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暗器未发,那人就已绕到他身后,将他拖拽、挟持着后退好几步。 索纳西看不见,但凌冽却第一时间看清楚了来人,他眯起眼:“你还敢来。” 闯入者,自是那日被迫逃离的乾达。 乾达还是通身黑衣,灰眸闪着精光,冰冷苗刀紧贴索纳西脖颈,“生意没谈妥,自然还要来。” 想到他说的“多楼部落”,凌冽抿抿嘴,神色复杂。 索纳西当然不愿成为人质,他趁乾达开口说话,抬脚就狠狠踩他脚背。乾达吃痛,手中的苗刀一松,索纳西便趁机脱跑,反手就是几枚铁钉打出—— 乾达闷哼,脸上闪过狠色,躲开暗器后,亦急急去抓索纳西。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动作之大,将大帐内许多东西都撞翻,正中央的沙盘亦未能幸免于难。 索纳西出刀数次,动作极快,但乾达也非善于之辈,他在凌冽出手前,从袖中打出一条深红色小蛇,小蛇动若脱兔,极快地扑到索纳西脖子上,蛇信嘶嘶作响。 “索纳西!”凌冽忍不住上前。 “华邑姆您别管我!”小勇士被制,却根本不惧生死,竟然转身,还想去抓乾达。 乾达被他这举动气笑了,当即就令那小蛇咬他,索纳西只觉颈边一痛,浑身就像被细小的虫群爬过般麻痒,他抽搐两下倒地,手却还想拿响哨叫人。 乾达哼了一声:“大人说话,小东西少捣乱。” 见索纳西躺在地上不动了,凌冽怒极:“你好大的胆子——!” 乾达笑了笑,用脚踢了小勇士一下,“您放心,没死。” 凌冽咬咬牙,手中的短剑嗡嗡作响。 乾达让小蛇回到袖中,他看了看翻倒在地上、碎裂成泥块的沙盘,灰眸中闪过数抹情绪,他蹲下身去,捡起一面象征蛮国的红色小旗子,忽然开口道:“王爷,不知我有没有对您说过?您啊,真的很碍事。” 凌冽只叹,幸亏沙盘已碎,看不出曾经捏过溶洞的样子。 “从大巫起卦没有选中我女儿的那一天起——”乾达站起来,收紧手指将红色旗杆生生捏断,“我便觉得您碍眼,之后桩桩件件,更觉您碍事!只要有你北宁王在,百越、摩莲城、驭尸术——我从没这般失败!” 他把捏断的红旗往旁边狠狠一扔,灰眸赤红,“就连阿曼莎!就连我最听话的女儿阿曼莎!她都要背叛我!你这该死的中原人、狡猾的中原人!你到底给她说了什么,竟然能蛊惑她关键时候坏我计划?!” 凌冽捏着袖中短剑,只道:“叛人者,人恒叛之,是你咎由自取。” “……”乾达一愣,而后桀桀怪笑起来,“好一个‘叛人者,人恒叛之”!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大锦北宁王,不愧是你说出来的话!” 他笑了一会儿,抹掉眼角泪花,又冲凌冽鞠躬道:“没错,我不是您的对手,我承认。所以,我想同您谈一笔‘生意’,我给您您想要的情报,您则离开苗疆,回您的中原去。” 凌冽哼笑一声,没说话,只摸索袖中短剑。 “您看,您本来就是要走的,”乾达道:“从一开始的和亲,就是您的权宜之计。若非峤烙那蠢货搅局,您在金沙江上就已脱身离去,更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说得好听,”凌冽讽刺道:“不知是谁指使灵巫给我下蛊。” 乾达一听这个,便笑得更深:“果然!您还是……想走的吧?就是担心子母蛊是不是?您放心,这一层我已替您想到了,只要您答应,我便可以将解方双手奉上,毕竟这几个月,我在黑苗也并非一无所获。” 凌冽看着他浑浊不堪的灰眸,心里冷笑,面上,却问了另一件事:“你一心盼着我走,看来,你是不想要剩下的祖文辑录了?” “你竟都译出来了?!!” 凌冽观他神情,了然道:“看来,确实是你故意将那些祖文辑录放到废弃番堂内的。” “……你诈我?!” 凌冽耸耸肩。 乾达眯着眼睛,胸膛起起伏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祖文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还是操心操心您自己吧!”他绕过满地碎屑,径直来到凌冽面前,阴恻恻地开口,“您总觉得害死镇北军的敌人满手鲜血,您难道就没想过——您自己的原因么?” 凌冽想到他所谓的多楼部落,垂眸轻声道:“元徽六年,本王三岁,根本做不得什么。” 乾达却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王爷,我尊贵的北宁王爷,皇室,尤其是你们中原皇室,莫说三岁,哪怕未出生的婴儿,在娘肚子里,就可能带着杀戮和罪孽。” 凌冽沉下脸,终于还是不想再听他废话,短剑森然出鞘。 被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指着,乾达却不怕,反上前一步道:“您难道就不好奇?明明害死您母妃的人是容氏,为何丽妃紫氏却得到了那样重的惩罚?而太医院,只是去给您母亲请个平安脉,就落得被血洗的下场?” “……你想要什么?” “王爷是聪明人,”乾达一拍手,他用下巴一指沙盘碎屑,“我要行军布阵图。” 凌冽气笑了,干脆挪动轮椅后退一步,“异想天开。” 乾达却笑,主动卷卷袖子,“我可以替您研墨。” 案几和笔墨纸砚就在凌冽手边,他看了乾达一会儿,心念转动,垂下眼眸问:“你就不怕我作假?” “那我倒要多谢您提醒了!”