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透亮,火光映上去,像是坠满了繁星的夜空,美得让人窒息。 很配林痕那双举世难寻其二的眼睛。 想着,他朝林痕招了招手,道:“过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林痕没有动。 颜喻后知后觉,从璀璨的黑色中抬眼,与林痕那张倔强的脸隔案相望,瞳仁黑沉似水,昭示着他的不快。 “大人,我不会玩这个。”林痕抗拒着,双拳握得死紧。 “我教你。” “我也不想……” 气氛在死寂中落到冰点,林痕攥着他的倔强,垂着头颅。 他没有看颜喻,一双眼睛藏在浓黑的睫毛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就这样,把眼睛藏在里面,连同自尊被刺痛后的脆弱一起。 他知道权贵都喜欢玩这样的,享受玩物匍匐在脚底带来的愉悦感,即使这仅是床上的把戏,他也不愿接受。 可这对他来说,明明是很奇怪的现象。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在旁人面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接受一连串的侮辱,而面对颜喻时,总是倔强到卑微地去守着那些可笑的自尊和底线,缝缝补补早就烂透了无数遍的可怜的体面。 他很茫然,也为此感到惧怕。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忘了,两人一直都是一站一坐的姿势,颜喻只要微微仰头,就将所有看得清楚。 没有光了,颜喻烦躁地想。 他原本是想用那颗极耀眼的黑钻来衬林痕眼睛的,现在宝石有了,眼睛却成了一滩死水。 他可以往里面丢石子,残忍地激起一圈圈不平的涟漪,泪水如雾般笼上去的时候,就会泛起细碎的光。 同样很好看。 但没必要。 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只有林痕主动才有意思,强人所难的事他的确可以干,也无所谓会不会伤到对方的心。 可他烦了,没意思。 早知道林痕这么不知好歹,他就不该特意步行带人去挤那灯会,绕小路早早回来还能多歇一个时辰。 越琢磨越觉得亏,颜喻没好气地把东西往桌上一丢:“罢了,滚吧。” 林痕不知在犹豫什么,没有动。 要站便站,颜喻懒得搭理,书反正是没心情看了,颜喻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林痕身侧,就被抓住了袖子。 和以前如出一辙的做法,颜喻不解,他分明已经大发慈悲不强求了,林痕还想做什么? 手背因用力绷出青筋,林痕把扔在桌上的链子拾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凹凸的纹路硌得掌心很痛,他闭了闭眼。 再抬眼时,眸中的情绪已经换成连他也不甚明白的执着,他说:“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第23章 “恃宠而骄” “什么?交易?”颜喻是怎么都没想到林痕竟然会有这种反应。 林痕抿唇不答,只一双眸子黑得彻底,他问:“你会去找别人吗?” 颜喻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林痕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不会去找别人。 府中有很多男宠不假,但那些他一个都没碰过,一是中了浮华枕,他本就不能人事,再者,他不是断袖,招男宠入府也只是权益之计。 当时护佑江因两年,他通过雷霆手段暂且维持住了朝廷表面的安定,外患一除,内忧便是重中之重。 而恰恰好,他颜喻就是朝堂内里最大的忧患,那些大臣一边仰仗他的手段来稳住朝廷局面,一边又揣度他会不会哪天就把江因杀了自己上位。 朝中各怀心思,民间流言四起,眼看情况愈演愈烈,他没办法,只能选择收男宠入府,告诉世人他是个断袖,他沉迷于声色犬马,不会有后代,更没心思去肖想那把龙椅。 后来流言逐渐消弭,他就将事情交给容迟,让人时不时把府中的面首换一换,以维持他沉迷声色的人设。 林痕会误解,一点儿也不奇怪,反倒是说明容迟事情做得还不错。 至于林痕,一个男宠而已,没有知道真相的必要,于是他反问:“你说呢?你不愿意,多的是人上赶着。” 林痕的手心攥得更紧,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喘不过气,他张了张嘴,问:“你能不找别人吗?” “哈?”颜喻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就沉了脸色,他掐住林痕的下巴,看对方因为禁不住突然的疼痛皱了下眉,“林痕,本官对你已经很宽容了,恃宠而骄也要有个度,再得寸进尺就不讨人喜欢了,明白吗?” 林痕垂着眼睛不说话,瞳仁黑得过分,仅有的光点仿若也蒙了层灰。 阴云蔽日,无声无息,却在酝酿一场淋漓的风暴。 颜喻说了又觉得没必要,松开手:“行了,今天的事我不计较,把东西放下回客房吧。” 颜喻扯了袖子往外间走。 “我戴。”林痕爆发出这样两个字,很沉的音色,的确很像久阴天气中酝酿而出的风暴,看似沉闷,实则摧枯拉朽。 颜喻默默点评完,转瞬又觉得林痕脑子有毛病。 一个增加情趣的小玩意儿而已,也不知道林痕脑子是怎么发散的,激出这样触底反弹的情绪来。 莫名其妙。 林痕还在说:“大人,我戴,你能不能别找别人……我在的时候,都不要找……”说到后面,已然没了底气,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无理取闹,颜喻不可能会答应的。 