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边一眼就能看到头,好像是一条死路。”暗卫道。 “我知道。”李观镜淡淡道,“但那里……是向着那棵大槐树的方向。” “哪里的大槐树?” 李观镜没有解释,加快了脚步,看似在走一条毫无遮挡的路,但就在快到尽头的时候,忽然一阵微弱的动静出现在右侧,李观镜顿住,转身看向侧后方,只见地上躺着一块淡青碎玉。 侍卫捡起碎玉递了上来,李观镜认出这是玉镯被砸碎后的残渣,当即上前移开木门,见到木门下蜷缩的女子,心中一窒,不由惊道:“思语!” 朗思语手中握着剩余的碎片,看着眼前的胡服青年,她眼前渐渐模糊,意识难再坚持,但嘴角却扬起微笑:“元也……你终于来了……” 第149章 方欢将布条浸入水中,在里面加了数种草药粉末,以金针搅拌均匀,片刻之后,碗中的水渐渐变成了墨黑一片。 李观镜看着其中变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丝邪恶,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自小便患的热毒么?” 方欢有些复杂地看着李观镜,沉默一瞬,低声道:“是永夜。” 李观镜愕然,但方欢神色笃定,显然是已经确认了,不禁喃喃道:“怎么会?思语她……可是她已经毒发了,却还是活着的!” “永夜销魂蚀骨,一击毙命是最轻松的死法。”方欢叹道,“她这样只会更难受。” “可是我当年也没有死!徐孺子用护心丹保下了我,才赶得及去药王谷,现在你就在这里,我们不必赶路,节约了不少功夫,所以你一定能给她续命,对不对?” 方欢摇头:“永夜之毒,伤在脏腑,当年如果你是直接喝下,便是护心丹也救不了你。如今毒液已入她腹中,没有辉灵丹,谁也救不了她,我学艺不精,只能吊她两三日的命而已。” “活着才有希望!”李观镜猛地站起,坚定道,“她一定不想死,所以才会逃出来,所以我们也别轻易放弃。” 方欢张了张嘴,还想再劝,李观镜抬手止住他,走到内室,停在了朗思语的床前。 朗思语嘴唇发紫,安静地躺在床上,可即使在睡梦之中,她也不得安宁,眉头一直紧紧锁着。 小药童见李观镜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湿布,端着盆出去换水。李观镜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发现朗思语的额头竟然不像从前生病时那般滚烫了,他掀开被子,握住朗思语的手,也是冰凉一片。 方欢站在门前,见李观镜疑惑,解释道:“永夜之毒占了上风,热毒已消退了。” 李观镜登时充满希冀:“以毒攻毒?” “辉灵丹亦有剧毒,但所有的毒性都与永夜丸制衡,两相消溶,是谓以毒攻毒,可是永夜之于热毒,是攻城拔寨。”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被彻底浇熄。 “元也……” 李观镜连忙回头,发现朗思语不知何时竟然醒了,也不知她听去了多少,一时无言。 朗思语反来安慰:“女妖精贪恋凡尘,肯定是要死的嘛……所以别难过,该……该为我高兴,他给了我性命,如今又要了回去,我便……再也不欠他了……这样,我就是自由的我,与朗家再不相干……” 李观镜点了点头,柔声道:“你本就是自由的,谁也不能左右你的人生。” 朗思语看着李观镜,沉静地笑了笑,道:“阿镜哥哥,原来是你呀。” 李观镜怕她失望,解释道:“元也出城去保护他,我已经派人给他们送信了,相信很快就会过来。” “好……”朗思语目光迷蒙,眼中泛起水意,“多谢阿镜哥哥。” 李观镜将被子往上拉了点,温声道:“他们要进城,怎么也得天亮了,你再睡会儿。” 朗思语“嗯”了一声,乖巧地合上眼。 过了一会儿,小药童端着热水回来,李观镜便站起身,与方欢一道来到外间。水漏滴答响着,看时辰已经到了过了子时三刻,十分晚了,李观镜道:“今夜多有叨扰,后半夜我来守着,方神医去歇着罢。” “不打紧,我来照看她。”方欢坐到书案前,提起笔来,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方才听朗小娘子的意思,下毒之人竟是她家人么?” 李观镜实话实说:“当年向我下毒就是朗詹一手策划,如今蓝家覆灭,恐怕这世间也就只有他手上还有此药了。” “朗将军?”方欢惊道,“可他为何要向自己的女儿下毒?” “我不知道。”亦或者说,李观镜能猜到一点,但全部的真相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想到此处,他问道,“韫书这几日怎么样?” “很安静。”方欢顿了顿,补充道,“颇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 “如此运筹帷幄么?”李观镜短促一笑,道,“我去会会她。” 方家在长安的药铺不比钱塘小,药童的房间连在一处,共有十来间,这会儿都没了灯火。李观镜走到最后一间房,取下房门上的锁,独自进到屋里,点燃了火折子。房间实在是小,火折子便足以照亮一切,李观镜寻到灯台,将蜡烛点亮,在此间隙,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他回过头去,发现谢韫书已经坐了起来。 风将烛火吹得颤动不已,李观镜便去关上门,尔后坐到房间另一头,与谢韫书遥遥对视。 谢韫书笑道:“大表哥当真是谦谦君子,对待阶下之囚还讲礼数。” 