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谢翊之,欲言又止。 谢翊之无奈道:“你还是还给我罢。” 三人在客栈附近租了一辆马车,在赶往诸暨渡口的期间,谢翊之打开行囊,为郗风简单地改了改面部轮廓,这一片认识郗风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不必像李观镜那样大改容颜,因此谢翊之很快便完成了易容。 再见到郗风,李观镜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等谢翊之开始收拾行囊,车也到了渡口,他们登上了一条北上的客船,舱里人多,众人排排坐着,竟找不出空闲的地方,如此就不便说话了,李观镜只得暂且忍下。如此一路行去,几经换船,他们终于在晚间到了余杭县的地界。 下了船,距离九龙村还有段距离,李观镜经过一天的折腾,从下午开始便咳个不停,因此他们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在余杭县渡口附近寻了一家小店住下。 晚饭之后,李观镜将郗风叫入房中,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怎么样?阎惜看信了么?” 郗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看过了,这是回信。” 李观镜十分激动,连忙拆开信,凑近烛火去看,可是看完之后,他却不由皱起眉头——在那次绑架中,阎惜一梦醒来,确实有了关于未来的记忆,但她经历过的未来,似乎与当下这个世界并不完全相同。 在阎惜的描述中,那一世的她也曾被徐不明掳走,关押了一段时间后,便被送到了徐孺子身边,徐孺子大怒,狠狠训斥了徐不明,然后亲自将她送回了刺史府,因此她并没有遇见过李观镜,更加不会认李观镜为义兄,在她被掳走的事发生几年后,太子登基,秦王获罪,吴王和阎家都受了牵连,她自己也在与阎恪的逃难途中病死,一觉醒来,便回到了郗风的马上。 而说起对前世李观镜的印象,阎惜是偶然一次听父亲谈论近日发生的大事,直叹余杭郡王府的那位刚及弱冠之年的大公子甚是可惜,正是年少有为的年纪,不想却在前往江南修运河时,在钱塘县的郡王府邸里被人一剑穿心杀死,因此阎惜才做了鸡血藤护心镜送给李观镜。 那一世没有义庄大火,李观镜也不是在山阴遇袭,也就是说,很可能并没有发生他们三人穿越的事,那么李家二公子在刚出生便实实在在地死了,李璟出生不好,在宫中并无出头之日,而李观镜自己,则在江南河一案中被杀。 完全不同的命运走向。 郗风见李观镜神色不定,问道:“公子,怎么了?信中说了什么不好的事么?” 李观镜醒神,将信点着,扔进了茶杯里,缓声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失望,原本以为她能给我一些指点。” 郗风笑道:“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如何能指点公子?” 李观镜也笑了笑,道:“这样也好,最起码命运还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郗风一时不太明白,不过他还记得自己身上的任务,于是取出药囊和木盒,道:“这是杜学士让我带给公子的,他说公子到长安后,可以拿着盒中信物去杜府老宅调派人手。” 李观镜打开木盒,里面是杜浮筠平日里一直用的白玉簪,他不由怔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还有么?” “杜学士还说,刺史府那位这几天便要回长安,想问问你有何打算?他也好早做安排。” 李观镜淡淡道:“这件事很复杂,莫要拖累旁人,从现在开始,不必给杜学士传信了。” 郗风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答应,又关切地问道:“公子身上的伤如何?” 听到这句话,李观镜眸色一寒,冷声道:“郗风,你知道刺杀我的人是谁么?” 郗风听他语气不善,猜测道:“莫非我认得?” “当然认得,还是熟人呢。”李观镜看向郗风,一字一顿道,“尹、望、泉。” 郗风猛地站起,惊道:“什么?!” “很惊讶是么?”李观镜冷哼一声,道,“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我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能叫他不远千里,亲自来取我性命。” 郗风如遭雷击,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跪了下去,在木地板上砸出好大一声响。 李观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郗风垂着头,愤然道:“是属下疏忽!” “此话怎讲?”李观镜狐疑地看着郗风,不过还是抬了抬手,道,“坐着说。” 郗风没有起身,道:“属下对不起公子,我……我……其实我早就发现望泉不对,但是我没有及时提醒公子,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李观镜挑了挑眉,沉默不语,等着后话。 郗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望泉他……他可能对谢小娘子心怀别样的心思,属下有一次见他看着谢小娘子的背影发呆,虽当时设法惊走了他,但很快程娘子便找来了郡王府,属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心意变动才导致家庭不睦,所以那段时间一直心神不宁,担心有事发生,没想到确实这样的事……” “怪道齐王吩咐你的事,你都给忘了。”李观镜想起李璟在中秋夜对自己的埋怨,一时恍然,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因由,不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道,“他即便是真的爱慕韫书,又为何要来杀我?” 郗风抬起头,提醒道:“谢小娘子和柴校尉的婚事,是公子你在其中牵线搭桥的。” “你是说,他杀我,是因为我给韫书说亲?”