颜喻的确没料到他竟如此大言不惭,歪了下头,有些疑惑地打量他。 林痕无地自容又不想退却,紧握着拳头,顶上颜喻的目光。 视线犹如实质,一寸寸游戈,他快要不会呼吸了。 静默太久了,久到他开始扪心自问凭什么,颜喻高高在上,自己却卑微如尘泥,颜喻只是施舍,自己却动了心,抱着僭越的心思强求。 他根本就没有资格。 “大人,我……” “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话被打断,林痕懵了一瞬,接着像是被巨石砸中,爆发地精神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颜喻:“真的吗?” 声音在压抑不住地颤抖。 “算是吧,”颜喻看人眼中的光点被擦过一样变得亮了些,像个饥肠辘辘突然看到肉的小狼崽子,还怪好哄,他想,慢悠悠道,“不过要看你表现,我若满意,就一切都好商量。” 林痕郑重点头,表示明白,跟着颜喻进了里间。 冰凉的触感紧紧贴在脖颈脆弱的皮肉上,他闭了闭眼,靠近颜喻膝头,任颜喻上锁,攥住钥匙。 他主动把另一端放在颜喻掌心。 链子在传递中发出细碎声响,震得林痕心尖发颤。 他看着颜喻收紧掌心,攥住那抹铐住自己的金色。 他十分清楚,自己献出去的不仅仅是能拴住他的链子,还有脖颈,只要颜喻收紧力道,他就会靠近、会窒息、会顺从。 这样很卑微,他知道,也愿意,可说不清具体原因。 可能是因为那株心照不宣赏下的百年人参,可能是步入绝境崩溃后让他宛若新生的那封书信,也可能是仓促准备的,那个包着平安扣与铜板的新年红包。 再或者,是炽盛灯火、人影绰绰中,那声简单至极的“靠过来”。 …… 那一晚,林痕很听话,颜喻揉着人汗津津又带着勒痕的脖子,说他很满意。 —— 步入三月,气温开始回暖,换下厚重的棉衣,身子都轻快不少。 连着忙了两个月,颜喻终于闲了些,正好容迟这段时间时常抱怨无聊,颜喻就邀人在醉春楼相聚。 醉春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喝酒吃菜,这家酒菜味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设计精巧,能满足客官的不同需求。 醉春楼上下共有三楼,一楼二楼不设隔板,桌凳相邻,适合喝酒说话,三楼则是建了形式不同的雅间,专为不愿被打扰的客人所设,因数量有限,常常是一间难求,是以也就形成了有需要先预定的模式。 颜喻和容迟到时还没到饭点,客人不算多,两人在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容迟点了壶有名的醉春酿,考虑到颜喻不能喝酒,他就给人要了蛊老鳖汤,颜喻没好气地斜他,他就回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 小二刚拿着菜单离开,楼中就开始进人,不过是一会儿,两人周边空桌就围满了人,环境也越发嘈杂起来。 “是不是太吵了点儿?能接受不,要不我们换到楼上的雅间去?”容迟关心道。 没有预约不假,但他们一个凭栏阁老板一个当朝丞相,没道理要不来一个雅间,就是得暴露身份罢了,毕竟他们几乎没怎么在人前露过面。 “不用。”颜喻喝了口桌上的冷茶,淡淡道,“也不是很吵,热闹点没什么不好。” 颜喻这样说,容迟就不再劝,酒菜很快上来,他给颜喻舀了碗汤推过去,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和我一块吃饭了?我可记得前段时间我约你那么多次你一次也没同意,甚至连个准话都没给我。” “太忙了。”过分浓郁的香气飘到鼻尖,颜喻看了眼汤面上飘着的浅黄色的油沫,没有胃口。 “呵,那么大一个忙人,好兄弟的约说不赴就不赴,倒是没忘把小男宠时不时薅到府中蹂躏一番。”容迟阴阳怪气。 颜喻没反驳,容迟没有说错,他这段时间找林痕的频率相比年前就是高了不少,那孩子很听话,他挺喜欢的,至于“蹂躏”,完全是夸大其词了。 容迟就是典型的只相信自己认为的,完全不听别人解释,颜喻很了解,听见这话也只是淡笑不语。 “看来那小孩是真的不错啊,”容迟感叹,“你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那可是比不上你。”颜喻回了句,就见容迟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斟酒,执起杯子细细嗅了两下,接着一饮而尽,见他在看,还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下嘴。 颜喻:“……” “你就是这样做朋友的?”他都气笑了。 “那可不,”容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知道这酒是用什么技艺酿出来的,不光唇齿回香,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这酒馥郁却不厚重的清香,“颜大少爷是不是很羡慕?是不是很想尝一口?可惜不行呐,路是自己选的,认命吧。” 容迟说着,回想起两人以前喝酒的场景,他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喝过酒,颜喻则恰恰相反,从很小的年纪就开始碰酒,酒量也早早就锻炼了出来。 两人的相识比话本里面的故事还要戏剧,闹过后就成了一对好友,把酒言欢时,他总是最先醉倒的那个。 喝酒输掉的次数多了,他的好胜心也就上来了,拉着颜喻和人打赌,说等两人及冠之时,他一定会把颜喻给喝趴下。
76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