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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带刀

时间:2023-08-17 09:00:24  状态:完结  作者:元灵宇

  两兄弟在午膳后便等到了东室,未时将至,两人沐浴好后,换上采衣采履,头发梳成髻,安静地听着正殿的动静。外面响着清雅琴瑟声,李观镜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林忱忆曾经练过的曲子。

  未时正,琴声停下,李氏族中长老开始说祝福语,其中难免一堆之乎者也,再加上有一墙之隔,李观镜依稀只能听明白几句熟悉的语句,诸如“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一类。

  过了片刻,长老说完话,余杭郡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先谢天地君王,再谢宗祖长者,最后谢宾客列席。余杭郡王话毕,李观镜与李照影依照程序,先后走出,整个殿里的人目光都投向他们,李观镜扫了一眼,只见满座盛装华服,其中大多数人都是熟面孔,但他的好友中,只有李璟身份尊贵,得以位列其中,其余都不在殿内。珠帘之后,琴音再次响起,李观镜依稀见到一道月白身影,确认是林忱忆过来了,他心下激动,面上却一派平和,与李照影一起,低垂双目,不紧不慢走进大殿中央,一齐面向南,以左手压右手,举至额头,弯腰而拜,然后放下手,面向西跪坐在冠者席上。

  两位赞者起身,分别拿起梳子给李观镜和李照影梳头,等赞者退下后,李观镜的舅舅郗渠人与郡王同时起身,郗渠人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主宾和主人三揖三让,郡王回位,郗渠人来到两人面前,吟颂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话毕,郗渠人跪坐到李观镜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郗渠人露出欣慰的笑意,依次为李观镜和李照影戴上缁布冠。

  《礼》曰:冠者,礼之始也。古人对于冠礼十分看重,连带着李观镜在这种肃穆的氛围中,也渐渐领会到其中深重的意义。一加缁布冠,二加一梁进贤冠,三加爵弁,李观镜得字“镜天”,李照影取字“琮琤”,就此礼成。从礼法层面上说,李观镜自此时起,才真正算是一个“人”了。

  冠礼后,众人赶回长安,往郡王府用晚宴。李观镜今日成人礼,虽平日里不大能喝,也被灌了几杯,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水纯度并不高,李观镜自忖还能应付,李照影却不放心,催促着让他去院子里休息,李观镜只得领受好意,独自进了后院。

  李观镜此时处在饮酒量最合适的时候,微醺状态之下,他心中十分愉悦,索性不回屋,就坐在廊下,悠哉悠哉地听着前院的热闹,享受独属于他的宁静。

  可惜安静注定只有片刻,李璟见李观镜离席,放不下心,没过一会儿,便跟了上来。

  李观镜靠在柱上,笑吟吟地看着李璟走近,道:“阿璟,我就知道你会来。”

  李璟脚步一顿,面容隐在黑暗中。

  李观镜歪了歪头,问道:“怎么不过来?”

  “你醉了。”李璟沉声道。

  李观镜笑得两眼弯弯,摇头道:“我没醉,我就是开心。”

  “酒鬼通常都说自己没醉。”李璟虽这么说,到底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坐到李观镜面前来,顺着问道,“加冠值得这么开心么?”

  “唔……这不是喜事么……”

  “男子幼,娶必冠。你是为了这个而欣喜么?”

  李观镜感觉自己或许真的有点醉,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李璟的意思,明白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现在还没遇到喜欢的人,不想娶亲。”

  李璟状似无意地玩笑道:“我还当你喜欢男子,因此迟迟不肯议亲呢!”

  李观镜明显一愣。

  李璟挑了挑眉,问道:“我冒犯到你了?”

  “啊?哦,没有。”李观镜认真地答道,“情爱之意,发乎本心,对我来说,倒不觉得性别应当是个障碍,也不觉得同性是为罪过。但是说真话,我没想过你说的这个可能,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大会罢,我以前喜欢过的人可都是女子。”

  李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观镜懒散地靠着,抱怨道:“你真是,大好的日子,又来催我的婚。”

  “我不催你。”李璟说罢,垂头笑了笑,声音低了下去,近似呢喃,“阿镜,我又怎么会催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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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土冠辞 》

  “镜天”取自杜牧《长安秋望》中“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男子幼,娶必冠。——《白虎通义》

  

第38章

  李观镜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歇下的,睡前的他意识不清,待到了梦里,却又十分清醒,以至于醒来后尚且心悸不已,仿佛这不是梦,而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

  梦中有一片大雨,李观镜站在一处山脚下,他看见前方有火光和刀影,想要走近,可是双脚如在泥潭中一般,许久才能挪动一步,等他终于走近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已倒下。李观镜眼睁睁地看着遍地都是带着惊恐与痛楚的**,但得胜的匪徒犹不放弃,带着凶狠的吼声,一个个地补刀,直到血腥的山脚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他们才带着财物离开。李观镜想离开去叫人,双脚却如同被粘在地上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他甚至都无法转身,只能被迫着去看着眼前的地狱。片刻之后,一双小手从尸堆里伸出,扒开残肢,爬了出来。小儿满身鲜血,茫然四顾,脸颊被淋下的大雨冲干净了,待他转过来时,李观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从眉眼轮廓中认出那正是杜浮筠!李观镜想要张口喊,喊他来自己这边,又想冲上去将他抱走,躲得远远的才好,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儿在风雨中瞪大了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匪首砍下最后一刀。

  噩梦就此结束。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李观镜觉得定然是李璟那番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所以才会出现这个蒙。他起身喝了一杯水,摇了摇头,自语道:“梦都是反的,杜浮筠现在好好的呢!”

