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之事,是我设计。” 我这下是真真说不出来话了。这位侧妃娘娘一直安静得很,也从不计较我身份,我一直慨叹她贤淑,若是未入安王府,嫁了好夫家,必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直至儿孙满堂共享天伦。 “我与殿下那日,其实什么都没有,后来的婚事,也是他迫于陛下与我父亲之压,不得不迎我入府。”她声音已逐渐哽咽了,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一直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你与殿下因为我也多有争执误会,我在从前也半字不敢多说。我那时孤注一掷只想见你一面,想着若是死了便也没有憾事了,哪怕只在这府内锁上一辈子。”她低头擦去眼泪,“我今日坦言,不求公子原谅,只希望你心中再无芥蒂,与殿下长相守才是。” 我低低慨叹一声:“你啊……” 五年前是我与谢驰吵得最凶的时候,我俩闹得最狠的那一次,险些烧了西楼院,当夜他进宫赴宴,次日便传来了赐婚喜讯。 因事皇家内事,其中内情不便外人知,详细原因我却是知道了。 新堂初稳,他那时刚缴了权,正是与朝堂重臣十分不合的时候,这些事他是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我并非不信他,只是那时正是水火之际,我与谢驰时时如薄冰,任何一点点意外都能碎了。更何况这样的事情。 想来那时他一面安抚我,一面应付朝堂政事,该是何等疲累? 现下由明因果,也是令人啼笑皆非。 我不能说怪,也不能说不怪,往事于我清淡如云烟,已无心再究了。 “那你呢?”我问胡皎。她把这些事情坦白说了,与谢驰和离,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我对公子的心意,殿下是知道的。”她忽而红了脸,有些女儿家的娇态:“从前我心中欢喜公子,故而哪怕在这深府里,仅此一生,也再无有憾。” 她继续说道:“公子与殿下赴西北去,我那日出府没带随侍,被贼人盯上,幸得一位江湖侠士相救。” 我心中猜得七八分,她粲然一笑:“而今公子与殿下心结解开,日后共一处,我亦不必再留。这五年间我也不曾有悔,只是现在心里有了别的,自然也应该再豪掷一次。” “那人……可知你心意?”我忍不住问。 “他是知道的。”胡皎笑道,“他顾念我二人身份差别,也不肯再进。我从前眼中有公子,知道公子以后会过得很好,心里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少时懦弱,后来卑鄙,现在终于敢坦白了。” “今日同公子拜别,前尘旧事俱断。”她忽然跪下去,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 她羞怯一笑,眉眼间依稀有那年荷亭的模样,我至此方才悟,却也一时无言。 她站起来:“他现在躲我也无妨,我追上去就是了。惟愿公子与殿下岁岁相守。” “你……若是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只道,“还可书信来。” “能得公子谅解,胡皎心满意足了。” 我心里思绪纷纷涌起,想起那年罕见飘了雪,她命人端送了鸡汤给我。小亭担忧她使坏,我到底是把那一盅喝尽了,现在想来,咂摸不出滋味。 她已踏出门去,我忽然唤了一声:“阿皎姑娘。” 她猛然回过头,眼中簌簌落下泪来,朝我深深一拜。 至此我才终于忆起那年廊船下苦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阿皎姑娘。 她曾差人送我许多东西,偶尔见了也只是规矩地行礼,原不知不觉间,过去许多年。
第29章 成亲 谢驰晚间来用膳,我板了脸看着他。 他一脸莫名,掀了衣袍坐下:“怎么了?” “胡皎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他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你都已知道了?” “她今日同我拜别,将从前事情都说了。”我说,“只是不知道胡都侍那边预备如何应对?” “这事儿她未让我插手。”谢驰说,“你也不必管了。你放心,我会帮她的。” “我……哎。”我也不知道自己忽然得知这件事情之时,有些什么心情了。 话本子里传的都是胡皎喜欢安王,安王喜欢我,对我强取豪夺,胡皎满心都是安王,终于劝动陛下赐婚。 除却某些细节,我其实对这个版本已经深信不疑了。 毕竟天下有几个人能够主动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这下说书的可又有本儿了。 我到底是没心没肺了些,这事过不得几日也不在我心上了。 我一个人去了郊外的荒山。 那里葬着我爹。 都知道舒丞相自幼家贫,苦读十年,而后一朝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娶了林相之女,一路进官,誉满天下。 他本可继二朝相,却在先帝驾崩后五日,协二皇子禁军十万围困京都。 世人不解,叹一句可惜,骂一句逆贼。 我亦不知何解。他与那位二皇子生母云妃娘娘有什么故人渊源,我不曾查证深究。 只是他有他选的路,我有我选的路。人个不同,心念之间,便足以踏错百步。 “我给你带了酒和烧鹅。”我倾了三杯酒,又自饮三杯。 “我下月便要与谢驰成亲了。”我说,“您当初想必早就看出来他对我的心思了吧?所以借陛下之手将我遣至外邦谈交,甚至不惜撞在谢驰剑上。如你所愿,我折磨了他很久,也折磨了自己很久。您想让我怨他吗?还是不想让我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了? 这大概就不能如您所愿了。 偌大的家府建在你手里,也毁在你手里。我生为人子,却也为个人,原是你先岔了路,我又如何能怪他?况且我这样的罪臣身份,若是娶了姑娘有了后人,于他们反倒是耻辱的烙印了。我今日来并不是要怪你,也不是恨你。我心里早就没有恨了。 我和他平白蹉跎了这么多年,若是还不能说清楚,倒是憾事了。” 我低声笑笑,“您若是不同意也无法,等我与他守完这百年,我自会向您请罪。” 垂在我面前的草枝忽然吹动,摇摇摆摆,绊上我衣梢。 荒山夹谷,常年不见风,更无气流,我倒是有些惊讶了。 “谢驰对您,也算是尽孝了。” 按着规矩,他本该悬城外曝三日,而后挫骨扬灰。现如今还有全尸,得了薄墓让我时时祭酒,也是谢驰替我做的。 “我便当您应了。来年祭酒,我便带他来了。” 我沿途下山去,心中才缓缓觉出些微妙酸楚来了。 来时的车马旁立了一个人,风姿绰绰,拨了草玩儿。我疾步走过去,脚下的路就不稳当,他提步跃至我身旁扶住我:“小心看路。” “你怎么来了?” 他扶我上车:“你不是时时念叨,今日你家殿下便带你去吃一回酒浇羊。” “你倒是要脸?”我嗔道,“你也不想想你什么时候说的了,现在还好意思给我提。” “是。”他驾了车,“且向二公子赔罪了。” “车夫呢?”我也探头出来,坐在他身边。 “让他先回去了。” “怎么敢劳驾安王殿下驾车?” “那你来?”他挑起眉毛,把马鞭递给我。 “我不会。” 他收回鞭子。 归时已有暮色,斜带着山间薄日,他解了外袍披我身上:“小心着凉。” “你呢?” “我可不似舒公子这般娇贵。” 我二人打打闹闹回到城内,满大街的灯早已亮了。福满楼更是悬满了红灯笼,贺听和徐岸早已在了。 “我说。”徐岸手环抱着胸,“你们俩怎么这么慢啊?” 我将谢驰外袍递给他,他不紧不慢地披上,我又为他系上带子,理正衣襟。 “你二人!”徐岸没眼看,白了我们一眼,拉着贺听走进去,“快些进来。” 我与谢驰大婚定在了下月初。原说的十五,但是谢驰嫌晚,要往前些。 反正也是钦天说的吉日,早些晚些便也无所差别了。 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 适逢大祁庆新月的时候,元年新春,更是好兆头,京中热闹,宫中热闹,王府里更是热闹。 我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与谢驰所见之时也甚少。 日里忙着清算的时候,有人通报长公主到。 我连忙起身迎接。 长公主走了进来,看着我半晌:“瘦了。” “长公主殿下也清减许多。”我站在她面前,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昔年她是极其疼爱我的长辈,我与谢驰每每争论,也是她站在我这一侧。谢驰总对我们无法,只能咽了亏去。 可是那年之事后,我与她也再没有相见。 我爹参与政变,京都之内造成的血流足以流到宫门外去。武定侯爷也是在那时候废了一双腿,此后住在后望山居清养。 “知你与小驰成亲,我和侯爷心中都是高兴的。”长公主坐下来,轻声道。 我错愕抬眼,她面色平淡,饮了一口茶,缓缓道:“知子莫若母,小驰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许多年以前,我能待你犹如亲生孩子,也早已预料过你们会如何,倒是没料到,其中波澜正果,竟又过去许多年。” “过往之事,你心中不必有愧。”长公主说,“我心里是看得明白的,况且当年小驰与当今皇帝犹能得胜,是多亏了你。你是个好孩子,行得坦荡的好孩子。侯爷前几日与老友饮酒害了凉,只能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了。” “不不,原是应当我去拜访的。”我心中既感激又涩然,“我爹做的错事,我知道不能原谅。我与谢驰日后一定好好的孝敬您与侯爷。” “你有这份心足矣了。”长公主说,“那年你在门外跪了两日两夜,我与侯爷也不知道心里滋味。我们只有谢驰一个孩子,为难你与为难他何异?他实在是喜欢你,我们为人父母的,也是期盼他这一生高兴就够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与侯爷。”我恳切道,“我此生定然不负谢驰。” 长公主未及开口,谢驰已走了进来:“母亲。”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笑道:“你看你看,我不过是来瞧一眼,他便这般急轰轰来了,生怕你害了一点为难。” “母亲说笑了。”谢驰笑着说,“母亲许多年不回京来,也不曾与儿子知会一声,我好派人接你去。” “还能走得动,哪里需要接呢。” 长公主又细细叮嘱几句,不过是要我们和睦些,切再如少时那样事事要争个高下。 “好了。”她笑道,“可不打扰你们了。” “恭送长公主殿下。” “母亲慢走。” 谢驰忽然抱住我:“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24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