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母后再也不提太子妃之事,父皇也像是忘记了一般,逐渐将我的亲事抛去脑后。 舟儿十月离去,如今又是十月,我越来越按捺不住奔赴江南的心情,这皇城于我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我是笼中之虎,拥有锋利的獠牙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不知道舟儿在江南过得好不好,夏九州替父皇查案必然自顾不暇,又怎能好好照顾舟儿,舟儿那般憨傻,三言两语就能被人骗走,夏九州又怎能护得住他。 我日日坐立难安,对左府更是恨之入骨。 左无涯受了同僚冷落,人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官职还在,却终日受到排挤,这便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会让他全须全尾,也会让他衣食不愁,但我也要让他感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父皇欲明年开春南巡,我不在随行名列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父皇圣驾离皇城,按祖制我本就该留守皇城。 圣驾浩浩荡荡离去,带走了一大批人,整个皇城突然清静了。 章如薇懂事,也吃了许多苦,三月里诞下一名男婴,这孩子来得并不容易,不知舟儿回来后会不会喜欢他,不知舟儿何时回来,年初夏九州升迁了知府,他刚刚才上任,又岂会这么快调回皇城。 我每日仿佛哽血一般痛苦,我从来不曾与舟儿清楚明白说过喜欢,他会不会已经放弃了我,他会不会始终没有想明白,他会不会已然心甘情愿投入夏九州怀抱。 我终日沉浸在后悔之中,精神越发的疲惫,浑浑噩噩度日,在朝堂上发了疯似的与所有人较劲。 我越是与父皇斗狠,他越是扶持赵北辰上位,这太子我本也不想当了,如此更好,不如就此斗垮我,放我离开这座华而不实的牢笼。 六月里,江南传来消息,夏九州破获一宗大案,荣承皇恩调回皇城赴任参谋院正三品侍郎,次月兵部侍郎戴震科于长明州起兵造反,被端王带兵镇压,皇城里乱成一团,我每日旰食宵衣不能合眼,如此倒也痛快,再也不必时时酝在那痛苦的情绪中。 八月里,夏九州回到皇城,未携家眷。他如沐春风般潇洒肆意,浑身洋溢在立功的喜悦里,我下朝时见到他身影,竟不敢靠近半步,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舟儿的消息,我害怕舟儿爱上了他,我害怕舟儿忘记了我。 李丛遣人旁敲侧击去打听,只说舟儿如今住在平湖州,正在替夏九州守孝,等过了年才回皇城。 我死死咬着牙不敢多问一句,我怕听见舟儿过得不好,也怕听见他过得快活。 我郁郁寡欢了许多日,对戴震科的案子难以尽心。正月里赵念安在林户院领了差事,一举破获戴震科大案,令朝堂哗然不已。沈容突然跑去提亲,父皇大发雷霆,对沈容愤恨唾弃。 沈容是我伴读中最聪慧之人,他行事果断,喜剑走偏锋,凡事皆有大胆行径,如今他已然站在了赵念安身后。 尚皇子与夺皇位,必然二择其一。 沈容为求娶赵念安费尽了心机,他与舟儿不同,他是探花郎,是宰相嫡子,是北远侯外甥,他想尚皇子只是一步之遥。 我愿助他一臂之力,费尽手段逼父皇松口将赵念安下嫁于他。 沈容得偿所愿,那面容温润含笑的模样与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四月里,相府逐步准备喜事,南城一片喜庆,欢天锣鼓之中,萧慎来报,舟儿回来了。 父皇赏了夏九州一座宅子,就置在南城,舟儿回来后未去学士府,直接去了南城夏侍郎府。 我在书房里捂着脸坐了一整夜,翌日我告假未去上朝,时不时有侍卫来报舟儿行踪,他清早出了门,只在南城四处转悠,与公孙侍郎说了话,又去了安亲王府半日,夏九州下朝后急匆匆回家接他,带他一起去酒楼吃饭。 我没有来找我!他竟没有来找我! 他如今已经是夏九州的夫人,我本不该贸贸然请他过府,但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再也没有多余的留给他们。 我犹然坐在椅子里,等着侍卫将舟儿带来。 我阴翳着脸,望着他进门的身影。 他长高了一点,五官逾见精致,眼神里褪去了从前的稚气,越发的勾人心魄。他怔怔望着我,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我走时曾扑进我怀里,对我依依不舍,我曾幻想过他回来时还会与从前那般,踮着步子向我奔来。 原来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这么多年的痛苦纠缠,只是我自作自受。 我阴沉着脸问道:“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他慢吞吞跪了下去,和从前一般跪伏在地,以虔诚卑微的姿态。 我忽然觉得害怕,他在信里写过的喜欢,会不会只是他在某一瞬间偶然闪过的念头,他从来不曾十分喜欢我,我不过是他人生中偶然出现的过客,与赵北辰,与章之桥并不不同。 天色渐黑,他单薄的身影却没有一丝变动,仍一语不发,也不肯看我一眼。 “左行舟,你与左知言有何不同?!你与他有何不同!”我咬牙切齿道,“两年半了,你竟没有任何一句话要跟我说吗?” 他缓缓扬起头来,却只是沉默着,眼泪却簌簌往下流。 我见不得他的眼泪,一滴都见不得。 我红着眼站起身,冷声道:“你既然不想说话,就在这里跪一夜好好反省!”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突然抓住我的衣摆,我心中愤懑不已,拽出衣裳大步往外走去。 李丛连忙跟来,欲言又止望着我。 我瞪他一眼道:“还不进去把他扶起来!” 李丛转身就去。 我站在纱帘后面,听见舟儿忽然出声:“天还没亮。” 李丛陪笑道:“太子殿下说不必跪了。” 舟儿哽咽道:“殿下为什么生我气?” 