  话虽如此说,李观镜去上值时,还是寻了个借口去崇文馆,待远远见到杜浮筠如往常一般坐在窗边,才真正安下心来,回去做自己的事。

  离江南之行只剩下十日不到,李观镜这几天忙成了陀螺,难得闲下来时,还得安排家中跟随的侍从,郗风自不必说,尹望泉那边却十分棘手,李观镜派人去程家附近略作打听,得知前些时日尹望泉夫妻二人曾经大吵了一架,那时尹望泉被气得离家出走,想来就是程媤媤找来郡王府的时候,此后两人和好,程媤媤温柔了几日,没想到很快又露出原型,这几日对尹望泉管得十分紧,两人的矛盾隐隐又要爆发的势头。

  这种时候,若程媤媤知晓尹望泉要离开长安,定然不会同意,可是李观镜早已拍胸脯保证过,他不可能丢下尹望泉不管,只是还没等他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程媤媤再次找上门来。

  或许是上次陈珂对程媤媤的警告起了作用,这次她没有直接半路来拦人,而是遣了仆从守在宫门口,一连守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李观镜与陈珂两个人出来,那仆从连忙迎上去,喊道:“李世子请留步,奴从程家来,给世子送一封信!”

  李观镜勒住马,向陈珂点了点头,陈珂接过信,那仆从行了一礼,便离去了。李观镜带着疑惑拆信,待看到其中内容时,眉头不禁锁起,问道:“望泉昨晚没回去?”

  “好像是,早饭的时候碰见过他。”陈珂说罢,伸长了脖子,无奈看不到信的内容,便问道,“怎么了?程氏又找不到自家郎君了?”

  “她约我们去程家。”李观镜合上信,不理会陈珂惊讶到快瞪出眼珠子的神情,道,“先回家,将望泉叫上,我们一起去。刚好我也想与程氏当面聊聊。”

  陈珂犹豫道:“啊这……公子,我们去会不会不大好?”

  李观镜催促道:“所以要叫上望泉,快去!我就不跟你回去了,程家住在保宁坊,我去坊门口等你们。”

  陈珂领命而去,李观镜独自策马走了片刻,忽听身后有马蹄声渐近,他将马驱到路边,回头看去,正见杜浮筠来到跟前,道:“镜天,你要往何处去?”

  以往杜浮筠见到自己,总是“李公子”长,“李公子”短,今日忽然改称表字,倒让李观镜愣了一瞬,他暗自思量,两人自从上次在雨中不欢而散后,一直没有再正面打过交道,今日李观镜因为梦魇去偷偷看望杜浮筠,马上就被人追了上来,不由得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壮了壮底气,答道:“有些事去南边一趟,怎么了?”

  “我今日去工部问江南之行的路线,听说是你在掌管此事,敢问是否能将路线借我一阅?”

  李观镜虽没去过江南,但余杭郡王府的封地在那里,又有府邸建在钱塘,颜礼铭这只铁公鸡自然不会放过薅羊毛的机会,直接让李观镜与户部对接,安排官员沿途住宿办公等事宜,余杭郡王听说了,自然会倾力相助,尤其是到了江南后,诸多长安官员的落脚点便有了着落。不过眼下方案并不在李观镜手中,他今日刚送去给颜礼铭核查,便如实告知了杜浮筠,又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前阵子有颍州人来长安敲登闻鼓,太子对此事很是上心,因此令我顺道去查探一番。”

  “颍州?好像不经过。”李观镜见杜浮筠说得干脆,心想这既然不涉及机密,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便道,“这样,我明日去问问颜侍郎是否能改,反正都在那一带,问题不大。”

  杜浮筠温声道:“多谢,不过此事还请你暂时保守秘密。”

  李观镜听闻此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杜浮筠对自己如此轻描淡写说出的事竟然涉及太子密隐。方才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又是在街中,来往人员嘈杂,反倒没什么人驻足细听,但李观镜一时还是分辨不出杜浮筠说这些话的原因,只点了点头,道:“好,我不与别人说。”

  杜浮筠“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方才在宫城门口,我似乎看见程风的手下给你递了信。”

  李观镜眉头一皱,心道杜浮筠此人今日怎么如此婆妈,自己的事还没管完,又来管他的事。

  杜浮筠见李观镜面色不善,解释道:“程风此人虽名声不佳,但用法严苛公正,值得一交。不过近日程风受太子看重,亦要跟随前往颍州,此时结交,时机不佳。”

  “他也要离开长安?”李观镜闻言,计上心来,觉得让程媤媤跟着程风一起,就能够完美解决先前的矛盾了,他忙道,“你今日可还有其他事?能不能随我一起去一趟保宁坊?”

  杜浮筠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两人一同往南边走,到达保宁坊后,稍稍等了一会儿,便见陈珂独自赶来,道:“见过杜学士!公子,尹郎君前不久也收到了信,匆匆告假走了,他会不会被程氏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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