乾达想想,转身将地上的索纳西提起来,他手中银针一翻,又将他弄醒。 刚醒来的小勇士还有些状况外,乾达随手将人捆到椅子上,然后转过头来冲凌冽道:“您画吧,至于您画出来的东西有没有糊弄我,我自会判断。” 听见这个,索纳西一愣,他张口就要叫,乾达眼疾手快地塞住了他的嘴。 凌冽看索纳西,小勇士则疯狂摇头。 乾达似笑非笑,“听说中原这些日子不太平,磨勘之下朝堂动荡,您当真就不管啦?” 凌冽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是索纳西看不懂的复杂,他松开短剑剑柄,缓缓抬手、执笔。 “唔唔唔!!!”索纳西剧烈挣扎。 凌冽只当没看见,泼墨挥毫,很快就在长卷上画出一副图来。乾达不动声色地看着,等凌冽笔落,他才拽起索纳西。 案几长卷上,寥寥几笔,绘了螳螂山和落凰坪。 圆圈为大本营,分开两个箭头直指山腹和西南水道位置。 索纳西暗松一口气。 结果,乾达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这般,便立刻上前、撕掉了这张纸。 簌簌纸片若落雪,乾达笑眯眯,不疾不徐地重新替凌冽铺上新的:“您请——” 索纳西瞪大眼睛,脸色刷白。 凌冽看了索纳西一眼,沉吟片刻后,重新挥毫,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将从蛮国大本营中延伸出来的箭头画成了三个,指向的位置也分别是东南、西北和正南方向。 一见这个,索纳西忍不住瞪大眼睛。 他原以为凌冽会想法周旋,却没想到他直接画出了他们真正的计划。 情急之下,索纳西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到——凌冽在行军布阵图上,落笔写下的几个汉字全是左右颠倒、上下相反的—— 比如“山巅”的“巅”字,凌冽写的就是个“颠”在上、“山”在下的怪字。 索纳西不通汉文,乾达也没在意这几个字,他勾起嘴角看图,摸着下巴道:“嗯……兵分三路、两翼策应、夜袭,这一份看上去挺真的。而且,容我想想,来时只见正面火把,所以是——正面佯攻、两翼偷袭?” 凌冽没答。 乾达看了看地上翻倒的沙盘,又看看手中的布阵图,心中转几个弯:螳螂山易守难攻,蛮国有北宁王这个狡猾的中原人在,定是以十足把握出动。 攻山方法不外那么几种,乾达一路潜伏,也没在军中看见投石车、火炮一类,他便揣度是智取。不过不论什么方法,点燃火把浩浩荡荡前往螳螂山的乌宇恬风,绝非此战关键。 乾达将那布阵图叠起来、揣进怀里。 “王爷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他取出一张薄薄的莎草纸来,上面整整齐齐用苗文写了十八种药材和毒虫的名字,“这是能解您身上蛊毒的方子。” 凌冽挑挑眉,伸出手刚想接,乾达却往后一缩,灰色狼目盯着他道:“您若拿了,便是自愿与我合作,之后您离开苗疆时,我会再将所知的情报双手奉上。” 凌冽看他一眼,电光石火间,心中转出个大胆的主意。 乾达见他不答,便急道:“北戎和中原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您,您难道就情愿二十万镇北军死不瞑目吗?您就愿意真凶逍遥法外吗?您细想想!” 凌冽心中了然,面上却露犹豫神情,半晌,才伸手接下那张莎草纸。 乾达一喜。 索纳西白了脸不敢置信:“唔唔唔——?!!” “合作愉快。”乾达春风满面,退到门边儿,冲凌冽深深一揖,掀开帘帐消失在夜色内。 索纳西扭头,红眼看凌冽。 凌冽没看他,只将那莎草纸迅速地放入袖中,挪动轮椅往外走。 索纳西情急,挣扎着站起来想拦,沉重的椅子却连累他摔翻在地。 “咚”地一声,溅起无数黄泥。 凌冽终于垂眸,一双冷眼看不出表情,他看着索纳西,只是叹了一口气,就轻唤“影五——”,在小勇士惊怒交加的目光中,由影卫们带着,远远消失在了落凰坪的树林里。 ○○○ 这厢,乌宇恬风率部,很顺利就来到了螳螂山下。 子时刚过,螳螂山上严阵以待,远看过去一片灯火通明。火光中,隐约能见无数落石和弓|弩车。 乌宇恬风与两位首领约定,以蓝色烟花为讯,而两位首领若得手,则用红色信号弹回应,不然,则升白色。 看着山上戒备的黑苗,乌宇恬风也知此为恶战,同身边伊赤姆大叔对视一眼后,便下达了攻击命令——牛角长号应声而响,嗡鸣声瞬间响彻整个落凰坪。 蛮国勇士们披甲持矛,随号角声朝螳螂山扑杀而去。 岸边排布好的方阵,两两一组:举盾、拉弓,用箭雨掩护着同伴们前进。 呼哨震天,军中狼群也在几位勇士的驱策下渡河攀上山去——崇山不利战象,用狼却正好。这群狼算是被风部驯化的,为了奇袭之效,勇士们还故意饿了它们几天。 饿狼出笼,皆是穷凶极恶地扑向山中的黑苗勇士。 他们亦不甘示弱,葫芦笙笛音响,浑浊黄水中,忽然翻腾着涌出数条黑背沼鳄,躲闪不及的几个勇士当场就被咬住、拖入了水底。 沼鄂横行水道,除了河马少有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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