相爱,倒也对得上这个结果” “那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怎么可能是假的,还是说,你知道真相?”容迟反问。 “不知道。” “那你还说,缘分这事不是你说算计就算计的,别往这安官场那一套,而且,我听说林俢溯刚开始根本就不知道陆伏烟是将军女儿。”容迟坚持这就是美好的缘分,只不过爱情终究抵不过岁月磋磨。 颜喻不置可否,相爱也好,算计也罢,他对此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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