李观镜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笑意僵住,才开口道:“思语快死了。” “那是她看不开。” 李观镜反问:“你能看得开么?” 谢韫书躲开李观镜的目光,过了片刻,道:“你说得对,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李观镜淡淡道:“然而她不是因为热毒,是朗詹要杀她。” 谢韫书嗤笑:“不可能,朗将军还想靠思语攀附表哥。” “李照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她,他对你许过承诺的,而你自己心中不也是如此希望?”李观镜抱臂道。 谢韫书愠怒:“但我没有想让思语死!” “你也没想让方笙死。”李观镜快速接道,“可是最终,伯仁却因你而死。” 谢韫书一窒,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她一直有意去忘记自己与方笙身死的关系,甚至觉得自己设计杀死了尹望泉是为方笙复仇,但李观镜的话却残忍地揭开了真相——当初提出此计是如何志得意满,听闻误杀方笙之后,谢韫书就有多么地追悔莫及。 现在,朗思语也要面对这样的境遇么?谢韫书看向自己的手,心中漫漫想道,难道在不经意间,她再次成为了伤害好友的刽子手? 李观镜看谢韫书神思恍惚,添上最后一把火:“朗詹用了永夜。” 谢韫书愕然,然后令李观镜意外的是,片刻之后,她反倒冷静了下来,淡淡道:“如此,我只能到泉下再向她们请罪了。” “人死灯灭,这世间没有黄泉地狱。” “那更好,总归都要化作一抔黄土,迟与早并无区别。” “李照影也会成为黄土,依你的意思,我现在去送他到归处去,岂不是更好?” “随大表哥的意。” 李观镜气结,拂袖而起,临到开门时,他到底不甘心,沉声道:“谢韫书,当初你来找我说要嫁给柴昕,我并不相信你,可是你说,身为女子不应被拘在后院内宅,你因书文而心胸开阔,因路途美景而心生向往,你想要跳出这般桎梏,做一个不寻常的女子,那时我视你为清风明月,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甘心自困,浸淫算计,这就是你从书本中学来的道理么?” “我看书是为了表哥,虽看尽万千美好,但永远不会忘记初衷。”谢韫书坚定道,“也绝不能忘记!” “是初心不负,还是执迷不悟,你心里自有分辨,但既然你坚持——那便好好看着罢,看看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李观镜说罢,不再停留,离开了房间。 谢韫书知晓的信息并不多,李观镜方才问下来,只能从谢韫书的细微反应推测此事恐怕与李照影有点关系,但至于李照影到底做了什么,却不得而知,甚至谢韫书自己恐怕也不知晓。李观镜走到台阶下,略作思考后,打了个响指,将守在此处的暗卫唤出,道:“将她带回府,好好看住了。” 暗卫自领命不题。 李观镜回到药堂时,只见方欢正在灯下苦思,他上前去,在药方上看到几味熟悉的药材,问道:“你在想破解之法么?” 方欢点了点头:“人在这里,我不能坐视不管。” 李观镜想了想,道:“我派人将韫书带走了,这几天多谢你相助。” “无妨,只是我有些不解,为何她帮我们杀了尹望泉,你却要将她困住。” “因为……”李观镜顿住,复仇之后,方欢状态好了许多,或许他不该再节外生枝,余下的事就让他做完,别再将无辜之人卷进来才好。 方欢半晌未见回应,抬眼看过来,问道:“不便说么?” “对,事情有些复杂,我……” “那就不必多说了。”方欢垂头继续研究药方,轻声道,“过了中元,我也该离开了。” “咚——咚、咚、咚”声传来,两人同时看向梆子声传来的方向,李观镜走到窗边,透过窗户纸企图看向外界,然而即使推开窗,他也看不到波谲云诡的皇城。 方欢走到他身边,喃喃道:“四更天了。” 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然而今夜宵禁的鼓声一直没有响起。 敲门声蓦然响起,两人心中都是一跳,方欢忙问道:“何事?” 门房在外回道:“少主,诊堂有位自称朗姓的郎君来访。” “朗姓?”方欢瞥了一眼内室,问道,“朗思源?” “应当是,他的消息倒是灵通。”李观镜果断道,“我去瞧瞧。” 为了防止坊内有人深夜患急病,长安城每一坊都会有一到两家药铺是不分昼夜地开,永乐坊中便是方家药铺承担了这一责任,因此诊堂里通宵达旦地燃着烛火。 这会儿没有病人,朗思源在诊堂中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时,猛然转身看过来,待见到李观镜,他大大松了口气,急匆匆迎了出来,道:“妹妹是不是在这里?她还好么?” 李观镜摇头。 朗思源一怔,问道:“这是何意?” “你去看看便明白了。” 朗思源心悬起,跟着李观镜到了药堂,看到守夜的人竟然是方欢,心中不祥之感更甚,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顺着李观镜的指引,来到内室。 李观镜在门口停了下来,他见朗思源进门之后仿若变成了木雕,就知道他认出了朗思语所中的毒,应当也明白毒为何人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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