我听得愤恨不已,他竟问我为什么生气! 他轻轻与李丛言语几句,又哭声颤颤道:“我不疼,我再跪一会儿吧,万一他等会儿还来呢。” 我再难自持,纵使他百般折磨我的心,我也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我等了他两年多,他才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我缓步走至他面前,沉着脸俯下身打横将他抱起,舟儿似是吓了一跳,却不曾推开我,反而轻轻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垂眸望着他如往昔般娇憨的模样,逐步抱着他走进里间,轻轻放在罗汉床上。 我不会再放他离开,永远不会。无论他是谁的夫人,他都必须回到我身边。 我俯身压了上去,无视他慌乱的眼神,吻住他柔软的嘴唇,将他紧紧扣在怀里,放肆又尽情地吮咬他的唇舌。 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气,有温热的眼泪蹭在我的鼻翼,我分不清那是我的眼泪还是舟儿的眼泪,他探出手环住我的脖子,不曾推却我半分,容我对他肆意轻薄。 我眼眶湿润望着他,难以忍住喉间哽咽,似是哀求一般道:“明日你去与夏九州和离。” 舟儿怔怔望着我,却不肯应我一声。 我慌乱不已,声音嘶哑迫切问道:“说话!” 舟儿泪眼婆娑,却道:“我为什么要与他和离?” 我的心脏似轰然塌方一般停止了跳动,也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犹然在我怀里,却似乎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 在我绝望痛苦之际,舟儿搂紧了我的脖子,急切又道:“我又没与他成亲,为什么和离?” 我蓦然怔忪,不敢多问一字,只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 舟儿捧起我的脸,似是心疼极了,蹙着眉问道:“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我恍惚间意识到我竟已泪流满面,舟儿不会说谎,他没有与夏九州成亲!他没有负我! 那身千斤重的枷锁一瞬间消失在我身体里,我将脸靠在他的肩窝,难以自制低低啜泣起来。 舟儿终究没有辜负我,他心里有我!他心里一直有我! 我忍了忍眼泪,支起身体又去亲他的脸颊与鼻尖,舟儿缩了缩身体,怯生生问道:“是不是你父亲罚你禁足,你伤心坏了,还是因为我二哥外放去了边疆,所以不开心?” 我当真无奈至极,这小傻子,我怎能指望他有多聪明? 我笑骂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你这傻子。” ----
第64章 舟儿忽然生起气来,与从前那般与我闹脾气,推着我说:“我要回家了。” 我哪里还会让他离开一步,我紧压着他不放开,笑说:“明明是你自己要提,非还要恼。” 舟儿眉宇间满是忧愁,整个人蔫蔫的好不可怜。 我亲了亲他的嘴唇,浅笑说道:“我只一步不谨慎,就让你走了两年,你喜欢我,为何不敢与我说?” 舟儿忽然睁大了眼,突然间又泪流满面,眼泪像决堤一般往下流,“我不敢喜欢二哥的东西。” 我愁容满面望着他,心里只余下浓浓的心疼,他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说出这般话来。 我搂紧了他道:“我不是他的东西,也不是谁想要就给谁,我心里从来没有他,从今往后也不会有别人,我的心只给你一个人。” 他失神一般望着我,眼泪簌簌从眼角滑落,声音讷讷道:“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谁都不喜欢我,连我父亲都不喜欢我,我读不好书,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也不会说话,总是惹人生气,什么本事都没有,什么都不会,连差事都找不着,我这般一无是处,与二哥天壤之别,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略微松开他一些,侧身躺在他身旁,替他擦拭着眼泪,慢条斯理说道:“我喜欢你木讷,喜欢你小气,喜欢你怯懦,喜欢你愚钝,喜欢你没头没脑,喜欢你自怨自艾,也喜欢你躲在角落里偷看我的样子,我不必刻意把你捧上天,你便是在泥潭里,在尘埃中,我仍喜欢你本来的模样,你是璞玉,是一清二白的石头,是我赵成岚枯涩人生中唯一的喜欢。” 舟儿怔默半晌,忽然呜咽大哭,哭声里充满了委屈,身体更是止不住地颤动。 他哭了许久才缓缓收住哭声,泪眼汪汪看着我道:“谢谢你。” 我哑然失笑,亲了亲他方道:“傻瓜,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 舟儿小幅度点了点下巴,满脸羞怯望着我。 我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将我浸没,舟儿就在我怀里,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温柔将他拥入怀中,又去亲吻他的嘴唇,他眼睑颤了颤,柔顺地合上眼,任我予取予求对他百般戏弄。 我从来不曾像今日这般餍足,他躺在我怀里,把全身心都交付给我,顺从又乖巧,我摸了摸他的脸蛋,他脸颊通红,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簌簌颤动着,仿佛媚骨天成一般,什么都不必做,便时刻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忍不住又亲他,低声哄他道:“今夜别回去,留下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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