李观镜呆呆地站起,踱了两步后,喃喃道,“莫非我一直想错了?如果是为了韫书,那么望泉倒向的人就不会是太妃,而是……” 而是李照影! 先前,李观镜一直没有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柴昕是女子,这门亲事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女子,可是外人却不知这些,李照影会觉得是他是在夺其所爱!李观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是覆水难收,他已经给谢皎打过包票,柴谢两家的婚事恐怕已经提上日程了,而且为了柴昕和谢韫书,他也不得不支持这个决定。 事已至此,李观镜无话可说,尹望泉杀了方笙,这件事便再无转圜余地,李观镜和李照影之间的兄弟情,乃至于李观镜与尹望泉之间的主仆情,都至此断绝,往后再见面,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想到这里,李观镜伸手去扶郗风,道:“你先起来罢,此事怪不得你,真要怪,那也是我做事不够周到。” 郗风这次终于站起,他气道:“郎情妾意,公子何错之有?而且望泉是有家室的人,他何来脸面肖想谢小娘子?真是换谁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偏执,等回到长安,如果他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将他宰了!” 李观镜淡淡一笑,道:“长安非江湖之地,怎么能随意伤人?况且他知道我没死,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继续留在府里了。” 郗风问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算了?呵。”李观镜嗤笑一声,道,“你想算了,别人可不一定会放过你,何况我绝不会让方笙白白死去——你也别自责了,最起码今日我明白了该防备谁。” 郗风看上去并没有被安慰到。 李观镜见此间事差不多谈完了,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道:“回去歇着罢,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郗风如梦初醒,忙道:“属下告退。” 李观镜点了点头,不再多话,等郗风离开后,他并没有立刻去睡,而是重新坐到桌边,打开了木盒。 白玉簪通透温润,由上好的羊脂玉打造而成,倒是勉强能够配得上杜浮筠的气质。李观镜看着簪子,脑海中便浮现出杜浮筠的身影,忍不住扬起嘴角,虽则他不大会用这份信物,但看在这番心意的份上,李观镜便暂且原谅了杜浮筠在运河一事中的隐瞒,他将玉簪放回了盒子,只见其落入绸布上时,将中心压塌了一块,显出几处凸起,李观镜愣了愣,掀开绸布,这才发现下面藏着一张纸,他果断取出打开,原来竟是杜浮筠写给他的信。 信并不长,开头杜浮筠便说他会安排人去接走沈辉,让李观镜直接回长安便可。李观镜不由点了点头,毕竟他们没有文书过所,路途又太过遥远,需要经过很多州县,多带一个人就是多一个麻烦。待继续往下看,李观镜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原先他只猜到沈辉背后有人,却没想到那人竟然很可能是韩王李珣!李观镜努力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想到了一个人影,他将信攒起,呆呆地看着烛火,一时脑中空白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浮现出一个决定—— 运河一事会扯出李照影,但李珣的最终目标一定是杀父仇人李未央,换作往日,李观镜必定是两方都想保住,但他如今既要为方笙报仇,又要保住郡王府,那么如果运河案注定要掀起风浪,他不如在其中推波助澜,将郡王府和太妃他们彻底割裂开来,不过这件事必须到李照影便结束,不能容李珣将祸水引到李未央身上。 林忱忆……不能再次失去李未央。 ---- 作者有话要说: 40w字了,哇塞……,,,,。, 第114章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关于前世,元也所记不多,但每每说起长安,他总是会想到这一句,不过当他真的来到长安时,却不是菊杀百花的季节。 时值隆冬腊月,小雪如同盐粒一般,纷纷扬扬地撒了下来。江南其实也会下雪,但是在元也的印象中,在大多数时候,南方的雪都是落地化水,而这里却不同,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覆了薄薄一层银霜,半天过去,远处的天地间,除了偶尔冒尖的荒草枯树,便都是白色了,因此当一队人马缓缓行在雪地上时,便显得有些突兀。 陈珂呼出一口白气,将窗户关了,道:“公子,好像是大理寺的人快到了。” “动作蛮快嘛。”元也托着腮,有些好奇:“我不明白,为何不在城里交接?” 陈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折冲府兵不能进长安,公子可别在外人面前问这种问题。” 元也撇了撇嘴,不悦道:“怎么着?嫌我没见过世面么?” “怎么会呢?”陈珂开始为元也收拾行李,敷衍了一句后,免不了开始忧心,“等他们来了,奴便不能继续跟着了,届时公子孤身一人,须得万事小心啊!” 元也知道陈珂不可能陪着自己进大牢,心里早有准备,因此并不在意,而是问道:“你回郡王府后,会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么?” 陈珂点头道:“杜学士说了,阿郎得知情。” “喔……”元也状作轻松地问道,“他们不会来探监罢?” “这……”陈珂停下手,皱眉想了片刻,老实回答,“奴不知道,不过如果公子希望,奴可以去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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